顾峥不知是第多少回被家里催着成亲。
如今大局已定,连他好友都连夜遁逃了。
顾峥似乎找不到理由再拒绝。
不过他如今三十好几,快四十的年纪再娶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他总觉得不合适。
更好况那些深闺养出来的小姐,只怕跟他也不投缘。
往好了想就是相敬如宾。
往不好了想就是一对怨侣。
顾峥不想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顾家也不是一脉单传,不需要靠他生个儿子继承香火。
真要说的话,上回那个姓柳的姑娘倒是挺合眼缘的。
顾峥挠挠鼻子。
他这真是被逼急了,都想到哪儿去了。
人家看着也岁数不大的样子。
他不还是老牛吃嫩草吗?
不过顾峥却的确挺好奇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选择留在掖庭当差。
顾峥找人打听过之后才知道她在京城经历的那些事。
挺有骨气一小姑娘。
寻常女子大多都会选择嫁了吧。
事实证明不能好奇一个人。
越好奇就越想着。
但顾峥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当即便去掖庭找柳然。
“见过顾将军。”柳然有些不解顾峥的来意,“将军来此是……”
“向你提亲。”
柳然怔在原地。
要说家世,柳家绝对是高攀了。
顾家光顾峥一人便比柳家上下五代人的官位都高。
更何况顾家祖上还有爵位在。
顾峥又是嫡出。
“顾某并无唐突柳姑娘之意。”顾峥如实解释,“不瞒姑娘,实在是家里催得紧,顾某又欣赏姑娘的为人。”
柳然自是能看出顾峥和寻常浪荡子不同。
两人虽只见过一回面。
但许多人家都是未见过面便说媒。
倒也说不上唐突。
“柳姑娘成亲之后若仍想在掖庭当值也是使得的。”
柳然和婉一笑,“不瞒将军,奴婢至今未嫁是因奴婢身子受损,恐难有孕。”
“我知道,这不成问题,若你想要孩子从旁支过继便可。”
“……将军莫不是好男色?”
顾峥听到这话天都塌了。
上回杏林宴他有幸见到魏县伯家的对男子上下其手。
差点没给他隔夜饭吐出来。
顾峥嘴角抽搐,“自然不是。”
“……那将军是有隐疾?”
“也没有。”
顾峥没想到看着知书识礼一姑娘,问起话来还挺直接的。
他喜欢这样的性格。
不过瞧她这样,是有些信不过他。
“如此,将军若不嫌,可到奴婢家中提亲。只是……奴婢誓不为妾。”
“你答应了?”
“将军的为人满宫皆知,而且奴婢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
再者将军既屈尊亲自来找奴婢,想必将军不是喜欢弯弯绕绕之人。
奴婢也无需故作矜持,反惹得将军厌烦。”
柳然顿了顿又道,“不过只一点,奴婢希望将军能向家中言明奴婢不能生育一事。”
“行,我答应。你若还有什么要求,大可一并提出来。”
柳然摇头,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
让人看了很舒心。
好比顾峥就是越看越喜欢。
老牛吃嫩草就老牛吃嫩草吧。
他老当益壮。
……
顾峥回到家就立马开始着人准备提亲用的东西。
顾家二老尚且一脸懵,没明白他这是闹的哪一出。
“如你们所愿,儿子打算成亲了。”
二老面面相觑,“哪家的姑娘。”
“柳家。”
“哪个柳家?”
“不管哪个柳家,你们还能不应吗?”
二老点头。
那倒是。
他只要能娶个人回来就谢天谢地了,家世倒也没那么重要。
“但是有件事我得先告诉你们,她不能生孩子。”
“你说什么!”顾父直接拍案而起。
“顾家又不缺我生的儿子,一桌都坐不下了。”
“顾家的子孙是顾家的子孙,你的儿子是你的儿子,那能一样吗?”
“好吧,其实是儿子不能生了。”
“……”
他们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孽障。
不过顾家二老也并非觉得女子只有传宗接代这么一个用处。
更何况调理调理,兴许还有转机。
当然最主要的是拗不过顾峥。
勉强也就答应了。
两家商定好婚期吉时,转眼便到柳然过门的日子。
顾家二老也不是真任由顾峥胡来。
他们打听到柳家虽不算显赫,却是实实在在的书香门第。
那位柳姑娘也是才貌兼备。
顾母打量着敬茶的柳然,心里暗道的确是个妙人。
怪不得能让那犟驴子松口。
柳然的知书识礼,进退有度让二老很是满意。
不过二老暗里还是请了许多郎中来为柳然调理身子。
柳然也不拒绝,回回都顺着他们的意思。
倒是顾峥看不下去,他可是答应了不让柳然因为这事烦心。
顾峥夺过柳然手里的药碗,“你别喝了。”
柳然上前拉着他坐下,“不过一碗药,还是补身体的,不妨事。”
“看着就苦。”
“不苦。”
“我尝尝。”
“哪有随便尝药的,何况还是给女子的药。”
柳然好言好语地讲道理。
“我要尝这里的。”顾峥抬手摩挲着柳然的唇瓣。
怪不得那些人日日沉浸在温柔乡里出不来。
现在他也有点了。
柳然羞红了脸,“将军不可,现在还是白日。”
“什么将军不渴,我渴。”
顾峥死皮赖脸之下,柳然也只好半推半就地从了。
只是很快便挣扎着不让他继续,“将军,等入夜再……”
“苦,苦中有带点甜。”
顾峥一本正经地评价,仿佛他真是为了尝药。
柳然无奈,理好有些歪了的衣衫。
原本她嫁过来只是想全了父母的心愿。
但顾峥让她觉得,能和他有个家也不错。
如果能有个孩子自然更好。
不过这种事强求不来,柳然喝药也只是为了让顾家二老宽心罢了。
而且顾家二老也没催过她,只是希望她能好好调理身体。
她自然不能拒绝他们的好意。
“你不想喝倒了便是,只告诉他们你喝了,我小时候就总这么干。”
顾峥又开始给柳然出谋划策。
他实在舍不得她没病还得喝这些苦药。
柳然往顾峥嘴里喂了一块蜜饯,“将军原来自小就怕苦啊。”
顾峥将蜜饯嚼碎,“我那不是怕苦 ,是桀骜不驯。”
柳然都能想象到他小时候是怎样一副调皮样。
不过,一定是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柳然和顾峥虽是临时起意成婚,日子却过得如胶似漆,蜜里调油。
柳然又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将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不过总有人看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
很快顾家新妇不能生的流言便在京中贵妇间传开。
这种事本就是她们最津津乐道的。
也有不少人嫉妒柳然家世平平却能嫁到顾家。
大多都是添油加醋地抹黑她。
顾母本来带着柳然赴宴,竟然亲耳听到有人议论她是胡搞伤了身子。
因而不能生。
顾母气冲冲将人骂了一通,带着柳然夺门而出,坐上返程的马车。
“都怪然儿误了娘赴宴的兴致。”
柳然拿出帕子替顾母擦汗。
骂人骂出来的汗。
顾母:“她们那些眼睛长在脚底板的老泼皮,为娘跟她们同坐一席都觉得羞耻。”
柳然总算知道顾峥的脾气是随谁了。
“您别着急,气坏了身子,儿媳一定想法子解决此事。”
顾母见柳然如此体贴懂事,连忙宽慰道:“此事不是你的过错,下回谁再乱嚼舌根子,你告诉为娘,为娘替你骂回去。”
柳然乖巧点头。
不过这事她自然还是得从根源上解决。
不能总让顾母为她与人起冲突。
柳然还在计划着,没曾想楚禾竟主动来找她。
“楚姑娘请坐。”柳然将人迎进来。
“柳姑娘。”楚禾紧接着改了口,“不对,现下该叫顾夫人了。”
柳然:“都不打紧的。”
楚禾:“我也不卖关子,我特意前来拜访,是因为从病人口中听到了关于柳姑娘的传闻,此事是因我而起。”
柳然摇头,“此事是那些传谣之人的过错,同楚姑娘无关。”
“我知道你素来是好性,不与人计较,我欠你的我一定会还。
说句不害臊的话,如今我在京城也算有些名望,我的话她们还能听进去一二。”
柳然没理由拒绝楚禾。
不过她选择先跟她讲明白,“我可不是什么好性的人。我心里也曾怨过楚姑娘,甚至妒忌过你医馆开得风生水起。”
楚禾闻言嘴角的弧度反而愈加上扬,“如此不是更好吗?我也能少些愧疚。”
“对了,不如让我再替你瞧瞧?”
“有劳了。”
楚禾摸了柳然的脉,又细细检查了她受伤的位置。
“你的身子已经复原,按理是不会影响有孕的。”
柳然眼含喜意,“当真?”
“不然你可以让你义兄也试试,这回他应该不会与我意见相左了。”
提起何长意,柳然也有些惋惜。
“说来楚姑娘与义兄走到今日,也有我的缘故。我那时进京就该坚持住在客栈里,而非到何家叨扰。”
楚禾收起腕枕,“我们之间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事。”
柳然闻言也不再多说,将楚禾送出府。
两人之间并无不可化解的抵牾。
如此一说开,也便冰释前嫌了。
有楚禾作证,谣言很快不攻自破。
只是柳然仍旧迟迟未能有孕。
柳然也只好顺其自然。
直到嫁给顾峥的第三年,柳然才怀上第一个孩子。
顾家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自然也是珍之重之。
平日大大咧咧的顾峥都变得小心翼翼。
柳然看着顾峥就觉得自己从前受伤所经历过的那段晦暗时光也是值得的。
也不能说值得。
人各有际遇。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柳然怀孕之后,便只得将掖庭的差事交给别人。
只是柳然一直记挂着,大着肚子都还亲自去巡查了好几回。
这是她的心血。
也是敦圣皇后的心血。
掖庭如今跟从前已经大不一样了。
里面的人不再只是麻木的傀儡。
尤其是那些因为家族牵连获罪的无辜女子。
顾峥着实担心坏了,“等你肚子里的孩子出来,你再去料理这些事也不迟。”
“我不放心,就像将军放不下军营一样。”
“下回好歹让我陪你去。”
“嗯。”柳然轻抚着肚子。
腊月时,柳然诞下一子。
坐完月子恢复过来,柳然又开始掖庭顾府两头跑。
在掖庭待了这么久,她已经不太习惯日日闲在后宅里。
……
楚禾还了柳然的人情,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虽说当初柳然受的伤不是这般就能弥补得了的。
“如今你该补偿的人也补偿了,是不是该考虑咱们的事了?”
徐知津不知什么时候凑到楚禾身边。
“如今这般不是很好吗?”
楚禾拿起筛子上的药材闻了闻,又放回去。
“嫁给我有什么不好?”
“什么都不好。”
楚禾早就发誓,这辈子不会嫁第二回人。
当初徐知津威逼利诱让她不得不求他帮忙。
徐知津给她提供住处,还出钱给她开了医馆。
久而久之,楚禾发现这人虽说看着吊儿郎当了些,也不是全无优点。
后来半推半就之下,楚禾便从了他。
不过楚禾也不是时时都愿意,全看心情。
知道他俩关系的人不少。
但来找楚禾的人都是求她救命的。
谁也不敢在她面前议论什么。
楚禾听不见,看不见,自然不管旁人怎么想。
人只要本事在身上。
就没人敢轻易得罪。
徐知津却是执着于骗她成亲。
楚禾觉得他也不是真想跟她成亲,只是想看她屈服而已。
“你一个女儿家,孤身一人,到老怎么办?谁来伺候你?”
“难不成你会替我端屎端尿吗?”楚禾斜他一眼回怼。
徐知津一噎,“我……可以找人帮你端屎端尿。”
“我自己雇得起人,不劳你费心。”楚禾确认完一边的药材,又转向另一边。
徐知津紧跟过去,“你仍是不相信我是真心的?”
“无关信不信。就算你今日真心的,明日也可能变心。
就算你喜欢我,你家里人也不一定接纳我。”
男人对楚禾从来都不是必需。
重新与别人成为没有血缘的家人必定会产生矛盾。
而她没工夫去解决这些矛盾。
“既然你不想嫁我,又为什么不许我娶别的女人?”
“我何时不许了?”
“你说我要是娶别人,就别来找你。”
“你就是娶了条狗,我也不会给有夫之妇当外室。”
徐知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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