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阴。
江南的七月,并未完全进入秋天,还带着一种炎热,和丝丝的雨。这是秋收的雨,要是没有这阵雨,也许收割的那一天,就收不到稻谷了。
这时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连雷声都是藏在天外,听起来遥远而寂寞,阳光也总是在雨云背后隐现,细雨游丝,阳光斜照,秋风轻轻,这是不是就已经够醉人?
这是个偏远的树林,连树林都显得那么苍凉,古老的小道早已遍生荒草,难已辨别。一间更古老的小屋旁站着一个如幽灵般的女人,安静,孤寂,忧郁。
青青仿佛本就属于这片孤林的。她不是一个令百花失艳的女人,她不舞,不笑的时候,仿佛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她本是这里的幽灵,幽悠却又有一种独特的灵性,她站在百花丛中,一定特别容易被人发现。只有在这里,才显得那么平静。
她的伤似乎已经好了,曾经的一切仿佛也只是一个梦。一个有点悲痛却终会醒来的梦。这地方并不是她自己找来的,这是萧百川带她来的。
有些人虽然是应该属于这个地方,但却永远也不能活在这种地方,这本就是一件可笑却无奈的事情。
能站在这里,连心里面都很平静,这里的荆棘都那么温柔。
有时候在百花丛中却充满毒刺,真正到了满身是刺的荆棘林,却一点也不可怕。
这确实是个偏远的地方,至少到了这里之后,那些人就再也没有找到这里来。
青青在想,我是不是也应该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了?江湖是一个动乱的地方,不管我到哪里,都带来杀戳和灾难。
——我是不是一泓祸水?
——我又会给萧百川带来什么?
——他是不是会败在慕容飞羽的剑下?
——他是不是还会记着他的承诺?
她的心情充满矛盾,可是她的人依然平静得像一个幽灵。
一个忘记了愁苦的幽灵。
可是这些话她永远也不会说出来,也不能说出来。她并不是一个忧愁的女人,至少在表面上她像是一个没有任何忧愁的女人。
——尽管她心里脆弱。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在一个男人面前哭过,甚至连哭是什么样子都已经忘了,有时候甚至也忘了自己是一个女人。
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悲哀?
天开始黑了,雨早已停了,萧百川已经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两个盒子,一坛酒。
青青道:“酒是陈年汾酒,还有一只鸡。只是酒香太过浓,你是不是半路已经喝过了?”
萧百川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甚至真的以为你是酿酒的,连我这酒鬼在你面前都自愧不如。”
青青道:“你不仅喝了汾酒,还喝了一种很猛很烈的大曲……但是鸡你倒一点都没有吃!“
萧百川摇头,还在叹气:“你实在是个天才儿童,还是个专家!”
他们走进了小屋,小屋阴暗,有一种古旧的气味,却很干净。
萧百川打开了用油纸包着的鸡,另一个用布包着的长盒却没有动。
青青倒了两碗酒,拿起一碗,一口就喝了下去。
像她这样喝酒的女人世上恐怕已很难遇得到,就算有,也跟她相差很远。
萧百川皱眉道:“病人本来是不应该喝酒的。”
青青看着他,嫣然一笑:“有好酒怎么能不喝?”
她又倒了一碗:“何况像我这种酒神,只有越喝越有精神。”
她笑起来的时候,灯光忽然也变暗了,整个屋子却开始变得亮光。
因为她的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冰冷的脸上忽然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寒冰阴暗的冬天突然迎来的春日的阳光,连百花都跟着争相开放。
萧百川从来都没有发现一个人笑起来的改变有这么巨大,因为他也很少看到她的笑。
他也呆住了。
萧百川终于也笑了,道:“你有没有喝醉过的时候?”
青青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那你这不败的酒技,是如何练出来的?”
“你不知道有些人是永远不会醉的?就算喝得再多心里也一样是清醒的。世人皆浊我未必清,众人皆醉却唯我独醒。”
“你真的是这样的人?”
青青反问他:“难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萧百川喃喃道:“我也是这样的人?我也是这样的人?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都醉了我为什么还要醒?我为什么不醉?”
青青又笑了:“因为我还没有醉,你一个人醉了,到梦里也找不到我,那皆不是很孤独?”
“醉后各分散……我又何必醉?”
“醉了是什么滋味?你能不能让我尝尝喝醉的滋味?”
“你是不败的酒神,又怎么能醉?”
“在你心里面,我是神?”
“是。”
“我是舞的神,还是酒的仙?”
“不是,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醉!”
“何况,酒不醉人,人也会醉,或许今天我就能让你一醉!”
“或许,我现在就已经开始醉了。”青青拿起了桌上的那把绿色的剑,“所以,我要舞了。”
她轻轻拔出了剑,连眼神都已变了,握剑的姿势那么完美无瑕,她挥动剑的时候,仿佛连秋风都随着她飘舞。
也许这就是尘世间最完美的动作了,那仿佛并不是人间拥有的,这一切似乎都只是梦境中的虚幻,仙境中的飘渺。她舞动不停,似乎要将这生命也从这一舞中消尽。
夜渐深,月渐圆。
舞者终于停下来了。她挥剑归鞘,双手奉剑:“这是一把名剑,它的名字就叫绿柳。据说当年铸造它的剑师在剑成之日就说,这是一柄不祥之剑。授我舞之师当年传剑于我的时候,也曾说过这是一柄不祥之剑。世人也多说此剑的不祥。但世上的人为了一观我挥动这哀剑,却不惜争得头破血流。”
她突然做了一件很奇特的事,捧着这柄她心爱的剑,走了出去,突然扔向了黑暗,丢弃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山间!
“我知道你明天就要去飞剑门,假如你还能回来,我一定为你拔剑再舞。如果你回不来了,那这把剑一定也像你一样,永不出鞘!”
萧百川看着她,眼睛里的神情很奇怪,也不知道是悲,是喜,还是痛?或是,醉了?
他的声音仿佛也醉了:“拔剑舞兮剑光寒,青青,青青,你又怎么能不舞?”
他仿佛真的已经醉了:“青青,青青,等我做完了这件事,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
他没有再说下去,也不必再说下去。
青青也仿佛醉了,轻轻倚在他身畔,有些话多说了也没有用。
他们都醉了,也都没有醉。醉?不醉?谁又真的知道?
明月照孤岗,空林寂寂,夜半无人。
青青已睡着了,她睡觉的时候就像一个可怜的女人。再也不是一个高傲的舞者,也不是孤独的幽灵。她就像一个孩子,很乖很听话的孩子。
萧百川解开了那个包袱,取出一把形势古雅的长剑,剑身斑驳陆离,剑柄也很怪,这是一把很古老的剑。他轻轻地擦拭,仿佛已有很久没有用过。
他看着这把剑的眼神也很怪,也不知是悲,还是喜?
这把剑曾经勾起过多少情仇?
青青的眼睛突然睁开了:“这是一柄很古老的剑。”
“是的,这是一柄很古老的剑。”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你今天就是为了它去的?”
“嗯。”
“你要用它做什么?”
“杀一个人。”
“为什么一定要用它?”
“因为它是一把为仇恨而生的剑,专门为仇恨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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