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发生了什么呢?
他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有那两个人的争吵、互相厮打在一起的打骂、泄愤似的摔东西、女孩儿害怕般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怎么也照不了的黑暗。
后来的记忆,就只剩他醒过来时,发现他和女孩儿一起被扔在了一辆面包车的后备箱,嘴上都贴着胶带。
他想,那两个坏人一定是特别特别的坏,连自己的女儿都这样对待。
女孩害怕得抽泣,呜呜呜的哭着,全身都在扭动,想要解开捆绑住的绳子,似乎很不舒服。
开车的男人和旁边的女人,还在争执着女孩儿的去留问题。听见后面的动静,他转过头来骂着,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们出了车祸。
讽刺地是,撞上的那辆车里,坐的是回家看他的爸爸。
回忆到这儿,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他坐在阳台上,姿势随意摆放着,有一根、没一根的抽着烟。
在黑暗里,尽显落寞。
要说他有什么感受吗?其实也没有,实在太久了,那件事的后续伤害远比那件事本身更大。
更何况,他已经付出过代价了,好在上天还没有再讨要利息。
自那以后,家里便翻天覆地的发生了变化。
在成长的过程中、从大人的蛛丝马迹中,知道了妈妈久久不来看他的原因。
她接受不了那件事,抗拒面对现实。
儿子和丈夫的极限二选一,儿子活了,因为车祸,坏人没有得逞。
丈夫死了,因为车祸救了儿子。
据说那两个坏人,十分有报应的,当场去世。
至于和他一起的那个女孩,他无从得知,也并不关心,那是坏人的女儿。
他的生活开始变得寡淡,不爱言谈,不爱交际,不爱人群。
世界就像一个大蒸笼,里面都是无趣的人和事。
家里曾带着他去看过一段时间医生,他也不懂他为什么要去,他的情绪十分稳定,不过是偶尔会做噩梦而已。
奶奶甚至贿赂医生,想让医生给他催眠,忘掉那件事。
只是太难忘了,只好假装忘了。
他一直维持着很好的成绩,待人礼貌,情绪稳定,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该看医生的应该是他妈妈,她却一直逃避面对,比他这个当事人还懦弱。
车祸后,在医院恢复期时,她还总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在家里被保姆虐待。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天真的小孩从哪里知道,那是虐待。
没人告诉过他,什么是虐待,什么是正常的关系,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他沉默地看着大家,演着各自的默剧。
后来,他妈妈便疯狂的开始工作,麻痹自己面对现实。
女性在这个领域是很难像男人一样大展拳脚的,从巩固政权,到涉及更多的东西,得到利益的同时,对家自然也就更多了。
抛开妈妈这层身份,她是很优秀的独立女性,如果没有这件事,他应该是会很崇拜她的。
可惜,没有如果。
直到初三毕业,来庆城前的前一周,莫名有位大师算卦,说只有他离开庆城,才能挡灾。
那段时间,奶奶总是眼皮跳,直觉会有什么事发生,自爸爸出事后,她便时常去庙里上香,有些迷信。
回来后却表情凝重,说抽到的签,挂意不太好。
老太太在庙里找了位推荐比较高的得道大师,对方说只有异地而居,2~5年,便能化解。
那家庙在庆城当地小有名气,附近的信徒都爱去那儿上香,传言十分灵验,香火不断。
他奶奶去过很多次,早已轻车驾熟,也多次成真,后去还愿。
比如他生病住院,还没开始检查就突然好了;比如拆迁时,莫名绕过了他们这一个片区;再比如他比赛,次次能拿前三,诸如此类。
出庙后,她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陈兰,以往每次,陈兰都会以各种借口,推后见面。
这次,却破天荒的当天就到了家里,且冷静得很,没出一点儿差错。
事实上,除了前面几年,她有些恍惚,后面几年,她一直维持好了妈妈的姿态,很好的控制着自己对他情绪。
甚至这么多年她也没有改嫁,想像是爱极了他父亲。
只是母子很少见面,彼此放过,不再折磨。
“大师说,只要去个几年,便能逢凶化吉,挡掉这次天灾人祸,不然尧尧恐性命攸关。”
老太太一本正经说着,观察着桌子上另外三人的态度。
江尧和陈兰都没说话,只有老爷子有些接受不了,直接否决了老太太的提议。
“你想的出来,我和你年龄都大了,又有基础病,怎么陪?陈兰也离不了庆城,谁去陪尧尧?”
“我看你是迷信进去了。”
两位老人对此事争执不下。
陈兰思索良久后,眉头紧皱,转头问他,“你什么想法?”
当她问出这句话时,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答应了奶奶的提议。
“随便,都行。”他淡淡地开了口。
争吵着的两位老人也停了下来,画面顿时有些过于安静。
三个人都看着他,观察着他的表情,揣摩着他这话有几分真诚。
各自的期待,都不一样。
陈兰拿出手机,在上面打了几个地点名,递给江尧。
“我刚刚想了这些地方,算是适宜,有事我也方便处理。”
“你看看,想去哪个?”
他随意扫了一眼她的手机,上面的地名,每一个都离庆城很远。
甚至都不算是和庆城媲美的大城市,最多三线,还有些更偏的地方。
他很想问,就这么想将他发配边疆吗?
“你想我去哪个?”他反问。
老太太走过来,看了看陈兰的手机,不咸不淡道,“怎么都是三四线城市,不安全。”
陈兰没说话,老太太得不到回应,也有些怒火。
“挑不出来就算了,回头我来安排,我虽然退休了,但还是有剩余价值的。”
语气虽然平缓,但能从表情中看出她的不满。
“没事儿,去哪儿都一样,没区别。”
江尧安抚着老太太,再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地名,兴趣了了地开了口。
“就这个吧,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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