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白摇头道:“不是。
“是因为地藏王大人每次去梵湮城都会走一条特定的路,那条路要经过红河。红河边常住着一群体型硕大的蚂蚁,每天都要渡过红河。地藏王大人从那里经过的时候,就会摘一片附近雨林里的芭蕉叶帮他们渡河。
“而偏偏谛听最害怕的就是蚂蚁,所以每次谛听都会发脾气。”
清明看着还在发脾气却强忍着不哭的谛听,不由得有些心疼。
他问道:“为什么地藏王大人不换一条路,或者绕一下?”
“他乐意。”
沉默了一瞬,朔白道:“……好吧,其实是因为地藏王大人喜欢吃那片芭蕉林里的芭蕉。”
清明:……
他发现好像每个人在乎的事情或不在乎的事情,都有点出乎意料,让他难以琢磨。
又看了会儿热闹,清明觉得有些无聊,转而又问道:“既然谛听每次都发脾气,那大家为什么还都围过来看热闹?”
还是说地府的人已经无聊到了这种程度,即便是同样的热闹,也百看不厌?
闻言,朔白那尖酸的脸上显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他道:“大家过来是为了捡功德。因为谛听每次发完脾气,就会把地藏王大人的功德全给扔了。”
清明看了眼他还挂在嘴角的讥讽,淡淡的道:“那你也是来捡功德的?”
朔白:……
朔白嘴角抽动,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扶额道:“地藏王大人的功德不少。”
呸,自己都这样还好意思嘲讽别人,不要脸!
果然,最后这场闹剧就在谛听疯狂扔功德、众鬼的哄抢中结束了。
清明也捡到了两千多!
心满意足的拍拍鼓鼓囊囊的袖笼,清明这才慢悠悠的往回走。
这真是一笔意外之财啊!
“要是谛听多发几次脾气,我倒是能早点飞升了。”
他乐呵呵的想着,刚刚那点对谛听的心疼,早就不知被他抛到了何处。
可是他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很久。
看着前面突然出现的人、以及她显然是在等自己的样子,清明的心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果然背后不能说人,鬼也不行。
清明笑着走上前,道:“哈,谛听大人,巧啊。”
谛听这会儿又化成了小女孩的模样,眉眼间还是一阵的不耐烦。
这么近距离的看,清明还是忍不住感叹,她的头真大啊,能有自己三个大了,以至于明明身高比自己矮一大截,而自己却只要平视她就行。
谛听看着他,道:“不巧,我就是在等你。”
清明:……
他疑惑道:“等我?谛听大人有什么事吗?”
谛听撅着嘴道:“朔白刚刚告诉你了我为什么发脾气的事吧?”
眼看清明笑眯眯的样子,谛听就知道他要否认,于是凉飕飕的道:“……我听到你们说话了。”
!!!
清明真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干嘛要站在前排打听八卦啊,还聊得那么大声。
这清明倒是弄错了。
谛听作为神兽,最为人称道的能力,就是能听见六界生灵的声音。当时清明和朔白哪怕说话的声音再小,她也会听得见。
谛听不理他一脸扭曲的表情,道:“我知道老头子喜欢吃那片雨林里的芭蕉,所以我要你去一趟红河边,把那片芭蕉林全毁掉!”
……
看吧,他们的脑回路清明永远也猜不到。
一个明明知道另一个怕蚂蚁,却非要走一条有蚂蚁的路;另一个更狠,知道对方喜欢吃那里的芭蕉,就干脆毁了让他没得吃。
真是一对生怕对方好过的主仆。
清明笑笑,道:“这不太好吧。而且,我最近还有公事在身,恐怕没有时间帮你这个忙。”
谛听没想到他会拒绝自己,这会儿整张脸都鼓起来了,生气又怨恨的看着清明。
……显得头更大了。
清明说完想走,可是谛听却往左一步,又挡住了清明的路。
她倔强的道:“我给你功德!只要你答应帮我,事成之后我就给你十万功德!不,百万功德!”
清明:!!!
百万功德啊,清明当一年的无常都未必能赚到这么多。
可是谛听的这个请求实在是太蛮横了。
清明叹了口气,扬起笑脸,道:“好,我替你跑一趟。”
哈,骨气什么的,等赚够了功德再说吧。
实在不行的话,他就移栽几棵那红河边的芭蕉树到地府来,到时候地藏王想吃就不用再去红河了,而谛听也就自然不会再遇见那些蚂蚁。
一举两得。
*
站在这条窄窄的、跳一跳便能迈过去的小河边,清明心底升起无尽的惆怅。
他没告诉任何人,便自己偷偷来了红河边,想来还是有些莽撞了。
这会儿天色渐晚,西天边的红霞都已经退得差不多。
清明抬头往四周看了看,只见远处光线暗淡的地方,影影绰绰的生长着一片茂密的芭蕉林。
那应该就是朔白说的那片芭蕉林了。
“居然有这么多。”
清明不由感叹着,抬步便打算往那边走去。
可是脚步刚刚迈出,清明的目光却被地上一条细细的黑线吸引住了。
那是一只跟着一只的蚂蚁队伍。
这些蚂蚁体型要比一般的蚂蚁大很多,他们在地上有条不紊的连成一条线,不知停歇的往前爬去。
提起衣袍蹲下身,让清明觉得有些疑惑的,是这些蚂蚁的腹腔都鼓鼓的,像是盛满了什么东西。
而在他们旁边反向往回爬的那些蚂蚁,腹腔却是干瘪着的。
视线顺着这根黑线往前看去,清明抬头,只见它最终隐没在那片密密匝匝的芭蕉林里。
眉头不由轻皱,压下心底的疑惑,他沿着这根黑线也走向那片芭蕉林。
芭蕉林很大,走入其中便看不见四周的边际。
林中的空气有些湿滑粘腻,让清明觉得不是很舒服。而这片林间地里还有着不少刚刚修炼开了灵智的精灵或者小妖,嘻嘻笑笑的在他身边窜来窜去。
清明艰难的在林间走着,可是不知何时,他却突然没了那条蚂蚁黑线的踪迹。
“嗯?”
在原地沉默思考了三秒之后,清明充分吸取上次贺兰山的教训,决定还是老老实实挖几棵芭蕉树便回去。
说干就干,他抄起袖子就在原地开始挖起来,直从晚霞落日挖到月上中天。
等到挖得差不多的时候,他额前的碎发被不知是汗水还是林子里的水汽打湿,衣摆和袖袍上也沾上了脏污的泥土,看起来很是狼狈。
狠狠摸了一把脸,清明从怀里掏出一个千锦囊,把挖好的芭蕉树放了进去。
这千锦囊是之前用一份豆花从即墨那里换来的,无论多大的东西都能放得下去,而它还是那小小的一个,非常适合用来装东西。
“早知道挖树这么累,就应该再多要点功德的。”清明填好最后一个坑,终于放松的捶捶自己酸痛无比的腰。
他觉得百万功德都要少了!
正待要直起腰准备回去的时候,清明的视线里突然出现的一双诡异的绣花女靴,却让他生生僵住了身子,就这样定在原地。
!!!
这林子里还有别人?!
这人什么时候到自己身边的,为什么自己一点也没感觉到?!
清明瞳孔不由放大,以最快的速度往后弹去,戒备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来人。
站在他三步开外的,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而这女人,此刻也正防备的看着清明。
她穿着面料极好的劲装,外加一身绿色的软甲,一头长发温婉的披散在身后,手上倒提着一杆青缨长枪。
这样的装束,把温柔和英气矛盾又恰到好处的杂糅在一起。
没有面色青鬼、没有头破血流,她正常的,就像一个世间特立独行的女人。
一阵无声的对峙之后,女人先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很危险,你不知道吗?”
也许是看出来清明不是敌人,她的声音里倒是并没有敌意,反而像是上位者对于不懂事的小孩的关切。
可是事实上,清明觉得她也就跟自己差不多大。
“我……”
清明正要回答,突然却听见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两人不由断了话头,齐齐循声看去。
“不好,他们来了!”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冷厉,原本还觉得温婉的脸上,竟蓦然出现一抹嗜杀阴狠。
清明想问什么来了,但是很快便不需要他问了。
一队黑甲士兵突然出现在清明他们面前。
他们坐在高头大马上,浑身从上到下包裹在一片黑色铠甲之下,手中还握着一杆又粗又长的枪。
还不等清明弄清这些到底是什么人,那女人和那队士兵就已经一言不发、兵刃相接起来。
刀光剑影、铮鸣作响,女人就如同一个战神一般,一个人结结实实的接下了黑甲士兵每一次重击,间或一枪刺出,刺穿了对面人的手臂。
这些黑甲士兵当真训练有素,整个打斗过程竟是完全没有半分后退与迟疑,甚至在被女人刺穿的时候,都不发出一声呻吟。
清明不知道看了多久这场诡异的打斗,一直等到女人体力终于撑不住的时候,她终于干净利落的收枪。
退出黑甲士兵的攻击圈,她一把拽住清明的手臂,大喊:“快,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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