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主府,远远就能听见从长街那边传来的鼎沸人声。
果然已经开始了!
今晚的长街上挤满了人,挤挤攘攘,是真正的全城的人都来了。
长街中央停着一辆巨大的花车,用木藤搭建起城高的花架。花架上是几个戴着木狐面具、一身白衣的人。他们或站或坐,或手执长剑翩然而立之姿,或醉卧花间肆意风流之态,或立于花架之顶长身玉立。
每一道身影都身沐圣光、恍若神明。
当清明和凌霄踩着石梯登上城墙之上时,他还来不及探出头往外看一眼,就听见长街上最后一声鼓声落地。
花车上的表演竟然已经结束了。
伴随着城墙下热闹的喝彩声,清明遗憾道:“啊……竟然已经结束了。我们应该早点出门的。”
听着城楼下一片片的叫好声,好不热闹,想必花车上的节目一定很精彩。
然而可惜清明却只听了个响。
看他一脸遗憾的模样,凌霄勾勾唇,站在他身侧道:“没关系,下次我让他们单独演给大人看。”
清明转头看着他,说起来都怪这人太磨叽了。
龇着牙扯扯凌霄的脸,清明嗔怪道:“是哦,我们城主大人好大的面子呢!”
即便真的在他面前再表演一遍,可是那怎么能一样。没了这个氛围,就再不是这种感觉了。
不过也算了,毕竟凌霄也没看到。
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错过了这么精彩的节目。
突然,正当清明觉得丧气的时候,城楼上高高悬挂的灯笼陡然全部亮起!
澄澈耀眼的灯光彻底照亮了城墙之上,也让城楼下所有人都瞬间抬起头往城墙上看去。
……
“哦吼!!!来了!”
“城主大人来了!” “是城主大人!”
“城主大人!”
……
伴随着灯火澄明,长街上站立着的人们无论之前看向哪里,这一刻全都仰着头看着高高的城楼。他们纷纷变得躁动起来,每个人都欣喜的看着灯火之下的地方,期待着一道身影的出现。
清明看着突然变化的场景,定了定神,疑惑的看向凌霄道:“这是要干什么?”
凌霄朝他笑笑,走到他身边,道:“大人往下看看,那是我为你准备的贺礼。”
皱了皱眉,看着他脸上宁静的笑容,清明心底满心的疑惑。
他也不知道凌霄到底是想干什么。
清明一边往城墙边走,一边嘀咕道:“到底是什么?搞得这么神秘……”
他探头往城墙外看去,然而当他戴着银质狐狸面具的脸出现在城墙上时,城楼下的人却顷刻间全都沸腾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往一汪清水中扔了一颗沸石,被刺激的水刹时飞溅。
“啊!!!!”
“城主大人!!”
“城主大人,看这里看这里!!”
“啊!!!城主大人!”
“大人、大人,我在这里啊!!”
……
长街上拥挤的人群兴奋的看着城墙上那张熟悉的面具,激动的呼喊着、吼叫着,那一双双的眼睛里,全都含着崇敬、朝圣的光,恍若看见了自己的信仰,疯狂、嘶吼。
被这莫名沸腾起来的气氛弄得一愣,清明立刻便察觉出来不对劲了。
他现在戴着凌霄的狐狸面具,又出现在这高高的城楼上,长街上的人会把他错认成凌霄也在情理之中。
这下可怎么办?
“凌……”
呼——
清明刚想回身告诉凌霄他们认错人,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却变故陡生!
还不等清明回头,一道劲风突然擦着他的耳边掠过。
风刃太利,又角度刁钻,堪堪割断了面具上的绳子。失去束缚的面具从高高的城墙上缓缓掉落,在夜色里如同一片单薄的窗纸。
清明的面容,也终于在众人的视野里展现得一览无余。
城楼下,在一瞬间诡异的寂静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
“城主大人摘面具了!!”
“天哪,城主大人!!!”
“城主大人长得好温柔!!”
“城主好帅!!”
“啊!!!城主!!!”
……
原来,清明从不知道,温榆城的城主,总是以银色狐狸面具覆面,或身处卷帘后的暗处。而这座城里的人,根本不曾见过凌霄的真容。
但是他知道,眼下的场面是彻底收不住了。
“凌霄……”
“别回头!”
清明刚想离开城墙边,好让凌霄出面解释一下。
可是就在他身体欲动的同时,凌霄的声音却沉沉的在他身后寸步之地响起,生生止住了清明的动作。
凌霄的声音里仿佛带着一股魔力,是清明从不曾听过的低沉,在这微凉的夜色里忍不住叫人服从。
凌霄道:“大人,别回头。……别回头,往下看,这是我送给大人的贺礼。
“祝贺大人,位列仙班,凯旋归来。”
这份礼物他准备了七百年,和清明现在穿着的这身衣服一样,从他以为清明没有飞升的那一天起,他便已经着手准备。
他不会告诉清明,这几百年的时间里,他每天都在幻想着眼前的场景,幻想着清明穿着这身若雪流风袍,站在澄明的灯火里,身后是万千的功德供奉。
……
城楼下还在欢呼热闹着,而城楼上,却是一片寂静。
清明看着眼前的夜空里密密麻麻铺满的白色光团,已然明白凌霄到底想干什么。
这些光团,自城楼下的城中众人所生,一路飘摇,直直飞往城楼上的清明。这些,都是他们对于温榆城城主的信仰之力,洋洋洒洒、源源不断,直把整座温榆城的上空都映亮。
温榆城里的人,曾经都是人间的修士或山野间得了善缘的地仙。他们生前憾恨未得圆满,死后不甘心入地府轮回。这些人本身就是拥有大功德的人,他们的信仰之力自然更胜常人百倍。于是凌霄费尽心机便将他们带来了温榆城,使他们继续肆意快活,不受天宫地狱所拘。
他们受城主恩惠,经年累月在这无神无鬼的地方生活,自然而然便将城主奉作信仰。
凌霄从不曾在他们面前露面,于是这份积攒已久的信仰,在误将清明当作城主并亲见容颜以后,达到了顶点。
而这一切,都是凌霄从很久以前就在筹谋的。
清明看着被功德映亮的夜空,黯然又心疼道:“凌霄,你这又是何必呢……”
因为当年以为清明身死入轮回,所以他便一手创立了这样一座鬼城,为的就是等有朝一日,双手奉上,送清明飞升。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清明。
凌霄听着清明的叹息,笑着道:“大人,我六岁被你带上乐游山,如今我一千一百三十六岁,这一千多年的时间里,因为有你,我才能熬过来。
“六岁以前,你是我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希望,我日日渴望见到你,希望你给我生不如死的生活指一条明路。
“乐游山上的十年,是我漫长人生里最短暂的年少。可是大人你,是我整个少年时光里最惊艳的色彩。
“大人,我永远爱你。
“从我少年时的敬爱,到如今的情爱。我比任何人都期待你的归来,期待看见我从小孺慕的大人能实现他的夙愿,功德圆满、位列仙班。”
他的声音缓慢又沉静,细细的诉说着过往的岁月里,那些清明知道的、不知道的思慕。
清明仰起头看着漫天的光团,胸口暖暖的,却又揪着疼……
*
从温榆城再回到乐游山的时候,清明的心底一片平静。
看着山顶连片的屋舍,清明突然疑惑道:“我们离开这里已经近千年,这些屋舍是后来人修葺的吗?”
之前他记忆模糊,又看这群屋舍的形制与他们曾经住的一般无二,便忘记了曾经乐游山的那些过往原来已经是千年之前的旧事了。
凌霄站在清明身边,道:“是白龙。”
他道:“白龙每月十五时,能借月华之力压制自己身上的鬼气。每每那时他便能打开我的封印上到山顶,来打扫、修葺这群屋舍。”
所以每个月的十五,成了白龙漫长混乱的岁月里从月初盼到月末的日子。每个月只一天的时光,让他一点一点的维护着记忆里的乐游山。
清明点点头,神色怅然。
白龙以前那样粗糙急躁的性子,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这样数年如一日的干这样细致的事。以前,他是最烦躁呆在山上的,可是清明离开后,他却是最舍不得乐游山的。
清明喃喃道:“再也回不去了……”
曾经热闹的乐游山,终究会越来越荒芜下去。
恍惚间,清明仿佛又看见当初自己被他们几个臭小子搅得不得安宁的情景。
四个小萝卜头就在他的屋舍前打打闹闹,数凌霄和稷泽打得最欢。白龙抄手站在一边阴阳怪气的拱火,就恨不能他们下手更狠些,打死了事。只有银月,担忧的站在一边,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不要弄脏衣服。
如今都是因为对他的怨怼,所以稷泽才会入了魔,银月也才会仙骨尽毁。
凌霄看他神色黯然,安慰道:“大人,你并没有错。”
清明闻言摇摇头,并未再言语。
现在物是人非,沧海也变成了桑田。清明知道,再去说什么对错,也都没有意义。每个人做每件事总有他的理由,可是每个人却又都切实的伤害了旁人。
自己的无心是真,别人的痛苦也是真。都是亏欠,都说不清。
凌霄看他不郁,打趣道:“不怪大人你,要论起来,还是因为他们没脑子。以前的时候我就说过,稷泽和银月都是蠢笨的,尤其是稷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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