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踏出医馆的时候,外边下起了雨,地上已经湿了,想必下了有一阵子。
医馆外,药童正在驱散排队等候的百姓,快夜禁了,百姓们再不舍,再争执也得回去。
“这上官神医有这么灵吗?”
“那还用说,我邻家的儿子狗蛋儿,昨天从大槐树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胳膊。这上官神医只是让孩子解了上衣,谈笑间把骨头接回去,摔破的地方昨日上了药,今日就结痂了。”
“这么灵?”
“那可不,孟大将军就曾得此人相救。那可是真的是神仙下凡,救苦救难来了。”
“医活了孟大将军的那个?那可不就是起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啊!”
锦绣随便听了一耳朵,都是对上官神医的称赞。内心也希望哥哥可以出奇迹,如果可以起死人,肉白骨,是不是意味着哥哥也能行。
锦绣默默的往回走,淋点小雨,脑子还能更清晰些,这两日没怎么睡,头昏昏沉沉的,脑瓜都快转不动了。
正走着神,锦绣的半身被撞了个实在,没站稳一个趔趄。胳膊被一只大手牢牢扶住,头上的帷帽也掉在了地上。
“抱歉,撞到你了。”
“天黑路滑,实在抱歉,撞到你了……”
两个人一起出声,后边话没说完,锦绣就看见那一脸络腮胡。
“恩人?你怎么在这里?”
那络腮胡走的急,没想到街上不小心随意撞个人,竟然还有再见之缘。
“俞姑娘,你怎的在这里。”
“我大哥受了伤,在这里医治。恩人您这是又受伤了?”
锦绣上下打量一番,上次急急忙忙回家,自己衣服上沾了血腥,认真看过,才知道恩人身上的血,受伤了还下水还救她。
“不是我,我的伤已经好了,俞姑娘,你呢?你的心‘心疾’可痊愈。”
听对方这么一说,锦绣羞红了脸。
“恩人,我真的不是寻短见,那真的是意外。”
“嗯,那你说是便是。一月之内能见两面,也算是缘分。”
络腮胡将捡起来的帷帽递给锦绣,又将纸伞撑到锦绣头上。
“是,恩人,快夜禁了,在此说话多有不便,恩人不妨留下地址,择日,我与父亲登门拜谢。”
络腮胡眼睛亮闪闪的,在此边陲小镇,难得一见如此温婉的女子。
“哈哈,你倒是守规矩的。”
“救命之恩,不敢忘记。”
“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
络腮胡声音爽朗,不似有疑。
“天黑路滑,孟某送姑娘一段,姑娘在哪个客栈落脚。”
“这,怕是不妥。”
锦绣还有点犹豫但是对方却丝毫不在意。
“姑娘先行,出门在外,事急从权。”
锦绣也没有扭捏不愿,一路听络腮胡说,自己轻声应和一二。
在客栈门前,锦绣拜别。一把伞哪里护得住两个人,络腮胡的青衫肩上深色一片。
“以后叫我孟允宁,你别一口一个恩人,叫的我觉得特别膨胀,好似你欠了我多大一个恩情似的。”
锦绣莞尔一笑,孟允宁也就原路返回了。
待到了医馆,已经夜禁了。
敲门声异常的清晰,上官澈开了门,见是孟允宁,顺便调侃两句。
“我说你今日怎的晚来了一刻,原来是会小姐去了。你别不承认,不光是我,上官瑾也看见了。”
“上官澈,你别以为你长了一张娃娃脸,我就不敢揍你。”
孟允宁作势扑上去揍上官澈,上官澈呲溜一下,身手矫健,越过柜台,蹲在抓药的柜台后。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就是长得年轻,你这是羡慕嫉妒,年轻是我浪迹天涯的资本,不像有的人,明明双十年华,长得和四十似的。”
说罢,还做了个鬼脸,挑衅意味十足。
“你还说你不是欠抽。”
“师父,您来啦!”
上官澈冲着孟允宁身后喊了一声,孟允宁刚转身准备行礼,面前一空,就知道自己又被这小子耍了。上官澈跳出柜台,又做了个鬼脸,跑去后院。
“幼稚。”
孟允宁看着上官澈风一般离去的背影,唇角上扬,摇了摇头,转身上二楼。
二楼上,被百姓拥戴的神医上官煊还在为病人一一做复诊。孟允宁远远看着,也不上前。
这次如果不是星辰,孟家也不会千方百计寻到上官神医。上官神医向来带着弟子做游医,介于孟家和上官家的三世渊源,也只有孟家找起来容易些。
那白须老者走近,看见正靠在门口边站没站相的孟允宁,眉心一皱。
“你个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上官叔伯,几日不见,看你还是中气十足,不减当年。我就知道这点小病难不住你。星辰如何?”
“嗯,不错。只要能喝下去药,就会好得快,小孩本来就长得快,只要听话,按步骤治疗,以后应该不会留太大的问题。”
“这一月辛苦叔伯了。”
孟允宁冲着上官煊作揖,上官煊斜眼瞥了一眼,就继续拿着诊箱走向“天字号”房。
“说的什么废话,哼,好的不学,总学你爹那个假模假样。把你脸上这圈毛拔了,看着就碍眼。”
“猫咪在额头添一个‘王’,别人就能把它当老虎了?你这是白面书生贴圈毛,就当自己是威武的大将军了。哼,自不量力。”
“自己有多少本事不清楚,还劳烦我大老远跑这一趟。自己受了伤不好好医治,还跑去英雄救美,落得一身风寒,下次作死远一点,就不要来烦我。”
听着上官煊絮叨,孟允宁也没有辩解,看着床上锦被之下的小身躯,心里却也不后悔。
白衣老者看了看在榻上睡着的孩子,不由叹了口气。
“叔伯,俞家的那个小子,怎么样了?”
上官煊一听,眉毛一挑,斜着眼看了一眼这个小子。
“离死不远了,再迟送来两个时辰,这会应该在陪阎王喝茶。”
孟允宁这一听,那就是活着。笑了笑,但是络腮胡下的笑显得瘆人的慌,上官煊转过头不看他。
“听说是准备今年下场的秀才,右手和右脚的筋被挑了,骨头也断的稀碎,要不是澈儿眼神好,怕是那骨头都接不全乎。”
“这够狠的,也不知道谁下的手。”
上官煊再次看了看反常的孟允宁,手下的针依旧稳健。
“你这还管的挺宽的。是不是看中人家妹子好看了,那个姑娘是还不错,配你这种糙汉绰绰有余。”
孟允宁忽然像是噎了个鸡蛋在嗓子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上官澈那个小崽子真的是学这个人学的十成十一像啊,那多的一点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只是觉得这么大的事,县城也没人管,那书院也没人管啊!”
“一个秀才被下了暗手,你就觉得是大事啦。每年赶考的学子成千上万,也不是个个都能心想事成的,你怎么不管那些人去。”
孟允宁给自己倒了杯凉透了的茶,喝下去的时候,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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