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念人收回目光,眸中静水流深。
对面山崖上突然利光一闪。
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震荡而来。
她目光刹那冷下,望向羽箭射来的方向,唇畔溢出嗤笑,眸中寒意如雪。
只见她抬手,袖中飞出一枚鹤翎击去。
一击必中。
方才射来的那几支利剑偏移,簌簌插进了两旁的亭柱上。
一道身影在对面梅林里一晃而过,这刺客倒也干脆,一击不成就撤退。
紧接着梅林中又出现几道身影,朝偷袭之人掠去。
沈君州见暗卫已经前去追查,收回目光,看向她。
她刚刚出手之果断,绝非俗人。
而春念人正看着亭柱上的箭簇,察觉他深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仍面不改色。
亭外,刘锡带着人赶到,齐齐跪下请罪。
“属下来迟,殿下恕罪!”
沈君州望向他,视线却是停在他身后的竹林里。
她方才打出的那枚青色鹤翎,击开羽箭后,钉在了一杆青竹上。
鹤翎小巧精妙,巧夺天工。
男人凤目邃然,语调深沉:“公仪先生好身手。”
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春念人不动声色。
“殿下谬赞,我一介女子,出门在外总得有些防身之法。”
她说着,将柱子上的箭取出。
这起刺客所用的箭很特别,箭尾收羽之处并非是一般弓箭所有的圆,而是扁平形状。
她白玉指尖轻轻抚过箭身,上面冰冷寒意刺进指腹。
显然,箭头上已被涂抹了毒。
而这毒透出一股她熟悉至极的味道。
就在这时,身后有机关启动的微妙动静。
亭柱之上的箭尾机关骤然炸开。
刘锡看见沈君州身后寒光一现,惊恐地提醒道:“殿下小心!”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沈君州迅速转身,袍袖凌厉拂去。
春念人只感觉一股冷冽袭来,耳畔风意划过,转身就看见了对面柱子上已经炸开的羽箭。
而沈君州袖摆落下,黑色织金之上,正刺着数根泛绿的银针。
他凝眉不语,凛然的眉眼几分冷意,垂目看着袖上的毒针,冷声下令:“封锁消息!”
春念人心下暗道不好,握住他的手腕,翻开衣袖,男人手臂上已然多了一处针刺痕迹。
马车从城外急行进城。
太子东宫,雕梁画栋,天家气象,不减巍峨。
重华殿,太子寝殿。
白玉珠帘重重,重帘之后是一张金丝楠木的大床,落下的淡黄床幔上绣着飞舞龙纹,可见床上所躺之人身份尊贵。
春念人目中冷静,看着早已昏迷过去的沈君州,镇定为他取出了毒针。
“叮”的一声,毒针掉进盆里,墨绿毒液在水中散开。
别人不懂,可春念人对此毒可谓知之甚深。
她凝神施针,速度快而密。
鹤丹之毒,初时唇殷红如血,若半日之内无解则目现红瞳。
十二时辰后,指甲红如丹砂,死。
她先行封住了他的穴道,以此减缓毒素流动,以免损伤他的身体。
接下来只需找到解药……
刘锡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先前军中相处数月,大伙儿都知道公仪先生精通医理。
现看她施针封穴解毒,他才惊觉公仪先生原来还深谙毒术。
见她撤手,他忙将她之前吩咐的东西端上来。
一碗按她的配方熬好的药,匕首,纱布,金创药。
他虽有疑惑,却还是办得很妥帖。
一切准备就绪。
春念人神色平静,拿起匕首划掌而过。
“公仪先生!”
刘锡惊呼出声,却看她将手掌放在药碗之上。
她白玉般的掌心添了道醒目伤痕,鲜红的血顺着痕迹流下,滴在乌黑的汤药里。
这……
春念人面不改色,等自己的血将面前这半碗药兑成了整碗药,才收手吩咐他:
“给殿下服下汤药,殿下只需修养月余便可安然无恙。”
刘锡从她放血做药的震惊中回神,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郑重拱手道:“多谢先生。”
他不知道这位公仪先生的血到底有何奇特之处,竟然能解这天下第一奇毒。
但他深知哪怕她的血真有奇效,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是解药的,也未必不是毒药。
他只要主君无碍便好。
沈君州还未醒。
刘锡在解毒成功之后就退下了。
春念人站在榻前,静静地瞧着他。
男人生自帝王家,自幼便是尊贵无比,眉目之间难免有些孤傲,这些在他这里尤甚。
且这位太子殿下素有称霸天下的雄心,并不仁慈。
她在床前站了一会儿,见沈君州唇色已然恢复红润,才转身走了出去。
玉帘摆动,流泻下一阵清脆细响。
走出重华殿,春念人看着那重叠殿宇之间的勾心斗角。
这天下,转眼间便是一场风云变幻,那一把龙椅的归属,从皇子王孙至群臣外邦,筹算多年皆是为谋换得一场腥风血雨。
二月春寒,寝殿内早停了碳火,便有几分清冷意思。
第二日,沈君州醒来的时候,寝殿内十分寂静。
他觉察身体力虚,沉目微眯,视线透过床幔,凝视着伏在书案上睡着的女子。
他断然起身,掀开帘子走下榻,向她走去。
他赤脚踩着地板,地砖到底还是有些凉,可这些他好似是感觉不到。
女子侧枕着手臂,素淡眉间染着清倦,淡唇敛着清冷,青丝散落遮掩着削肩,不胜春寒。
一手置于膝上,正握着一卷兵书。
因执卷之人沉睡,手中力度松懈,经卷似有掉落之势。
沈君州伸出手,将书卷从那只纤白玉手中取出,将其放回案上。
他这才发现她枕在案上的手有异样。
她原本雪白纤细的掌心缠着纱布,点点血迹透出。
沈君州皱眉不语,转身将自己的披风取来,披在了她清弱身体上。
他动作轻缓而稳。
春念人为他解毒时也耗费了太多精神,当下睡得沉,不见有转醒之意。
他手指停留在她肩头。
良久。
他转身面色沉冷地为自己更衣,而后离开寝殿。
东宫书房内,要向沈君州回禀消息的人早已在候着,见主上来了,立即行礼。
“游云飞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沈君州走到案后,凛冽五官愈发无情,声音镌着冷意。
“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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