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棚里灯光明净,人工搭建的曲水兰亭虽然匠气,但时不时流淌出来的琴音古雅大气,浑然天成。
琴案上摆放着一张古琴,琴身严谨古朴超然,龙池凤沼上老旧桐木上已有流水似的断纹,一看就知道这张琴年岁悠久。
镜头推进,琴案边的女子微微垂头,光沿着她光洁白皙的额头落下,纤细眉骨,五官宛若雕刻出来一般立体清冷,皮相骨相都是无可挑剔的美。
镜头难免偏爱她,直到琴曲正式响起。
每位琴家的琴音意境都因个人的技法习惯而有差异,而苏山派的风格是独一家的典雅旷远。
泠泠七弦上,右指勾挑抹撮,左指吟猱。
地声深沉,天声幽雅,千年古音,音韵如磐!
所有人的心神沉浸在这盛唐之音里,琴息之间,心魂随之而升华。
千年回响,余音绕梁。
一曲毕,静了几秒钟,春念人才撤回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也不用录制第二遍。
国琴院的工作人员第一时间上来收琴,很是慎重小心。
都说琴者与琴是要谈缘分,这张琴名叫钟离,是为了拍摄《遇见非遗》文化宣传片,台里特意去国家古琴博物馆借来的一级文物。
也是很多年前春律宜女士,也就是春念人奶奶捐给博物馆的一张传世唐琴。
这次如果不是请来春念人参与拍摄,国琴院也不会同意借出。
国琴院的人走的时候还特意过来跟春念人打了声招呼告别。
拍摄完曲目之后,另有一段关于古琴文化的采访。
春念人也表达了希望能有更多年轻人关注古琴艺术,关注非遗文化。
结束后,编导表情冷淡走了过来。
这种台里为了应付上边文艺宣传指导的任务片,累死累活还没多少钱拿。
“辛苦你了,现在拍摄结束了,你换回自己的衣服,打个车就可以走了。”
有点礼貌但是不多。
春念人敛眉,脸上笑意很淡,细白的指尖取下领夹麦,递给一旁备采的工作人员。
她是因为这是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主题的宣传片,所以这边制作组联系学校的时候,哪怕是无偿她也答应了下来。
备采的小姐姐有些尴尬地接过,又忍不住盯着她的脸。
见她云淡风轻的,不禁在心里感叹她真是人美心善,还感叹不愧是当老师的,脾气这么好。
春念人注意到对方神情的变化,弯了弯唇,朝她点头示意。
备采小姐姐握紧了手里的麦,觉得她不笑时总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疏离,这一笑却像是融融月色。
春念人转身去化妆间换了衣服,出来后走电梯下楼,她是一个人过来的,没有助理,摄制组这边也没有人管她。
直到她走后那个编导还在不耐烦地训人。
“知道自己是实习生就勤快点,备采完了不会去准备等会的拍摄工作?”
“苏姐,我不需要送一下春老师吗?”
“什么老师啊?她只不过是音乐学院那边推荐过来的普通学生,能给她个机会参加拍摄都是她赚了,你还把她当顶流捧起来了?”
“可是刚才我听国琴院那边的人叫她春教授……”
广告棚楼上正是录制如今大爆节目《歌者》的演播厅。
歌手个人休息室里,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气质矜贵,翘着修长的腿,黑色缎面衬衫隐秘流光,白色长裤两侧垂着长绳流苏。
墨色水晶刺绣山水装饰着他的袖口,一身星光又不失古韵。
经纪人神情凝重的站在他对面,双手叉着腰走过来走过去,显然被气的不轻。
“都怪我,不该答应节目组让他们来安排人给你伴奏!”
节目组导演就站在一旁,在这事上确实是他们这边理亏。
有领导出面,想借沈景州名气送刚从音乐学院毕业的女儿露露脸,结果被放了鸽子。
当事人自己倒是平静。
沈景州低着目光,藏起不为人知情绪,手肘支在一旁,长指搭在脸侧似在思考。
“那就按原版的来。”
他的声音入耳无绪。
陈谦蓦地转身,没好气地瞪着他。
“那之前的精心编排都废了!”
这种歌手同台竞唱综艺节目,比输了更丢脸的是拿出的作品太差劲成了内娱笑话。
编排了一个星期,最后跟原版一模一样,等节目一播肯定少不了一个#沈景州态度##沈景州诚意#的热搜。
沈景州往后一靠,闭上了眼,只说:“都出去吧,我休息一下,录制开始了叫我。”
陈谦看他显然不想再讨论这事,长长叹息一声,把休息室留给他。
沈景州本来没打算休息,这次把古琴编入这首歌,他确实有别的心思。
可闭上眼,积蓄一周的困倦悄无声息包裹住了他的意识。
梦里飘来香樟的影子,天光云影也徘徊在清晨的街巷里。
少年踩着单车从香樟树下溜过,栗色的头发在风中飞扬,蓝色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动。
一个漂亮的转弯。
“砰!”
“~”
少年倒在地上,一旁摔在地上单车的轮子还在飞速转动。
“谁啊!没听见有人骑车过来吗!”
少年躺在地上郁闷看着天,清爽声音里满满的烦躁。
少女扶着墙慢慢的站了起来,看着一旁被摔裂的古琴,声音汵冷。
“你还挺厉害,在人行道上骑出了在高速公路上的速度。”
“我……”
少年被说的心虚,又听着声音熟悉,转头一看,马上撑跳起身,一瘸一拐走向她。
“怎么是你?你没受伤吧?”
他说着对上少女清泠泠看来的眼神,不由得错过视线。
少女抱起琴,没再看他一眼,捡起书包直接走了。
看着少女越走越远的身影,膝盖处顷刻间涌上来的疼意刺得他弯腰扶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
阳光破开了云层,世间漫洒的晨光染上金黄,四下是细碎的风声。
少年前方重新响起了脚步声……
“景州!人来了!”
陈谦扯着沈景州胳膊把人叫醒。
沈景州睁开眼,皱眉看着天花板灯光,一切涣散成模糊光团,就像还在梦中。
梦境与现实还有回忆搅在一起。
直到眼前那道人影开口,如泠泠水声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我的学生有事来不了了,我来替她。”
往事浮光掠影,沈景州无绪目光骤然凝聚。
他曾以目光临摹过无数次的清绝淡颜,重来一世,如此靠近,如此清晰,如此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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