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在青黛耳边低语几句,青黛听得连连点头,“小姐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好!”
次日。雪花连绵,不到片刻,院子里便积了厚厚一层雪。凛冽的寒风,吹得人脸颊发麻。
沈焱早朝结束,刚刚回府,就见青黛苦着脸往外走,嘴里还嘟嘟囔囔些什么。
沈焱一时好奇,叫住了她。
“青黛,你这是干什么去?”
“啊?”青黛茫然地抬起头,看到是沈焱急忙行礼,“老爷好。”
“在家不用多礼,你这是要出去?”沈焱问道。
青黛点头,“是,老爷。”
她面露难色,郁闷道:“我奉小姐的命,去寻一件上好的鎏金凤冠。可是奴婢寻遍了京都大小商铺,都未曾找到。”
“凤冠?找它做什么?”沈焱眉头一跳,试探道:“是要给谁用?”
他家娇娇不会是恨嫁了吧?
沈焱心里一时间有些七上八下,还带着点老父亲的酸楚。
青黛抬起头,声音清脆,“是给三小姐,哦,不对,是给妤薇姑娘的。”
沈焱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听到沈妤薇的名字后,脸色沉了沉。
“莫让娇娇费心了,她只是妾室,用不着凤冠霞帔。”
“老爷,奴婢也是这么劝小姐的,但是小姐把奴婢数落了一顿。”青黛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小姐说,都是自家姊妹,打断骨头连着筋。”
“妤薇姑娘犯错被逐出门,已经得到了教训。”
“她想最后尽一份心意,帮妤薇姑娘寻一份上好的凤冠霞帔。哪怕不能佩戴,留作念想也是好的。”
至于沈妤薇看到后,会不会心如刀割,那就不关她们的事了。
沈焱性格粗犷,自然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他目光柔和,感慨道:“唉,娇娇还是心太软。”
青黛连连点头,“对,我家小姐人美心善,还最孝顺老爷。”
“她这么做,定是不想老爷你为难。”她能说会道,一张巧嘴逗得沈焱开怀大笑。
说话的工夫,青黛冻得脸颊通红。她跺了跺冷得麻木的脚,急匆匆地就想走。
“老爷,时间不早了,后日妤薇姑娘就要出嫁,小姐嘱咐奴婢,今天必须要买到顶好的凤冠。”
“奴婢还得去城外的商铺转一圈,就先告退了。”
说罢,青黛抬起脚就要往外走。
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双手,沈焱叫住了她。
“别出去找了,你家小姐眼光高,普通东西怕是看不上。”
大户人家,女儿出嫁前,都会提前找人定制凤冠。
工艺复杂的,要耗时几年才能打造完成,青黛临时想要找到合适的,哪有那么容易。
他沉吟片刻,“让娇娇去库房找找吧,算是全了她的一番心意。”
“老爷,家里的库房小姐都找过了,刀戈剑戟倒是多,女子所用之物少之又少。”
“要是找个菜刀什么的,估计还能找到合适的。”青黛直率地吐槽道。
沈焱却并不生气。
青黛和紫萱,都是在边关所救,两人七八岁就跟着沈棠,也算是被他看着长大。
说是丫鬟,更像是半个女儿。
甚至沈焱见青黛和紫萱的时间,比见到沈妤薇她们都多。
他摇了摇头,仔细想了想。
“对了,夫人活着时,最喜收集那些精致的首饰,你去找管家拿钥匙,没准会有娇娇需要的。”
“哎呀!”青黛眼睛一亮,“奴婢怎么没想到呢!”
“多谢老爷,奴婢这就去!”青黛作了个揖,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沈焱哭笑不得,大步去了练武场。
……
正午,刚要回房,就见管家急匆匆地赶来。
沈焱顿时有些奇怪,“张兼,发生什么事了?”
张兼一向淡定,能让他变了脸色的事,还真是少见。
张管家神色复杂,“将军,大小姐在书房等您,这件事还是让她亲自跟您说吧。”
听到这件事还涉及沈棠,沈焱神色一肃,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汗液,便直奔书房。
他推门而入,就见沈棠好端端的坐在小几旁饮茶。
见沈焱回来,体贴地帮他倒了一杯,“爹,莫急,您先歇口气。”
沈焱是个急性子,牛饮之后,直接问道:“是出了什么事?”
沈棠招了招手,青黛和紫萱一起合力,打开了放在一旁的红木雕花箱子。
沈焱这才注意到,箱子里放了许多珠宝、字画、瓷器、古籍。
一时间有些不解,“娇娇,这不是你娘的嫁妆么,让你去挑礼物,都抬来做什么。”
“爹,你仔细看看。”沈棠随手拿起一个粉彩镂空瓷瓶。
那瓷瓶造型别致,颜色艳丽。可能是库房年久无人打扫,表面的图案有些看不清楚。
沈焱甚少研究这些,实在是看不出其他,却不愿在闺女面前露怯。
他仔细端详,片刻后,肯定点头,“是落了些灰。”
沈棠:“……”
她顿了顿,打算直截了当,拿起旁边的热水,直接浇在瓷瓶上。
瓷瓶上的灰尘被冲去,随之而来竟然连上面的图案都褪了色。
沈焱顿时变了脸色,就算他再不懂瓷器,也明白了不对。
不用沈棠继续说,他起身从红木箱笼中翻找起来。
硕大饱满的东珠,仔细一看,毫无光泽。
碧玉翡翠金簪,已经有了生锈的痕迹。
还有很多珍贵的古籍,翻开后竟然是白纸。
沈焱勃然大怒,“放肆!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偷盗你娘亲的嫁妆!”
这些都是灵韵的私产,日后都要留给娇娇的。
如今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偷梁换柱,沈焱如何能忍。
他“腾”得一下站起身,一字一顿,“张兼,给我彻查。”
“是!将军。”张管家领命退下。
沈棠抬手,给沈焱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爹爹,息怒。”
让父亲如此生气,沈棠心里有些愧疚。
但是这芸姨娘就是个蛀虫,有她在,沈家早晚被掏空。
前世,沈家出事时,她本想拿钱打点。却发现沈家早已囊空如洗,还暗中欠了不少高利贷。
而她的嫁妆,早被景家看管,动不得分毫。
以至于,直到父亲去世前,她都未能去牢里看上一眼。
想到这里,沈棠就对芸姨娘恨之入骨。
她叹了一声,走到桌案前,把几本厚厚的账册摆在沈焱眼前。
“爹,今天女儿发现异常后,暗中让人去母亲留下的旺铺查看,发现近几年的账目也问题不小。”
“那几个铺子不是经营不善,连年亏损么?”沈焱疑惑道。
前几年,芸姨娘就提过一嘴,他没太在意。
沈棠摇头,“爹,派去查看的人说,那几个铺子生意红火,光是一天的客流,就不止百两。”
她垂下眼睑,犹疑道:“明明生意兴隆,账目却连年亏损,也不知这钱进了谁的口袋。”
沈焱眸色一沉,“谁得了好处,自然就是谁。”
“娇娇,这件事,父亲会给你一个交代。”
也给你娘一个交代。
沈棠心里一暖,她知道,父亲总是护着她的。
哪怕,她这次做得并不高明。
哪怕,父亲能猜到她的利用。
只是她不得不做。
若是芸姨娘她们只是害自己,她有无数办法,让她们不敢造次。
她也愿意为父亲维持一个,家庭和睦的假象。
但是这些人,威胁到父亲的安危,便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能留。
她鼻腔发酸,声音有些沙哑,“爹,我不会害了沈家,你信我。”
“爹信。”沈焱声音浑厚有力,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的娇娇像她娘,面冷心热,别人对她一分好,她便要十倍百倍偿还。
他相信,娇娇不是胡来的性子。
不过,就算她胡闹也没关系,他这个做爹的总能护住闺女。
看着沈焱信任的目光,沈棠再也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伏在父亲膝上,无声的落泪。像是要把前世的委屈都流尽。
沈焱一言不发,轻轻抚着沈棠的背脊。
“没事儿,爹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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