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被叶氏的变化弄得忍俊不禁。
眼看着叶氏一瘸一拐,仓促的扶着周嬷嬷的手就要进屋。
沈棠急忙搀扶住她。
“母亲,还是儿媳送你进去吧。”
叶氏脚步一顿,唇角不受控制的翘起。
“哎呀,不必这么麻烦。”
话虽这么说着,她已经把手从周嬷嬷那里拽了回来,麻利的塞进沈棠泛着些凉意的手心。
还不忘炫耀地给了周嬷嬷一个显摆的眼神,
看吧,棠棠待我多好。
她这个婆母肯定做得很优秀。
不枉她在景昭成婚前,连夜背诵了《最佳婆母准则一百条》和《如何做端庄讨喜的俏婆婆》。
她被沈棠扶着,眼瞅着就要回到院中,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老夫人,您别走啊,您若是走了,我就没命了!”
韩芊芊一脸慌张,下意识想上前抓住叶氏的袖子,却被沈棠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她唇角一撇,有些不乐意。
面上却满是哀求之色,捏紧手绢,掉下几滴泪珠来。
呜咽道:“妾身自知罪孽深重,早已后悔不已。”
“只求夫君能大人大量,妾身愿意为所做错事,做出弥补。”
“老夫人您一向吃斋念佛,最是心慈,求您帮妾身劝劝夫君,莫让他冲动行事,伤人伤己。”
叶氏脚步微顿,暗暗苦了脸。
说实话,她以前就很少管家,如今这事脏污恼人,越发让她头大。
看她面露苦色,沈棠有些失笑。
小声道:“母亲,不如此事交给儿媳处理吧。”
叶氏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好好好,那就劳烦棠儿了。”
叶氏面带喜色,简直求之不得。
她余光轻扫,明显看出韩芊芊的不愿意,皱了皱眉。
韩芊芊似乎有些不服气?
叶氏思量片刻,从荷包中掏出随身携带的令牌,当着众人的面,递给沈棠。
她声音细细的,拖着独属于江南女子的软糯尾音,洋洋盈耳。
“棠儿,之前怕你刚嫁进来,不熟悉家中事务,只把内院管家之事交托给你。”
“如今娘看你做事有条不紊,内外称赞,这外院的管事令牌,也一并交给你吧。”
“从此往后,娘亲就可以安心的在后院颐养天年了,这侯府的大小事情就劳烦棠儿你费心了。”
此言一出,谁都听得出,叶氏这是彻底放权了。
她信任的拍拍沈棠的手,阻止她想要推拒的话。
音量陡然提高几分,警告的视线扫过院中众人。
意有所指地说道:“棠儿,日后你当家,若是有谁不长眼,让你着恼,直接处置了就行。不用特意回禀我了。”
沈棠自然明白了叶氏的好意。
心里不由感慨,叶氏真是难得的好婆婆。
别的婆母巴不得掌权,让人不敢轻视。
她却像是拿了什么烫手山芋,把手中权力一股脑全送了出来。
她生怕自己受委屈,被下人轻视。一向和善的人,还学会了暗戳戳地放话。
沈棠心里忍不住有些柔软。
她认真看着叶氏,看她赤诚天真的眸子,忍不住想起景昭。
叶氏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绛紫色,特意打扮的老气,却掩饰不住身上那股娇憨气。
她皮肤细腻,皎若秋月,与景昭时而透露的狡黠不同,多了几分温柔怯懦。
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安静地站在那里时,像一株迎风摇曳的白茉莉,柔弱易碎。
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
可以看得出,这么多年,周围的人,都把她照顾得极好。
沈棠也不忍心,让这双干净的眸子,染上烦恼之色。
她暗中警告地瞪了韩芊芊与景裕一眼,转过头,温和地把叶氏送进院子。
“母亲,一会我叫府医过来,帮您与周嬷嬷看看。今日之事您不用放在心上,儿媳会酌情处理。”
沈棠冲着周嬷嬷颔首,让她帮忙照顾叶氏,这才再次踏出院子。
一出院门,沈棠就冷了脸色。
“你们两个,跟我去那边。”
怕一会的争吵声,扰了叶氏休息。沈棠抬了抬下颌,示意他们去一边的小亭子。
景裕面色黑沉,到底还是跟了过去。
韩芊芊眼波流转,只能不甘不愿的跟上。
刚到了小亭子,紫萱已经体贴的在石墩上摆好坐垫,并命人上了热茶。
沈棠顺势落座,眸光审视地看向两人。
景裕被沈棠的眼神看得不自在,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越发觉得难堪。
他不敢对沈棠发火,便越发气恼韩芊芊的欺骗。
冷声发话道:“侯夫人,您也不用劝我,这是我二房的事情,只要把这个贱人交给我就成。”
“我保证,事情会处理得无声无息,不会给侯府添麻烦。”
景裕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韩芊芊忍不住瑟缩肩膀,向着沈棠的方向靠近几步。
这才有勇气,面对景裕开口。
“景裕,你杀了我容易,但若是被人知晓你因何杀妻,日后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与其如此,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留我一命,并写下放妻书。”
“我也愿意舍弃一些利益,助你渡过难关。”
“助我渡过难关?就你?”景裕满脸不屑。
“当然是我。”韩芊芊有些不高兴,笃定道:“现如今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帮你?”
“难道你还指望侯府帮你出这笔银子么,别做梦了。”
韩芊芊似笑非笑扫了沈棠一眼。
景裕眸色一沉,一言不发。
他当然知晓,沈棠不会管他。
韩芊芊自得一笑,多了几分底气,继续说道。
“再过几日,朝廷就会派人来收欠下的银钱,若是还不上,你首当其冲,就要被圣上问责。”
“到时候别说是名声,就连前途都彻底葬送。”
“孰轻孰重,夫君该好好掂量一下才是。”
景裕紧紧抿了抿唇,阴沉地开口。
“你想怎么帮我?”
韩芊芊心里一喜。
直接开口,“我愿意把所有的嫁妆都给你,并回去求父亲支援一些银钱,让你解了燃眉之急。”
“要求就是,你写上一封和离书,从此我们两不相干,你也不得再秋后算账。”
景裕沉吟半晌,到底答应下来。
“我可以答应。”
他阴郁地扫了眼韩芊芊喜悦的神情,心中的屈辱感更甚。
平静的眸子中,隐隐闪过一丝冷意。
韩芊芊长舒一口气,“好,说到做到。”
她面带喜色,余光瞟过景裕阴沉的脸色时, 莫名觉得不踏实。
韩芊芊眼波流转,视线转向沈棠,兀得升起一个想法。
她别扭地放软了语调。
“侯夫人,我不相信景裕,请您为我们作个见证。”
说起来嘲讽,虽然她一直对沈棠有敌意,但现在唯一能相信的,竟然只有沈棠。
沈棠一时没有做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戏谑道:“我哪能当得了侄媳妇如此信任,毕竟我可是冷血到,枉顾自家侄子艰难的人啊。”
韩芊芊心里一堵,有些后悔起刚刚的口舌之快。
她咬了咬唇,倒是很能软下身段,欠身赔礼。
“抱歉,是妾身小人之心,误会了侯夫人。”
“不,你没误会。”沈棠冷声打断她,冷声道:“我确实不会多管闲事。”
韩芊芊顿时明白了沈棠的意思。
沈棠不会管景裕的闲事,自然也不会管她的。
韩芊芊一时间有些绝望。
除了沈棠,她一时竟想不出还有谁,能够保住她的性命。
韩芊芊心里一急,扑通一声,跪倒在沈棠身前。
泪水涟涟,狼狈地哀求沈棠。
“侯夫人,妾身从前被猪油蒙了心,这才多次与侯夫人拌嘴,但是说到底,妾身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从未给侯夫人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我们二人之间,算不得有大仇大怨。”
“求您这次,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帮妾身一把。”
韩芊芊满脸惊慌,泪水大颗大颗滑落,把脸上的妆容都打得凌乱。
沈棠冷硬地神情舒缓了几分。
韩芊芊有一点说得不错,她虽然总是酸言酸语,却未曾真的给她带来什么真正的麻烦。
只是这并不能代表韩芊芊就没有过错。
只能说明她能力所限,或者说,因为她蠢。
沈棠阖了阖眼,不愿多事。
余光流转间,却看到景裕勾动的唇角。
他眼中闪过的得意,被沈棠清楚捕捉到。
沈棠挑了挑眉,突然道:“好,我答应帮你做这个见证。”
相比于韩芊芊,景裕更不是个东西。
前世她全心全意对景裕,却被他背叛,不但养了沈妤薇做外室,还把私生子明目张胆的领回来让她教养。
今生风水轮流转,景裕也被人戴了绿帽子,差点养了私生子。
这怎么不算报应呢。
沈棠兴致盎然地抬起眼睑,在景裕不悦地视线中,悄然扬起唇。
她就是不想让他如意。
韩芊芊闻言一喜,哭声陡然顿住。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确认道:“真的?你真的愿意帮我?”
“嗯,但是有条件。”沈棠直截了当。
“什么?”韩芊芊急切地问道。
现在别说是一个条件,就算是十个,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沈棠静静地看着她,“你刚刚冲撞了婆母,难道不该有所表示么。”
韩芊芊立马明白了。
“好,我这就去给太夫人赔罪!”
她爬起身,抬脚就要冲去叶氏的院落,却被紫萱侧身拦住。
韩芊芊心里一急,面上有些恼怒。
“拦住我做什么?不是你们的要求么?”
难道要反悔不成?
她紧张地绷紧肩膀。
沈棠半撑着下巴,慢条斯理地说道:
“道歉就不必了,婆母并不缺你轻飘飘地几句话。”
“若是你真有歉意,就去佛堂,亲自抄写十遍《地藏经》,为婆母祈福,也让自己静静心。”
韩芊芊瞳孔陡然睁大,烦躁地蹙了蹙眉。
犹豫道:“不能换一个惩罚么?”
她自小被长公主忽视,连学堂都未曾上过几日。最是讨厌读书写字。
《地藏经》内容繁多,字又生僻,要是想一字不落地抄写十遍,怕是一个月都完不成。
沈棠这是故意折腾她。
沈棠摇了摇头,“如果连这点小要求都达不到,怎么让我相信你是诚心悔改。”
韩芊芊闻言一怔,气恼地咬了咬下唇,艰难地点头应允。
“好,我答应了。”
“也希望侯夫人能守信,保证我的安全。”
“我只能保证你在靖远侯府时的安危。”沈棠淡漠地答道。
她不可能照看韩芊芊一辈子。
韩芊芊虽心有不满,却也知晓沈棠不可能退让,只能憋闷的答应下来。
此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两人在沈棠的见证下,签下契书。
韩芊芊回公主府借钱,景裕接收了她的全部嫁妆。
但就算是加上这些,银钱还远远不够。
景裕思量再三,独自从后门出了府。
片刻后,景裕站在三皇子书房内。
“三殿下,臣今日前来,是想请殿下施以援手,借些银钱给臣。”
三皇子放下手中的狼毫笔,似笑非笑地看着景裕。
“景裕,本王凭什么借给你银钱?这种赔本买卖,你以为本王会做么?”
景二爷死后,景裕对他算是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
若不是今日无聊,想拿景裕消遣一番,景裕连三皇子府的门都进不来。
看着三皇子冷漠地视线,景裕心里一冷。
没想到曾经温和,礼贤下士的三皇子,竟变脸得这么快。
说起来,父亲收受贿赂的那些钱,有不少都进了三皇子的口袋。
如今父亲身死,三皇子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了。
景裕心头恼怒,却不敢说出口。
他心思急转,极力想要找到一个借口,说服三皇子帮他渡过难关。
恍惚间,他突然想起景母走时的那句话。
景裕猛然抬起头,掷地有声道:
“我可以帮助三殿下,得到靖远侯府的支持。”
“就你?”三皇子满脸不屑。
景裕沉默点头,沉声道:“只要三殿下助我得到侯府的继承权,日后待我继承侯位,必然以殿下马首是瞻。”
三皇子险些被他逗笑,讥讽道:“你凭什么继承侯府?”
“一个二房的弃子,还想继承侯位,真是异想天开。”
景裕丝毫不在意三皇子的讽刺,目光坚定执拗。
朗声道:“就凭我愿意过继给景昭,成为长房的子嗣。”
三皇子眼中的嘲弄消失。
他挥退仆从,独自与景裕在书房内私语。
半晌后,三皇子踏上进宫的马车。
一个时辰后,圣旨到了景府。
“侯夫人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体恤靖远侯爷身体有恙,特准许二房嫡子景裕,过继给长房为嗣,若侯爷无后,可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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