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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那日由得马飞奔往西,只紧紧地伏在马上,不知奔了多久马才停下。她慢慢地睁眼起身,发现进入了一个山谷。下了马,腿一软就栽倒在地。马一声长嘶竟离她跑开。阿萝大急,这时候无马怎么前行?她瞧着马的背影叹了口气,坐着揉了会腿,坐在地上休息。突听到林边一阵阵山歌飘来。她出声喊道:“有人吗?”
歌声一停,不多时林间出现一位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副机灵样,张望了一下就走了过来,阿萝冲她一笑:“你是这里的人吗?”
少女一呆:“姐姐你好美!”然后就笑了,两个梨涡又圆又深,可爱之极,“姐姐怎么来的?”
阿萝慢慢站起身,心里有几分喜欢这个少女,便笑道:“我穿了男装你也能瞧出我是女的?我叫程箐,呃,宁国与陈国打仗,我和家人一起离开怀城跑了出来,不知怎的和家人失散,马跑到这里也把我扔下自个儿走了。”
“呵呵…...”少女掩嘴轻笑道,“姐姐穿着男装但是头发却没变啊。”
阿萝一摸头发,“噗嗤”也笑出声来。身上还是无力,便问道:“能否告诉我这是哪里?”
少女笑道:“他叫我小泡沫,程姐姐也这样叫我罢。这是夏国依龙城边上的黑风寨。”
黑风寨?阿萝直觉看看四周,山青水秀,怎么取这么个名字?有无黑山老妖?小泡沫聪明地看出阿萝的心思,咯咯直笑:“这山谷底不时有黑色的障气飘出,障气有毒,臭不可闻,所以才取名叫黑风寨。不过,障气一去,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阿萝摸摸头上,还插着几粒明珠,便取了下来递给小泡沫:“妹妹能否帮我寻一住所,备些衣物吃食?”
小泡沫抬抬眉:“程姐姐客气了,这寨子难得有客,不需如此的。”说着伸手牵住阿萝往寨子行去。见她只走得两步,便喘气不已。不由疑惑道:“程姐姐是病了吗?”
“是病才好没两日,昨晚又骑了一夜马,身体发虚,休息两天就没事了。”阿萝笑道。
“那程姐姐稍等片刻!”小泡沫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竹哨吹响。
片刻之后,林间奔出了几人,阿萝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这个她知道,滑竿!
山路弯回,阿萝慢慢看着景致,每到曲回之时总又柳暗花明。不觉赞叹这里地势险要,风景奇佳。小泡沫走惯了山路,跟在滑竿后丝毫不见气喘,行了半个时辰,阿萝眼前一亮,好雄壮的寨子。有些像羌族的碉楼。石块天然堆砌成寨子的门楼高耸离地十几丈。进了寨门,山顶原来是一大片空地,零落散建着七八十座低矮的石头和木头房子。正中有一座三层高的木楼。阿萝心想,莫非这是寨主的房子。
小泡沫人缘极好,一路行来,总有人笑着和她打招呼。阿萝注意到这些人对小泡沫都极为尊敬,不由得哑然失笑,这样也能遇贵人,她多半就是寨主的女儿了吧。
果然,下了滑竿,小泡沫真的拉着阿萝走向中间的木楼。走进去侍女纷纷对小泡沫行礼:“玛花小姐!”
“你叫玛花?为什么又叫小泡沫呢?”阿萝有些好奇。
小泡沫脸一红,带着少女特有的娇羞低下头,抬头时眼睛闪闪发光:“苍邪说我是拢江里的小泡沫,他总是这样叫我。”
阿萝呵呵直笑。小泡沫太可爱了。不象宁国女子扭捏,这里的人想来对爱情都是这般勇敢坦白吧。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刘珏,他也是从不掩饰感情之人。他现在还在临南城吗?他知不知道自已已流落到了夏国呢。还有暗夜,他敌得过楚南么?笑容凝固在了她脸上,眉间掩上一片轻愁。
小泡沫善解人意地吩咐下人带阿萝去休息。“程姐姐休息几日身体恢复了再去寻找家人吧。”
阿萝点点头。
养得两日,阿萝身体慢慢恢复,正想告辞下山,小泡沫惊慌地跑来:“程姐姐,你走不了啦,宁国攻下了怀城,王上下令关闭边塞,所有的寨子也都要备战!”
刘珏终于过了汉水,宁国大军绝对会灭了陈国,然后……阿萝有些内疚地看着小泡沫。她救了她。但是,她的心上人将来却会灭掉她的国家。
“程姐姐,宁军死定了!”小泡沫突然自信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苍邪带着夏军在陈国啊,有他在,宁军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说起苍邪,小泡沫脸上又飞出了光彩。
阿萝苑尔:“苍邪是你的心上人么?他是什么样子的呢?”
小泡沫坐在阿萝旁边,望着青绿的山眼里如梦如幻:“苍邪是王上唯一的儿子,我夏国的太子,他长得和姐姐一样美丽,他的脸任何女子都会嫉妒。苍邪有最高强的武功,他能在山林里独自打死两只豹子。他是夏国所有女子爱慕的王子!”
阿萝想,长的比女人还漂亮?她想起了同性恋,这样的男人还叫男人?武功高强么?她嘴角一弯,竟起了拿刘珏去比的心,忍不住觉得自已小性儿,可是女人的心思就是这样,心里的他才是最好的。
出不了边境,回不了宁国,阿萝只能留在山寨里等待。陈国的消息不断传来。一月之后,小泡沫又兴奋起来:“程姐姐!苍邪回来了!已经过了拢江!他多半是胜了!”
阿萝心往下一沉,难道刘珏大败?他怎样了?心里的那股子慌张一阵紧似一阵,她捉住小泡沫的手连声问道:“确定吗?宁军真的大败了吗?知道交战的情况吗?”
小泡沫被问得晕头转向,半响才答道:“我爹去了王宫都有一个月了,现在还没回来,我听从依龙城里来的人说起的。”
依龙城,陈夏边境的那座城市?阿萝心急,太想知道战况想探听刘珏的消息,心念一起就再也止不住:“小泡沫,谢谢这些天你照顾我,我要离开寨子下山去依龙城打听我亲人的消息。”
小泡沫为难地看着她:“可是现在很乱,依龙城是两国共治的城,程姐姐你一个人我怕有危险。”
有危险也得去,正因为两国共治的城,所以更容易知道最确切的消息。阿萝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小泡沫劝不住她,便给她备了行囊。从手上取下了一只象牙镯子递给阿萝:“程姐姐,给你这个留个纪念。要是有什么,我们寨子里的人都认得,会帮你的。”
阿萝感激地看着小泡沫,认识她一个多月,就象自已的小妹一样。她想了想,取下了脖子上的翡翠链子给小泡沫戴上:“这个是我,亲人送我的,我只有这个,我们交换。”
告别依依不舍的小泡沫,阿萝坐滑竿下了山,问明方向,走了两个时辰到了依龙城。
依龙城实为进入夏国的咽喉要道,两山夹围,中间正好有一条山缝,陈夏便以此为界,分为东城和西城。最险之处的山缝上设有吊桥,下面是万丈悬崖。无战事之时吊桥放下,两国百姓可互相往来行商买卖,每天日落时分两国各收起一半吊桥,依龙城就独立分为两座城池。
此时已是九月初秋。夏国进入最美丽的时节,山上的树木五彩斑斓,碧空如洗,阳光明媚却不热烈。阿萝换上了当地人的服饰,窄袖长袍,腰带衣襟花纹鲜艳。长发束在脑后,又成了一个面如朗月的翩翩公子。
从山寨方向进依龙城没有任何阻挡。再往前行见两山之间的山道上已站满了士兵,气氛紧张。吊桥早已被收起,一问之下方知,夏国苍邪王子从陈国战场撤兵,两国关系紧张起来,夏王下令收了吊桥,封锁边境,怕宁军攻入占据依龙城。
阿萝望着那道深不见底的悬崖,宽三十来丈,就算是轻功卓绝的高手不长翅膀也飞不过去。看着还属于陈国的依龙城叹了口气,只能暂时呆在西城里了,她慢慢回城找了家客栈住下。
阿萝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宁国的人,夏国人现在提起宁国就带着敌意,她更不敢暴露身份,怀着一线希望每天上街坐在酒楼茶馆里听夏人议论战事,希望听到刘珏的消息。每日外出她都悄悄地在路旁一面山石上刻画着“SOS”这三个字母,每天去加深一点刻痕。小心地不让别人发现。她想如果刘珏和乌衣骑看到这些字母便知道她在这里了。
从往来客商和酒楼里听到的消息都是宁军运城如何大败陈夏联军。夏国太子为保实力见势不妙从陈国撤了军。几万兵力都分布到了各城池及王宫里准备迎战。依龙城里气氛越来越紧张,宁军的消息断断续续的传进阿萝的耳朵里。
她时常想,是因为楚南掳了宁国的公主而有了这场战争,还是子离要实现他雄霸天下的梦想。子离,真的不是那个忧郁的四皇子了,他是帝王,帝王会有自已的责任。阿萝叹了口气,不在其位,她无权评说他是对是错。
如此过了一月,突有惊人的消息传来,宁军攻破陈国都城,陈王降,陈国亡了。一时之间,酒楼里众说纷纭。一人高呼道:“宁国狼子野心,亡陈必来攻夏,听闻宁军统帅平南王刘珏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攻入陈国都城后凡稍有反抗者一律斩杀,可怜楚王室只逃脱了二王子楚南一人。正悬赏通缉呢。”
阿萝一惊“啊”了一声,忙低下头去。深深的悲凉与无力感升了起来。战争总是要死太多人,而霸业更是由尸骨垒成。想起血流成河的场面,心里不禁感到害怕。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普通女子,现在只想保命。要是让这里的人知道她是刘珏的未婚妻,宁国的青萝公主,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想念刘珏,想他快来,又有些怕他来,怕象小泡沫这样可爱的人在他的大军进攻下失去笑容。
正怔仲间,酒楼涌进一群官兵,带头的军士高声呼喝:“宁军灭陈之后集结队伍往西而来,依龙东城已归宁国,奉太子令,西城即日起霄禁!各家各户有可疑人等需速报官府,否则以奸细问斩!”说着官兵开始挨个查验身份。
刘珏来了么?就会出现在悬崖的那一边了吗?思念的虫子在阿萝心里乱钻,恨不得能飞了过去。听到军士后半句话又紧张不已,手不由自主交握在一起,突摸到了小泡沫送她的镯子,一下子安定下来,悠然地喝着茶。不多时两名官兵来到她这一桌问道:“公子那里人氏,从何处来,在依龙城做什么?”
阿萝抬起头微微一笑:“我从黑风寨里来,慕此风景便小住几日。”官兵被她一笑晃晕了眼,结结巴巴:“可,可有文书信物?”
阿萝轻扬起手,细腻如玉的手腕上一只象牙镯子玲珑晃动:“黑风寨玛花小姐是我妹妹!”
官兵一怔,恭敬地一礼:“打扰公子了!”
阿萝舒了一口气,却觉得有道目光粘在了背上。轻轻回头,酒楼十成人去了九成。远远的角落里也坐了一个身材瘦削的人在喝茶。只看到背影和一头乌黑的长发。是他在看自已吗?阿萝不能确定。站起身结了茶钱慢慢走了出去。
行不多远,有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极轻极柔:“方才闻听姑娘说认得黑风寨的玛花?”
阿萝缓缓转过身,从身形上看是方才背对自已的男青年,他脸上罩了一个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张薄薄的唇,声音低柔目光中却闪动着一丝凌厉的光。见阿萝回头他似乎愣了一下,目光复又清明起来。
“是,我认识她。”来人不辨身份,这声音,一个男人居然有银铃般的声音!阿萝惊叹之余只用最平静温和的语气作答。
“听姑娘口音不是夏国人?”
阿萝一惊,他不禁认出自已不是夏国人,也识破了自已的男装打扮。她反问道:“你是玛花何人?”
轻笑声从那人口中溢出:“我是她的哥哥,牙耳。”
阿萝眉头轻皱:“好象我没听说过小泡沫还有个哥哥。”
听到小泡沫三字,牙耳的目光这才变得温和起来:“我是她的远房表哥。不知姑娘何时认得她做妹妹?”
阿萝警觉起来,小心地说道:“我是陈国人,宁国来袭和家人失散来到了夏国。小泡沫收留了我。”
“哦,瞧姑娘谈吐必是大家出身,落难于此,家人定会着急,我对陈国倒也熟悉,姑娘即认她为妹妹,不妨说说家人情况,牙耳帮忙找寻。”
我的妈呀,小泡沫的这位哥哥怎么这么厉害,步步紧逼呢。阿萝不知道怎么办了,硬着头皮说瞎话:“程箐父母早亡,那日怀城被宁军偷袭,只身与几个家臣跑出城来,半路失散。已是无家可归之人。”
“这样啊,”牙耳眼中多了几分探究。正欲再问,一名官兵走来,附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他嘴边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阿萝一呆,他的脸藏在面具下而这个笑容竟让人起了惊艳的感觉。牙耳对阿萝抱拳一礼:“程姑娘,宁军已奔我夏国而来,依龙西城陈国灭亡之后已被宁国占据,这里也不太平了,我送你回黑风寨吧。”
阿萝没有理由拒绝,便镇定地答道:“如此多谢牙耳公子。”
牙耳叫过两名官兵护送阿萝回客栈取行李。阿萝见官兵恭敬中带着警惕,暗叫糟糕。自已一番说辞小泡沫丝毫不怀疑,但是她这个远房表哥却起了疑心。他是怎么开始怀疑的呢。阿萝想起方才官兵附耳与他说话时看自已的目光很是奇怪,难道这里还有人能认得出她么?她慢慢走回客栈,对两名官兵温和地说道:“我去收拾行李,请稍等片刻。”
两名官兵立在门口站得笔直,手还握着腰刀。阿萝于是更加肯定,关了房门急得打转。跑是没有用的,能跑到哪儿去呢,这里人生地不熟。实在没法,想了想黑风寨的方位,用墨汁淋了几个大大的“W”型线条在房间里,留下一线希望。
出了房间,一顶轿子停在了门口,轿旁站了一队士兵。阿萝无奈,掀起了轿帘,刚弯腰进去,抬眼间瞥到轿子里还坐着一个人!阿萝不由得“啊”的一声发出惊叫,条件反射般要退出去。那人已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往里面一拉,双臂已围了过来。
阿萝浑身血液凝固成冰,楚南低低的轻笑声响在耳际:“我的公主,我们又见面了。”他的双臂似铁箍一般紧紧搂住她,呼吸声在颈边摩棱:“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你会紧张,终于害怕了?”
阿萝闭了闭眼,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等惊惧过去,声音恢复了平静:“男女授受不亲。我跑不掉的,请殿下出轿骑马。”
“我喜欢这样,坐轿多舒服啊。”楚南心情终于愉快起来。宁军破城,他本想抵抗到底,但他那个软弱的父王却决定投降。
让他向刘珏屈膝投降?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楚南带着几十名近卫死士离开了都城,往西投奔夏国。夏王明白宁军下一个目标就是夏国,素闻楚南武艺超群,对他的投奔表示欢迎,以上宾待他。楚南要报仇,夏王需要一员大将,两者一拍即合。十月陈亡后夏王担忧依龙城安危,特令太子苍邪领重兵驻扎,楚南也随之前来。不料竟意外见到了阿萝,不由得惊喜若狂。失而复得的喜悦盈满身心,抱住阿萝那里还肯放。
阿萝冷冷道:“我不舒服!轿子太小,殿下太肥,殿下不下轿,青萝下轿骑马!省得累死了轿夫,轿子摔山涧里去!”
“肥?你居然说我肥?”阿萝两句话把楚南气得七窍冒烟。自已个高了点,块头大了点,浑身上下却不见一丝赘肉!陈国上下多少女人迷恋他的男儿气概,她居然指责他肥?楚南大喝一声:“停轿!”从轿里钻了出去,翻身上马跟着轿子走。
一回头,看到轿夫如释重负的表情,气得一转头鞭子就挥了过去:“快点!”
阿萝捂着嘴偷笑,片刻又开始犯愁,刘珏还不知道自已又落到了楚南手中吧。这一次,真的难逃了。
上了黑风寨,小泡沫惊奇地看到阿萝和楚南及一队官兵回来。阿萝叹了口气,笑了笑道:
“对不起,小泡沫,我是宁国人,你可以叫我程箐,也,可以唤我青萝。”
小泡沫吃惊的张了张嘴:“啊!宁国的青萝公主!”
楚南看了阿萝一眼对玛花一礼:“我尊敬的小姐,我是楚南,苍邪殿下在依龙城驻扎。寨主大人在王宫回不来,黑风寨现在由我接管。请问寨中牢房在哪儿?”楚南语气温和有礼。
小泡沫一呆,回过神叫过一名侍从,楚南直接下令:“送公主进牢,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接近她。关闭寨门,不得随意出入。”
小泡沫又是一呆,失声喊了出来:“你怎么能这样对姐姐!”
楚南笑笑:“我还想多睡两日安稳觉。”目光中透出冷意,小泡沫生生打了个寒战不敢再说话,楚南心想这次,刘珏敢再攻来,他一定以阿萝为人质!
阿萝进了山寨牢房,觉得和天牢相比,一个五星级宾馆一个是码头的通铺大炕。臭气冲得她有点睁不开眼睛。牢房半埋在地下,阴暗潮湿。角落里有堆枯草算是床,她看着草上居然还有蜈蚣在爬,鸡皮疙瘩就冒了出来。地是泥地,一脚踩在泥浆里,阿萝想哭,她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左右看了半天,终于退到牢房的木栅栏处,这里算是最干爽的地方了。她慢慢坐下来。
天渐渐暗了,走廓里有铁碗装着不知啥玩意儿烧着火,发出熏人的味道。阿萝听了听动静,看了看四下无人,想必都已睡了。她用手碰了碰木栅栏,有手臂粗,后退两步深吸口气飞腿劈下,腿震得疼。阿萝龇牙咧嘴吸着气走近了细看,栅栏纹丝不动,木质好得很。她沮丧地揉着腿坐下,靠着栅栏闭眼欲睡。
过了会儿,耳朵里听到了“吱吱”声,她想起了耗子。这里有耗子很正常,没有理会。
“吱!叽——”耗子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阿萝一抖睁开眼,吓得汗毛根根竖起。几步开外不知何时钻出一条蛇,正在吞食一只肥耗子。她再也忍不住,跳起来抱紧了木栅栏。“啊!啊!啊——”阿萝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声接一声的大叫着。
躺在床上的楚南隐隐约约听到惊恐的尖叫声,正要忽略掉,心头一凛,是青萝!他从床上跳了起来,抄起外袍就往牢房跑去。声音越来越大,楚南慌得顾不得等人来开牢门,连连打碎了两扇栅栏冲进去,看到阿萝抱着木柱子闭着眼还在尖叫,她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楚南几步跃过去,大叫着:“青萝,怎么了青萝?”
阿萝只顾着尖叫,总觉得那条吞了半耗子的蛇就要爬过来。那还听得到楚南的叫声。紧跟着跑来的侍从抖着手打开锁,楚南一把扯过阿萝,刚触到她的身体,就觉得她全身僵硬,闭着眼还在叫。
楚南把她的头按进怀里:“不怕不怕,我在,青萝,我在。”眼睛往牢里一看,那条菜花蛇嘴里还有根耗子的尾巴,恶心之极。楚南看了眼怀里的阿萝,心里一痛,抱起她就往外走。一时之间后悔得要死,他怎么把她扔这种地方来?这山寨的牢房怎么是这个样子!
出了牢房,阿萝才慢慢停住尖叫,窝在楚南怀里一动不动。楚南叹了口气抱她回了房间放在床上,她自动缩成一团,张着惊惶委屈的眼望着他。楚南放柔声音道:“不怕了,不扔你进那种地方了,好好睡一觉。”
阿萝还是瞪着他,眼一眨,泪水滴落下来。她想刘珏,刘珏再气恼也不曾这样对她。
楚南见她神经仍紧绷着,无奈只得出手拂中了她的睡穴。静静地瞧了她半响,楚南长叹一声,他终是对她狠不起来。
小泡沫被惊醒走到房间来看,楚南笑了笑:“竟连一日安稳觉都没有。”
龙兴元年十一月,刘珏大军渡拢江,占据依龙城。
夏国虽小,却易守难攻。各城池寨楼及王宫均依山势之险建在高山之上。且气候湿热,四季无冬。刘珏大军入夏国国境后不熟山林作战夏国又好用毒,宁军损失不少,便驻扎在边境一线,不进攻也不退兵,守牢了各要道出口。夏国物资骤然短缺起来。也同样守住了城池,不肯下山一战,与宁国对峙着。
太子苍邪领兵一万退至黑风寨。至今他仍未想明白东西依龙城的天堑宁军是怎么过来的。他想着这一问题的时候,刘珏正站在吊桥处。他默然看着脚下的万丈悬崖,阿萝曾经对他说起过抛物线的原理。三十丈几的距离,他不过是算了距离上到山顶支了根木桩遣乌衣骑高手借着长索荡了过去,在夜色中砍断了吊桥铁索,这边士兵便冲了过去,也就这么简单。
“王爷!夏军已退往各山寨,依龙城尽归我军手中。”一将领报道。
“加固加宽吊桥,砍了铁索,两桥合一,以后这里不分东西两城了。”刘珏淡淡地下令。他眯缝了眼瞧温暧的太阳。依龙城两边高山色彩更为浓艳。黄绿红白杂夹点缀山美如画,真是个美丽的地方啊。
刘珏走在阳光下,心却一直凉。进入夏国的暗夜没有消息,阿萝也没有消息。她消失半年多了,自已竟没有得到她半点讯息。陈国已灭,她不在南方。刘珏亡陈之后马不停蹄一鼓作气又进入夏国边境。
他慢慢在城中走着。依龙城关门闭户,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宁军往来巡逻。玄衣和冥音紧跟着他。刘珏不由自主四处打量着、寻找着。暗夜曾说见过一个“W”型的符号,阿萝只要在,就一定会留下记号的。每到一处城池他都习惯了慢慢走在街上四处看,走遍了陈国,还是没有丝毫发现,如今……刘珏收回了目光,默立在阳光下,每一次都是失望。
冥音轻声道:“主上不必太担心,很早我乌衣骑就已派遣人手分散到各国,夏国也不例外,总会有消息传来的。”
“嗯,依龙城可有人?”刘珏声音淡淡的,眉间那股神采飞扬已被连月来的战事洗涮成了凝重内敛,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分布在夏国最险峻的十座山寨里,老王爷道越险峻难攻的地方越需要内应。”
刘珏没有作声,继续走着。不走完整座城,总是不死心啊!阳光是这么灿烂,可是阿萝,你的灿烂的笑容呢?刘珏抬头看看太阳,觉得眼睛有些酸胀,这阳光真是刺眼之极!他低下眼帘,眼里闪过几道曲线。他眨了眨眼,是眼看花了吧?眼睛被阳光晒的久了看到的东西都变了颜色,景物支离破碎地晃动着。
他的身体蓦然颤抖的厉害,玄衣一惊:“主上!”伸手来扶。这几个月刘珏几乎没有停下过脚步,大军攻破一座城池迅速进攻下一座城池。不明白他的以为他心狠灭陈,陈国人恨他连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只有乌衣骑知道,主子是心急着在找她,急得不肯多歇息一天。每次破了城刘珏就会走遍全城,查遍全城。然后疲惫,失望,攻破城池的兴奋和希望全部化为乌有。他却不肯放弃,鼓足了劲再去进攻再去寻找。这几月,希望,失望,高兴,悲伤,起起落落就一直伴随着他。数番大起大落之后,初初征战时的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化作无声的怒无声的怨……
有太多次,玄衣和冥音觉得自已都快受不了了,主子却又冷声下令鼓励着士气前进!而现在,夏国复杂的山林地形、特有的障气毒药延缓了宁军的脚步,终于可以歇息一会了。长时间胜利带来的兴奋让将士们疲倦不堪。刘珏终于下令守住夏国各要道出口,把座座山寨封锁包围,让宁军休整。
是一旦停歇的脚步松驰了神经,让他的身体抗不住了么?玄衣看到颤抖着的主子心疼地想,情不自禁地劝道:“主上,你坐下来休息会儿吧。”
刘珏一把打开他的手,几乎扑倒在一块山石上。玄衣和冥音吓了一跳,抢上一步呼道:“主上!”
刘珏没有回答,一遍遍抚摸着山石上几不可见的浅浅刻痕。想起了山谷里阿萝清脆的话语。
“我教你英文好不好?我都快忘记了。”
“英文是什么?”
“就是,一种密码,学会了,别人都瞧不懂,我们俩人能看明白的密码。”
“比如,这个SOS就是救命的意思,太难了你记不住,记点简单的。”
......
这是他和她才知道的密码,这是他的阿萝在对他说话,这是阿萝在说要他救他!刘珏怎么也忍不住蔓延在鼻腔里的酸涩,径直让心痛与回忆冲进了眼眶。半年了,半年了!他终于找着她了。她,还活着,她在这里,她来过这里!刘珏激动地站起:“传令搜遍全城,搜遍每一座房屋!只要有可疑的字画线条都不放过!”
“是!”军士迅速执行命令。
“玄衣,带走!”
玄衣愣了愣,不知道要带谁走。冥音瞧了瞧小心地问道:“主上?”
刘珏“啊”了一声,笑着指着那块山石,“带回帅营!”
两人对望一眼。这几个月主上一看到什么线条,乱七八糟的花纹就来劲,这块山石……玄衣歪着脑袋看了半天,象是两根曲线夹着一个圆,是河水?太阳?刘珏猛的敲了下他的脑袋,阴郁仿佛从来没有他身上滞留过:“这是阿萝对我说的话,只有她和我才看得明白的。”
玄衣和冥音脸上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长舒一口气,终于找到了!刘珏曾告诉过他们四个代表不同的方位的符号,这样的图形却从未说过。玄衣嘿嘿一笑:“公主是说想念主上了吧!”
刘珏闻言收了笑容,慢慢道:“她,在喊救命!”
两人一愣,低头不吭声了。
远远的跑来一个士兵,喘着气道:“客栈,客栈里有好多符号。”
刘珏一甩袍子,迅速走向客栈。那间房间已被围了个密密实实,刘珏推门进去,就看到墙上,地面墨汁淋出好几个醒目的“W”型的线条。西方,阿萝在依龙城的西方!他张着嘴心里不停地求恳:“天神啊,这次不要再让我错过她,求你保佑她,保佑我找到她吧。”
玄衣和冥音很自觉地前去盘问客栈老板,回来时满脸兴奋:“主上,她来自黑风寨!苍邪不是退回了黑风寨?会不会是他带走了公主?”
“那个方向?”刘珏迫切需要证实。
“依龙城的西方!”
“围住黑风寨,一只鸟都不要想飞出来!”
“是!”
刘珏静立在屋子里,觉得感觉手脚发软,他无力地挥挥手:“本帅就在这里歇息会儿,关上门出去吧。”
门轻轻的掩上。刘珏闭上眼想象阿萝的行为……她在屋子里徘徊……走到桌旁坐着发呆……来到窗边往远处凝望……她一个人睡在这张床上……她临走前画下方位告诉自已要自已去救她……刘珏突然倒在了床上,嘿嘿地笑了,他的阿萝,他的阿萝也无时不刻在想着他!
黑风寨易守难攻,山路狭窄处对方只需两人,下面的士兵就上不去了。只身闯进寨子又恐对方以阿萝要胁。刘珏烦躁不安,她就在山上,却上不去!
风城子离特使千里赶来,带着两个使命。一是前去王宫劝降,二是询问有无青萝公主下落。刘珏安排人手护送特使前去夏王宫,对阿萝的下落不发一语。
终于,他唤来玄衣和冥音:“今晚我要夜控黑风寨。人多反而不好,冥音随我前去。玄衣你留在城中接应!”
“是!”
入夜之后,刘珏与冥音换上黑色紧身衣悄悄的上山。山道上随时会藏着人。刘珏不欲惊动对方,一路上调动内息警觉地察探。绕开寨子布下的处处暗哨,潜行到半山,终于还是被发觉,只听一声锣响。刘珏道声不好,一拍冥音,两人飞速退了回去。望着山顶。他恨得一掌劈裂身边的山石。黯然道:“回去吧。强行硬闯,我怕他们伤着了她。”
回到依龙城,玄衣笑嘻嘻地前来迎接:“主上,成都督回来了。”
刘珏一喜,进去一瞧,成思悦玉立在房中,身上的玉色长袍下有些空荡,他瘦了许多,眼睛一如往常,明亮如星。刘珏一摆手,示意他不用行下属礼:“让我抱抱!”
成思悦吓了一跳,身体僵硬,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老王爷告诉你的?”
刘珏笑着走前两步,一把抓成思悦,双手一搂,头就靠他肩上了:“他不在,我抱你,阿萝就在黑风寨,我,又去不了……”
成思悦浑身一抖,哭笑不得:“我的元帅,王爷,莫要如此!风城曾遍传你好男风,我儿子都出世了……知道了,她在黑风寨,就快见到了,嗯?”他突然觉得以往老王爷抱他时感觉到父爱的温暧,刘珏和他同岁却让他有保护他一生一世的冲动。成思悦的眼睛潮湿了,觉得遇着了这父子俩自已何其幸运。现在还有了自已的家,自已的儿子。
半响成思悦推开刘珏,正色道:“夏王要降了。”
刘珏眉一扬:“为什么?”
成思悦笑了笑道:“老王爷一直觉得攻打夏国会损失惨重,夏王降是最好,所以我从宁国出发时老王爷就交待如去夏国一定要去见见夏王后。我已与夏王后明月夫人取得联系。她是夏国圣女,在夏国与夏王平起平坐。夏国使用的毒都是经由她手制成,如能消战祸护住子民,她会同意。变夏国为宁国的诸候封地,变相的征服。”
“你已与明月夫人谈好?”
“是,且已传书回风城,所以璃王遣使者前去缔交合约。”成思悦笑道,隐去了中间种种不提。
“夏王愿意?”刘珏很怀疑,就冲夏王与王燕回取得联系,且助清王谋反看不是这么简单。
成思悦一笑:“夏王自不愿意,夏王宫早已吵翻了天,如今勉强同意,但太子苍邪却是个难题。”
“他是何等人物?我到现在只听传说未见其人。”
“见过他真面目的极少,他总是以面具遮掩。”
刘珏想起了运城城下那个骑白马的身影,沉思一会儿道:“看来只能暂时接受夏国表面的降,以后这里却是个隐患,还不如一举灭了。”
“灭国,就算杀了夏王,夏国人却是个麻烦,不可能全部杀尽。”
是啊,夏国崇敬自已的神明,且这里全是山林,刘珏想了想笑道:“我想璃王也是想的慢慢潜移默化最终消除隐患吧。我只要阿萝,天下是璃王的,他愿意就这么定了。”
龙兴元年十二月初十,夏王降,自称夏候。并献上各城寨贵女供宁国挑选。
夏国各城寨打开了关闭三个月的大门。刘珏第一时间领兵上了黑风寨,寨门后的空地上跪着几百夏人。一万夏国士兵缴了械跪立一旁。刘珏一看没有苍邪,沉声问道:“那个夏国太子呢?”
一旁的将士答道:“问过了,说早已秘密下山了。”
刘珏慢慢走近跪着的人群里。眼前突然一亮,两个少女跪在最前面,一个娇小玲珑,一个身材苗条高出一头。从侧脸看,都是美丽的女孩子,从服饰看应当是寨中贵女。“抬起头来。”他命令道。
两人慢慢抬头。个矮的那个眼中泪光闪动,灵气秀丽,个高的那个娇怯动人,美若天仙。她,竟不输给阿萝的美丽。
“主上,公主,没有公主的下落。”搜过全寨,玄衣不忍心把这个消息说出,声音压得极力。却似惊雷震得刘珏身体一颤。苦苦盼了多久?终于等到这一天寨门大开。戾气从他身上喷然暴发,刘珏瞪着浅红的双眼冷声问道:“公主人呢?”
小泡沫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女子,低下头不吭声。
刘珏的剑瞬间出梢压上她的脖子:“你说!”
旁边女子霍的站起,银玲般的声音响起:“听闻平南王是风城五公子之一,待女子温柔有礼,这算什么?”
刘珏眼中闪过刀锋般的锐利,转眼间剑已指向这名女子:“本王再问一次,人呢?”剑尖已触到女子衣襟。
小泡沫大惊失色扑了过来:“王爷不要,公主已被楚南带走!”
楚南,楚南!刘珏似再也压不住心里的那股子戾气。怒声下令:“女子带走,男子就地处决!”
小泡沫吓得花容失色,上万人呢,这里有上万条人命呢,她尖声叫道:“姐姐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她会讨厌你,会的!”
旁边女子看似特别着急,伸手就去拉她:“小泡沫!住口!”
刘珏一把拽住小泡沫的衣襟:“谁是你姐姐?!”
小泡沫脖子被衣襟勒住,脸憋得通红,手指指脖子上的翡翠链子。刘珏一松手扯下了链子,链子眼熟得很,是他送给阿萝的,那天与楚南比试之后送给阿萝的。看到这物事,眼睛酸痛起来。物事人非,原来这四个字是这样的感觉!刘珏捏着那块翡翠,硌着手心都在疼。重新打量起她来。娇小玲珑单纯可爱的样子,阿萝喜欢她是么?才让这丫头唤她姐姐。她住在这里是这丫头照顾了她么?他良久深吸一口气道:“夏王献上各寨贵女,就是你们俩吗?”
小泡沫旁边的女子轻柔道:“小女子牙耳。她,叫玛花。王爷,玛花还小,牙耳恳求王爷留下她在父亲面前尽孝,牙耳随王爷去便是。”
小泡沫“啊!”了一声,牙耳瞪了她一眼,小泡沫低下了头,眼泪珍珠般的往下落。
“雅尔?恩,漂亮的名字,带她走!”刘珏目光扫过地上跪着发抖的夏人朗声道:“如今宁国夏国已成一家,你们以后就是宁国的子民。士兵归队由我军接管,其它人等都散去吧。”
广场上有一人起身离开时看了眼玄衣。玄衣会意跟了过去。不多时低声回报道:“楚南带了公主向南而去。”
刘珏点点头。冥音带着一队乌衣骑前往追踪。
是夜,依龙城里最大的青楼集花楼被清空住进了各城贵女。刘珏大摆庆功宴,令各贵女侍酒。宁国将士苦了大半年终于得以放松不由得喜出望外。刘珏事前严令不得太过粗俗,调笑可以,胡来不行。有将士不满道:“元帅岂不是让我等看得着吃不着?这是何意?”
成思悦轻笑道:“那些都是夏国贵女,你等粗野不堪岂不吓坏了娇滴滴的女儿家?王爷是要你们落个好印象,娶了回家去,真想放肆,这集花楼有的是姑娘。”
众将恍然大悟,直呼元帅想的周到。没有家眷的将军们梳洗整齐竟坐得比军营里还规矩。刘珏与成思悦对看一眼,转开头忍不住笑了。
花灯初上,众贵女小心翼翼步入花厅,胆小的已流出泪来,又不敢哭了出来。挨着席面坐了,斟酒手也在抖。却不料这些将军们个个收了戾气,看着一个赛一个娇柔的夏国贵女声音放轻了数十倍。异国风情另有滋味,在宁国以自已的级别那能娶得这样身份的贵女。刘珏申明只要贵女们自愿,便可纳入府中,将军们当然更加小心。席间成了竟比怜香惜玉的场面。
乐声四起,集花楼的歌妓舞姿翩然。
刘珏微微笑了。牙耳坐在他身边见他一笑便道:“天下女子都难挡元帅一笑。你是我眼中的英雄,原与元帅共饮此杯!”
刘珏侧过脸,她今晚精心打扮过,肩单薄腰纤细,夏国特有的锦花团绣敞口罗襦露出一抹雪白的胸,长发简单挽于脑后,耳旁掉下几络发丝衬得玉颈细条柔美。脸部肤如凝玉,狭长的凤眼眼波斜飞似要滴出水来,越发显得风情万种。嘴薄而小巧,抹了淡淡的胭脂,一笑之下,那线红唇绽开时露出珍贝似的牙,诱人前去品尝。
传闻夏国圣女明月夫人有倾城之姿,看来,夏国出美女也不是假话。就眼前这位雅尔小姐,除了阿萝,他倒还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
刘珏含笑端过酒,在牙耳羞怯的目光中送到了嘴边,突又放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雅尔姑娘手很嫩呢。”
牙耳脸羞得通红微微一用力挣了出来,嗔道:“元帅!罚你喝酒!”
“哈哈!”刘珏朗声大笑,听手抬起她娇羞的脸,眼中全是戏谑之色:“最难消受美人恩,本帅喝就是了。”
端起酒杯正要喝,眼角看着她,目中流露出一种急色:“来,本帅先抱一下。”手一伸揽过雅尔的肩头,觉得她浑身一僵,不觉轻皱了下眉:“怎么?不愿么?”脸竟沉了下去。
“怎么会?”牙耳扯出一丝笑,“人家,不习惯么……”身体已偎了过去。
刘珏“扑哧”笑了出来,似带着醉意眼睛往她露出的雪白的胸颈一扫,揽过她竟要亲了下去。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往她胸部探去。
牙耳出手一挡一推:“元帅,这里,人,人太多……”声音已轻如蚊蚋,红晕布满面颊,欲拒还迎时流露万千风情。
刘珏似愣了一愣,呵呵笑了,霍地站起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对众将士道:“本帅先行一步了!”说道一个了字突然把手中的牙耳扔了出去。
“啊!”牙耳一声尖叫。没等落地突然从门口冲进一个人来接住她。两人一起摔倒在地。牙耳一看大怒:“小泡沫你!”
小泡沫满脸是泪低声道:“不要,不要……我求求你……”
“你!”牙耳眼中腾起怒火。
席间众人都被个变故惊得呆住。刘珏慢条斯理道:“玛花小姐是不欲你的王子与本帅风流快活吗?”
牙耳缓缓站起,双眸冷似寒冰:“平南王原来早已识破!”
“牙耳……不就是邪么?苍邪王子,很不幸你肖似明月夫人。不巧在下才见过她而已。”成思悦轻笑着。
“苍邪!”小泡沫发出一声悲呼,眼里含着期盼与求恳。
苍邪蹲下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小泡沫,人各有志!”深深看了她一眼。一回身已抖出把软剑直指刘珏:“我父王降,苍邪还在,刘珏受死!”
堂上众女惊得花容失色,众将看得目瞪口呆。小泡沫眼中暴出神采,喃喃道:“好美!”
苍邪软剑曲弯如蛇闪着鳞光伴着长袍飘动,他的黑发在空中飞舞,完美的一张脸带着森森杀气,邪媚到了极致。刘珏叹了口气,他实在是美丽。
“当”的一声轻响。两剑相交,软剑顺利往下游离,刘珏翻身跃起松了手,反手却是一掌。苍邪顺着掌力飞出化解双脚轻点跃了过来。刘珏一面拆招一面呼道:“殿下何必固执?你父王母后都降了。”
“我绝不容许!”苍邪脸上晕起震怒的红晕,出手狠毒,一条淡青色的烟雾从指尖直扑刘珏而去。
成思悦脸色一变,人如急箭飞来,袖袍一展已将烟雾收进袖中。挡在了刘珏面前。苍邪一愣,这毒沾衣即死,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以毒杀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用毒取胜。坐在席间几次想用毒都忍了。眼看被刘珏识破了他的身份,出言道他父王母后降了心里一气才使出这毒。而这个成思悦却笼毒于袖中一点事都没有!
狭长的凤眼涌起愤怒,苍邪轻抖软剑向成思悦刺去。“元帅让开!”成思悦低喝一声空手迎上,双掌结出手印,同样的飞雪功瞬间使出,身形飘忽,突起一掌拍在苍邪胸部,他一张嘴喷出血来,人似断线的风筝跌落在地。咳了两下,便知心脉被成思悦一掌拍断了。
苍邪一落地,成思悦似怔了怔,手微微伸出又收回,眼里神色复杂,似怜悯,似感叹,似难过,说不清道不明。
小泡沫连哭带爬地奔过去:“苍邪,苍邪!你怎样了,你别吓我啊!”
苍邪平静了下来:“小泡沫,我,只是太骄傲……”
“你是该骄傲,你是我夏国最骄傲的王子!”她哭道,花厅里的贵女们几乎全哭了出来。这是她们心中最尊贵最美丽的王子。
苍邪嘴边勉强勾起一抹笑来:“元帅,苍邪死在这集花楼里一点不冤。”
“殿下,”刘珏深深叹了口气,“你若是想死在这里,让明月夫人及夏候替你报仇,你就不用打这个主意了。我,本不想杀你……”他手一松,一张黄绫飘落在苍邪面前,上面赫然写道:“苍邪气傲必不肯降,若苦苦相逼不以苍生为念,杀之!”正是他母后明月夫人亲笔。
“哈哈!哈……哈哈!”苍邪笑得喘不过气来。面上滑下的不知是泪是汗。他的母后,夏国的圣女,高高在上凡事都以百姓为重的明月夫人!她连儿子都可以不要!苍邪黯然,恶毒地看着刘珏:“青萝公主跟着楚南进了山,这山中毒物障气遍布,你,”他喘了喘气道,“你找到的可能已是白骨!”
刘珏心胆惧寒,楚南已是心狠手辣恨自已入骨,他都不敢想阿萝落在他手中楚南还会不会手下留情,更不用想夏国茂密的丛林间那些可怕的东西,若不是要处理这个苍邪,他早就追了去,刘珏看着地上的苍邪直后悔成思悦一掌给得太痛快!
“哈!”苍邪笑着又咳出一口血来。眼中恨意更深,楚南竟迷上了那个青萝公主,拼死不让他胁以为人质,牺牲了身边所有的死士独自带了公主下山。他们一定逃不出山中的毒物!
心口又是一痛,他的目光望向成思悦:“你好,你竟然让我母后放弃了儿子,你,你竟然不怕我的毒!你倒底是何人!”一口血喷出,片片沾红了衣襟。
成思悦微微一笑:“我不愿夏人死于战祸!苍邪,我不会让你伤害元帅!夏可亡国,国人无罪!何苦一定要战争?宁国一时灭不了夏,十年二十年,难道还灭不了?”
苍邪目光空洞起来,他转头看着泪流不止的玛花,她的山歌又在耳边响起,那些日子是多么美好啊!苍邪轻轻一笑:“小泡沫,你,永远都是拢江里的那朵小泡沫!我,是夏国的苍邪,不是宁国的……苍邪……”一语至此,气绝而亡。
“来人,好生送回夏候宫!”刘珏沉声下令。
“元帅,请准我,送苍邪回去!”小泡沫哭道。
“好!这条链子是阿萝送你的,你拿着,日后若不想呆在这里了,便来风城寻我们。”刘珏把那条翡翠链子塞到了小泡沫手里。看看了花厅里垂泪的贵女们,长叹一声:“本帅先行一步,你们继续吧!”
“恭送元帅!”将军们齐刷刷站了起来。刘珏走后,贵女们也被将军们遣走。集花楼乐声再起,笑语欢言,众将身边全换上了集花楼里的姑娘。
突有人笑骂道:“这才叫痛快!方才老子手脚都不知道往那里放才好!”
花厅里众将哄堂大笑。
“在想阿萝?”成思悦的声音从刘珏身边传来。
刘珏没有回头:“你回风城去吧,风城传讯你儿子都三个月大了,还没见着爹呢。”
“我自已的儿子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我是奉旨找回公主,公主不回我怎么回去交差?”成思悦轻轻笑道。
刘珏回转身:“喝酒?”
成思悦慢吞吞举手双手,手里竟一手拎了只酒坛:“夏国名产,老王爷肯定喜欢!”
夏国再是长年无冬,十二月的夜风也带着寒意。刘珏与成思悦坐在山崖上灌下酒,热气从腹中升腾。“好酒!”刘珏赞道。眼睛斜瞟了眼成思悦,“老头子说你比我还孝顺!”
成思悦眼睛晶亮:“你压根儿就不孝顺!我看啊,是老王爷把你当老子供起来才对,他孝顺你!”
刘珏忍不住呵呵笑了:“今日才发现你也是个风趣之至的人物。你说以前咱们并称风城五公子之时,我咋就没和你多往来呢?”
“谁也不服谁呗!想我成思悦文武双全,十八岁就高中状元,你不过是个浪荡小王爷罢了!”成思悦嘴角故意一扯飘起一丝不屑。
“我记得璃王大婚,我还和他总结过五公子,赞他才是五公子之首。这马屁拍得好啊,他是宁国的王,天下人的皇帝,还好我没大放厥词说自已才是!”
“你其实是想说,还好没说是我成思悦吧?”成思悦笑得很贼。
刘珏喉咙里滑出低低的笑声:“现在我真想这样说。都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
“你知道了?”
刘珏眼神从他胸口一掠而过,“天翔说佩服我,我自已都佩服自已,有些东西总是能被我不知不觉就看出来了。现在我也佩服两个人,一个我家老头子,另一个就是你。”
成思悦目中有抹可疑的水光闪动:“想知道为什么?”
刘珏摇摇头:“你是我的兄弟,你有自已的理由,不是每一种理由都有必要告诉别人。”
成思悦笑了笑,笑得莫测高深,转开了话题:“你知道我第一次在桃花宴见着青菲青萝两姐妹时的感觉不?”
“你也在桃花宴上见着她了?”提起阿萝刘珏眼睛放光。
“她特别,嗯,说机灵有点,说狡猾也有点,对,是贼!才十二岁吧就已懂得为她姐姐让出空间独自走开。不是个小姑娘的感觉。”成思悦回忆道,“太子夜宴是第二次见着她,那手琴,不经历苍桑岂能得知曲中真意。她竟似矛盾得很,有时象那个年纪的孩子,有时又似成年大人。”
“在临南城遇着她时,一夜之间成年的感觉更是强烈。那年大雪之日……”刘珏眉头一皱,“今日可是大雪?”
成思悦看他一眼:“想起璃王了?”
“是啊,今夜他必不好过吧!”刘珏仰首饮下一口酒,“我到底还是欠了他。”
成思悦黯然:“我去边城和草原送信,两次他都没发现我,都因为想着……”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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