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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天翔夜入王宫复命:“王上,已绑回他二人,臣特来复命!人在殿外。”
“刘珏下入天牢!送李青萝进玉龙宫!”子离淡淡吩咐。
“这,王上!”顾天翔顾不得抗君令,还想多说。
“嗯?”子离哼出一个字。
“是,王上!臣这就去办!”顾天翔很无奈,再劝又怕子离当场翻脸,对二人更为不利。
天牢里,顾天翔松了刘珏绑绳,低声道:“我看事情不妙,王上把三小姐留在了玉龙宫。”
刘珏一痛,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他是王,他说了算,只盼他待阿萝好点。”
顾天翔重重叹气:“你先顾着你自已吧。有消息我会传给你。”
顾天翔一走,刘珏坐在天牢的石室里默想形势。他有十足的把握子离火气再大也不会杀他。这个时候他会为难阿萝吗?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愤怒。但是这个时候,子离会控制自已,他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逼得太紧。
说不担心是假的。刘珏只希望子离顾及着阿萝,顾及着要用他,不要去为难她。但是万一……刘珏甩甩头,坚定地告诉自已,任何的万一都挡不住他和阿萝相爱的心。
她就在里面,明明知道顾天翔不会为难他们,她跟着刘珏也不会吃苦,心里却是放不下,想知道走了十来日的她还好不好?她过得好么?这样捉她回来,她,会恨他吧。子离站在宫门外迟迟徘徊。如果说三年里的相思一天天反复辗压着他的心,那么三年后再见到阿萝,他就管不住自已了。似乎伸手就能把她圈进怀里,让她成为他的。这种念头像火山下的岩浆,在地底翻滚着叫嚣着,一经冲破岩层就怒吼着喷发,排山倒海,摧枯拉朽,吐着最炙热的火,流出最滚烫的液体直至熄灭掉所有的热情。
晚风吹来初夏的风,也吹乱了子离的心。
人是回来了,但她的心呢?纵使他燃烬了热情,变成冰冷狰狞的石头,也打动不了她的心。子离陷入了深深的悲哀里。一种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与其看着她与刘珏浓情蜜意,不如毁了她吧,藏她在心底里,她不属于他也不能属于其他人!子离被这个念头吓得呆住。然而这是最好的办法,让自已从日日嫉妒悔恨的折磨中解脱出来的最好的办法!
杀了那个在山顶白雪中绿玉似的水里让他惊艳的阿萝?杀了那个王府里含着泪祈求着望着他的阿萝?杀了那个与他策马草原让他飞翔的阿萝?杀了那个与他心意相同箫笛合奏的阿萝?子离双手下意识抓紧了白玉杆栏。心底里冒出来的想法让他惊恐。
子离摇摇头,他做不到。做不到么?深遂的眼睛里浮上重重的忧伤,那么他只有另一个选择。子离伫立在宫门外,深暗的身影与夜色融在了一起。
近侍小心地提醒他:“王上,娘娘已等着侍寝了。”
“那个娘娘?”子离没反应过来。
近侍一愣,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往下一跪:“奴才以为,以为……就是顾将军送来的……”
“哦?”子离突然想笑,阿萝被打扮成什么样了?侍寝么?他嘴角一动,牵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神却如寒冰:“胡说八道什么!混帐东西!谁准你们如此待她的?!”
近侍吓得连连磕头:“王上饶命!奴才知错了!”
“拉下去棍责三十,长长记性!”子离一甩袍。转身走了进去。
阿萝和刘珏被分开送进了玉龙宫。她紧张得要命。等侍是最不安的。她不知道子离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他会不会大怒,不知道他是不是眼含伤痛。她负了他,她没办法接受他。但是,又由不得她不接受。还有刘珏,他被送进了天牢,子离会怎么待他呢?
从进了玉龙宫起,阿萝的脑中就塞满了各种问题。突听到有脚步声,睁开眼看得目瞪口呆。面前出现一溜宫女和宫侍,手里捧着衣服首饰笑着看她。
阿萝下意识问道:“这是做什么?”
宫女盈盈下拜:“奴婢侍候娘娘梳洗更衣!”说完便走了两个过来。
阿萝手一挡:“不必了!”
“娘娘真是说笑,要的,不然如何侍寝!”宫女娇笑着靠近。
侍寝?阿萝脸一红,心里一慌,人已往后退去:“谁说要侍寝了?别过来呵,我不想动手打女人!”
一名宫女不知好歹已走近了她,伸手欲拉。阿萝迅速出手勾住她的手臂反手一扭。“哎哟!娘娘!”那宫女痛得眼泪流了出来。
阿萝不由自主放开手,无奈道:“别过来了,我不想揍你们!”
其它宫女吓得花容失声,为首的宫侍高叫道:“娘娘,奴才们失礼了!”竟向阿萝围了过来。
阿萝心一横,拉开架式就要打。一名宫侍一扬手抖出一股香气。阿萝一愣,已呼吸了进去。身体一软没了力气,瞪着宫侍骂道:“下流东西!”
宫侍跪地:“娘娘得罪了,只是娘娘性烈恐伤了王上,奴才们不得已。”他站起身吩咐道:“你们还不快点过来侍候!”
宫女们这才小心上前,搀扶起阿萝。她浑身无力,被架着去沐浴,再被换上一身软轻罗。阿萝没法挣扎只能由得她们涮萝卜似的上下洗了个干净,直恨得牙痒。眼睛再瞥见身上的轻罗,羞愤得闭上眼不敢再看,这跟没穿有什么区别。
辫子被打散挽了个松松的髻。等装扮好了,身边的宫女瞧得呆了。好半天一人才轻声道:“娘娘真是美丽!”
这时候美有屁用!阿萝朝镜子里的自已龇牙咧嘴,顾不得欣赏只盼望力气早点恢复。
宫女小心的把她扶上床躺下,站成一排痴痴地看着她。阿萝忍不住破口大骂:“看什么看!再看我揍你们!解药拿来!”
方才被阿萝扭住手的宫女吓得后退一步。只听宫侍赔着小心道:“奴才得罪了。这是为娘娘好,若是伤了王上,那是死罪!”
“都给我滚!”阿萝气得胸闷。
“是!”
宫侍与宫女轻轻放下层层软帐。跪伏着磕了头,慢慢退了出去。
阿萝心里暗骂,这帮宫人绝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助纣为孽的活儿了。身体软得抬手都很困难,只得瞪着帐顶出神。
听到外面宫女和宫侍们在喊:“王上圣安!”阿萝心里更急,眼里泪光闪动。
子离瞟了一眼放下的层层软帐,淡淡地吩咐道:“都下去吧。”
“是!”
他举步欲行,又停住。融了软帐温柔问道:“阿萝,这些天你还好吗?”
阿萝看看自已,再听到子离的声音,急道:“你不要进来!”
“你,为何不想念我呢?”子离终于拂开一层软帐,离龙床又近了两丈,“我想念你,你可知道玉华殿一件物事我都没让人动过。站在殿外,就想你还在里面。”
阿萝无语,好半天才幽幽出声:“王上,青萝粗陋,不堪王上宠爱,有负于王上,王上,另觅……”
“我说过了,你不要叫我王上!”子离打断她,她一称呼他为王上,他就觉得阿萝离他好远。手又分开一重软帐,隐隐看到两重纱帐后的龙床上躺着一具纤细的身子。
阿萝侧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你别进来!我,我不要你瞧到!”声音里已带着哭音。
子离停住脚,贪婪瞧着纱帐后的那个身影。手轻轻碰上沙帐死死的抓住了,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控制着不让自已冲过去。他是多想把她拥进怀里,多想再抱一次那个柔美的身体!多想,让她成为他的……可是,不能的,他,不能!
苦涩与伤痛袭了上来,这就是登上王位的代价么?得到了天下却得不到她!这就应了当年的话么?等她真的爱上了别人,痛苦才真正降临!那种嫉妒真的像虫蚁一点点咬住他的心,不是剧痛,一点点酸,一点点疼,日以继夜周而复始,酸疼的让人无力,从前已道相思苦,如今方知苦为何!子离紧紧咬住牙!手里纠成一团的纱帐“嗤”的一声轻响,已被生生撕裂。
他愣住,看看手里的轻纱,一松手,纱飘落在地上。子离瞧着,身体一阵颤抖。
阿萝惊惧地听着声响,眼一闭,两滴泪顺着眼角滑下。
子离大手一挥撩开纱帐走了进去。
眼睛刚瞧到床上的阿萝,子离感觉全身血液都在沸腾,脑子一热什么都不知道了。眼里心里只有那个美丽的身影。
阿萝的胴体笼在浅红的纱罗里若隐若现,帐顶悬着安国进贡的那颗明珠,淡淡光华照在她脸上。松松的发髻衬得一张脸妩媚之极,呼吸急促起伏的胸暴露出完美的胸线。子离怔在床前。不知何时已闭住了呼吸,生怕呼吸一重,这一切便惊得飞了。
阿萝知道他进来了,闭紧了眼,嘴皮抖动着,身体紧绷,半天没有动静,她再也忍不住大吼起来:“滚出去!”
子离被她喝醒,往后转身,脸已涨得通红。他迅速脱下外袍回手一扔,宽宽大大掩住了阿萝。哑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弄成这样!”
“你还说!你尽然叫那帮宫人使这种下流招术!”阿萝羞怒不已。那还管是在和一个帝王说话。
子离深深呼吸,慢慢消去心里的那股子躁热。这才转过身看着阿萝,见她瘫软在床上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又想起她与刘珏不顾后果逃走,不由得板起了脸:“你是在命令我吗?”
阿萝一呆,侧过脸不看他:“我不敢!”
“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你压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子离想训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要我放你么?”
“随你!”
“随我?是啊,我是宁国的王,刘珏和你都是我的臣子,当然只能随我。”子离似在对阿萝说,似在自言自语,“我舍不得杀你,也舍不得杀他。”
他转过头看着阿萝:“你最好不要忘了我说过的话。”手轻轻拭去阿萝的泪,“可惜,你不为我流泪,我却一样心疼。”
子离脸上又浮起了平常那不变的温柔笑容。低下头在阿萝额上印下一吻。拉了拉床头的系铃。不一会,有宫侍进来,跪在软帐外。
“送衣裳过来,侍候小姐更衣!”子离吩咐道。
“是!”
阿萝不知子离要干嘛,听到他如此说,松了一口气。刚睁开眼睛,子离的手已盖住她的眼睛:“不要看我!我,现在禁不住你眼睛的诱惑!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已。”
于是,她闭上眼,不敢睁开。
子离心里却声声喊着,睁开你的眼睛瞧我,像从前你每次想要求我一般看着我啊,可是她真的听话不敢再睁眼看他。他叹息着,深深地凝视着,子离知道,这会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他再也忍不住抱住了衣袍下微微颤抖的温暖身体。“别怕,放松,阿萝,让我再抱抱你。”子离小心地拥着她,轻柔地哄着她。
阿萝心里一痛,他还是没有勉强她,他还是对她好的。阿萝心神一松,喃喃道:“大哥,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啊!”
一股热浪冲进子离眼里。他心里说道:“不要相信我,阿萝,我已经变了,真的变了。”怀里的人是他的阳光,他的希望,唯一能他沉沦在阴暗大殿深处的心感觉到的亮光。她的眼睛剔透晶莹,是世间最稀有的宝石!她的笑容灿烂纯净,是世间最美丽的花!可是拥有这个珍宝的人不是他,让这朵花动人怒放的人也不是他!
宫侍低声在外回禀:“王上,奴才这就进来了。”
子离放开阿萝,长身而起:“先歇会吧。”
阿萝张口想问刘珏,又怕惹怒子离,看着他离开,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大哥,刘珏他……”
子离没有回头往帐外行去:“到时你就知道了。”
子离独自走进了天牢。挥退了所有的侍卫。
刘珏在牢里缓缓下跪,今夜他来这里,阿萝会没事了吗?“罪臣刘珏叩见王上!”
“罪臣?你也知道你犯下了滔天大罪?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王上吗?”子离冷冷地开口。
刘珏抬起头,英俊的脸上带着坚毅与诚恳:“臣有罪,是臣反悔,先送阿萝进宫,又反悔闯宫带走她,臣自知愧对王上,但臣不悔!”
子离盯着刘珏,是的,他恨他,恨他反悔,恨他抢走了阿萝的心。可是,子离不得不承认,刘珏身上有着他没法拥有的勇气,他敢带阿萝走,一如当年太子夜宴时,他敢从他手里救下阿萝,不让他折断她的手指。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阿萝吧。子离黯然,自已是宁国的王,背负的东西太多,容不得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
那怕心里满满的全是她,最终他也得不到。而眼前这个人,却将和她双宿双飞。子离心似针扎,扎出密密的孔,泄出绵绵不绝的痛,不知觉中牙已咬破了嘴里的皮,冒出淡淡的血腥味。
刘珏低头跪着,静静等着子离处置他。
“你不怕我杀了你么?”子离舌尖一舔,咽下满嘴血沫子淡淡地问道。
刘珏一笑:“不怕是假的,但臣想王上一定不会杀了臣的。”
“哦?闯宫藐视寡人拐带宫妃,那一项都是死罪!为何不能杀了你?”
“因为王上也爱她,必然会理解臣的心情。王上不是冷血之人,若是这样杀了臣,岂不叫人笑话。”刘珏答道。
“哈哈!谁说寡人不想杀了你,就算让天下人笑话又如何?”子离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可是,他大笑着,刘珏说对了,他不能杀他。因为他要做超越先祖的王,要做能统一这片大地的王!“我是不会杀你,不为别的,就为了王叔,我也不会杀你!但,也不能就此放过了你!”
“任凭王上处置!”刘珏淡定的接受。
“处置么?哼,你怎么不问问我会怎么处置她?”子离脸上失了笑容,“宫妃外逃,杖毙是轻的,你熟知宁国律法,你说!”
“王上!”刘珏大惊,“你怎么处置臣都没关系,她,她是臣掳走的,与她无关!”
“怕了是么?我处置你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处置她罢了。你就受着吧!”子离嘴边露出一抹冷笑。
刘珏心里一痛,霍然站立,眼里沉沉的全是痛:“王上,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明知道动她分毫都足以让我……你怎么忍心!她,她也是你心爱之人!”
“是,你会痛,你知不知道我也会痛!你带着她走,她眼里心里全是你,你们可知道我有多痛?”子离终于暴发了怒火。狠狠地盯着刘珏,“若不是你送她进宫,又怎会勾起我对她的渴望?这样瞧着她,看着她的心不属于我,每一个疏离的眼神象刀一样在凌迟我的心,每一个对你绽放的笑容象针一样扎得我遍体鳞伤,你们让我怎么办?你说!”
刘珏后退两步,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已一片清明:“王上,允之与阿萝对不住你,我想她活着,那怕做你的妃子也要把她让给你。可是,我见她宁愿一死也不要呆在王宫,我便硬不了心肠。看到她一天比一天憔悴,看着她眼里的绝望和悲伤,我,我只能选择冒死闯宫带走她。我可以把命给你,却不能把她给你。若是你要折磨她,请你看在我父子对你一片忠心的份上让她死得痛快点,允之也绝不独活。你,这便动手吧!用我二人的命平息你的怒气。”
子离口中发出阵阵大笑:“死么?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动她一根指头,也舍不得与你的情谊。”他止住笑声,满眼伤痛:“允之,我不会伤害她,也不会杀你,但是,”子离神情一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臣谢王上不杀之恩,谢王上饶了她,臣,罪有应得。”刘珏心里放下一块石头,他静静地看着子离,他也是可怜人。刘珏觉得自已很幸福,阿萝,是自已的阿萝。
子离恢复了寻常的温和神色,对外面的侍卫吩咐道:“把相府三小姐带过来!”
刘珏心里一紧:“王上,臣求你不要让她看到!”
“这就心疼了?”子离面上挂着浅笑。目光转冷:“不看到,怎么长记性!”
刘珏无奈。
不多时,阿萝被侍卫带进天牢。她一进来就感觉到这里阴森莫名,想起古代的种种刑法,心里怕得很。眼睛看到牢里的刘珏,关切之色溢于言表。抬脚就想奔过去。又看到面若寒冰的子离,哆嗦了一下停住了脚,心知若是过去,子离会更恼怒。她不明白子离方才为何放过她还对她那么温柔,转眼又把她带到了这里。
刘珏注意到阿萝眼中的恐惧,心里重重地叹气。眼睛看过去,嘴边已浮起了笑容:“我好好的呢。”
“现在是好好的,等会儿就不再好好的了。”子离冷声道。
阿萝大惊,情不自禁扯住子离的袍子:“不要,我求你好不好,不要伤害他!”眼睛一红,泪已吓得冲了出来。
“阿萝!”刘珏脸一沉,眼神冰冷。他看不来她这样子,他宁肯被子离杀了也不想她去求他。阿萝怔住,六神无主。害怕、担忧、无助分明的写在眸子里。
子离望着那双泪意盈然的双眸,心里一痛。喃喃道:“你知道,这样瞧着我,我总是拒绝不了。”
他一抬手推开阿萝吩咐道:“拦住她!”
侍卫拉住阿萝。她大惊失色:“你要干什么?”
子离隐忍着心里的痛,淡淡道:“取鞭来!平南王,寡人亲自行刑,三十鞭,你可受得住?受不住,我就打她三鞭,一鞭抵过你十鞭!”
“不要!我欠你的,我还你!你三鞭打死我我也不怨你!”阿萝瞪着子离。
“住口!真是妇道人家,胡说八道!”刘珏心里大急,子离若是下手得狠了,一鞭下去就能打死她。
子离对阿萝冷哼一声:“你再出声,就抽他六十鞭!”
阿萝吓得赶紧住口,眼泪大颗颗往下落。
刘珏朗声笑道:“臣身子骨硬朗,王上何苦吓她。”
“带平南王出来!”
刘珏走出牢房,心里暗骂子离非要当阿萝的面行刑,不是摆明了要她难受?他望向阿萝温柔笑道:“闭上你的眼睛!听话,乖!”
阿萝看看他,再看看子离,慢慢闭上了眼睛。
刘珏满意的一笑,脱下衣裳,露出光滑的脊背。“臣先谢恩!等会打晕了怕忘。”
子离嘴一抽想笑又忍住:“平南王就是平南王,撑住了!”说完眼睛朝阿萝看去,她睫毛抖动着,脸上一片莹莹的湿意,美丽的脸上带着不忍心痛与悲伤。心里一痛,手一挥重重一鞭已抽在刘珏身上。
听得刘珏一声闷哼。阿萝眼泪流得更厉害。她恨子离太残忍,非要她站在这里一声声听着。连唤刘珏一声都不敢。
子离闭上眼鞭如雨下,转眼之间刘珏背上已血肉模糊。刘珏咬着牙一声不吭,生怕阿萝听到了难过。
子离把鞭一扔:“完了!”
“臣,谢王上!”刘珏咬着牙开口谢恩。
“很好,你还能开口。”子离淡淡说道。
“王上,手下留情!臣感激不尽!”刘珏一字一句说完,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阿萝蓦然睁开眼,正瞧到刘珏背上狰狞的伤口,惊呼一声,摆脱侍卫就冲了过去。
该死!刘珏瞪着她:“谁叫你睁眼看的?不准哭!”
阿萝嘴颤抖着,轻轻去拭他嘴边的血迹:“很痛?”
刘珏恼怒地看了子离一眼,心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子离故意的,绝对是存心的,非要阿萝看着他挨三十鞭子心痛难过!脸上已带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来:“那会疼呢,王上心痛下臣,手轻着呢,声音大力道小,诓你听来着!”
“阿萝,过来!”子离看着他俩,是相爱么?心酸心痛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阿萝一抖,回头看子离:“你还要怎样?”
“你还想看他挨鞭子?”
阿萝迅速离开刘珏,走了过去。
子离一笑:“如此情深是么?不成全你们倒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冷酷无情了。”声音一沉:“平南王接旨!”
刘珏叹了口气道:“王上吩咐!”
子离淡淡地说道:“寡人已认阿萝为义妹,封青萝公主!一月后,赐婚于你!”
阿萝吃惊地看着子离,脱口而出:“你们那祖宗规矩不要了?”
子离转过脸:“只要是王室公主也是一样。我,成全你们!”话一出口,子离又觉得满嘴血腥。
王室公主没有这层特例,子离在敷衍阿萝!刘珏眉头一皱,闪电般一个念头从心口上掠过。瞬间脸色就变了,人震得呆住。子离,他没带阿萝进皇陵……他居然,居然选择了受龙鞭之刑!刘珏吃惊地张大了嘴,他,竟然为了阿萝甘受每年大雪之日的痛苦!他……刘珏嘴里泛起苦涩,黯然地看着子离。闭了闭眼,他双拳紧握。子离如此,如此成全……从此,他便是他的王,自已的命便是他的了。
刘珏伸手拉着阿萝跪下,沉声道:“王上大恩,刘珏铬感五内,在此立誓,效忠吾王,万岁,万万岁!”
子离背对着他们,轻声道:“阿萝从宫中出嫁,平南王可回王府休养,一月后寡人亲自主婚!允之可还恨寡人下手鞭打与你?”
“臣心甘情愿,一点不冤!”刘珏真心诚意地说道。看向子离的目光一片坦诚,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去吧!”
“谢王上!臣告退!”刘珏站起来,冲阿萝一笑,“等我,一月后我迎你回府!”
阿萝如在梦中,反应不过来,怎么事情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她看着刘珏脸上神采飞扬,点了点头。
刘珏深深看了子离一眼。轻声道:“允之心服口服!”说完大踏步离开天牢,背上火辣辣的痛竟似无见。
子离吁出一口气,回转身脸上似笑非笑:“阿萝,还恨大哥么?”
阿萝怔怔地看住他,这个同样深爱她的男人,终于还是成全了她:“大哥,我……”眼睛一红,低下了头。
子离轻轻抬起她的头:“大哥不舍得让你难过。你开心就好,我的公主。”
公主?阿萝想笑,突然之间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变化,不论是前些日子关在宫里的苦,与刘珏逃出宫门的疲倦还是被捉回来时的心惊胆战。心起起落落,觉得……荒谬!她看着子离,心情沉重。是他舍不得,现在终于想明白了要放手么?那种因为了解因为理解而心疼的感觉又浮了上来,一如当初子离大婚后对她表白的夜晚。阴森的天牢…..子离的心便囚在里面。他成全了她,可是,什么时候他才能真正的走出自已的囚牢呢?阿萝勉强挤出一个俏皮的笑容:“大哥不要后悔哦,我最喜欢狐假虎威了!”
子离呵呵笑了:“当王真不好玩,阿萝也一定要让大哥开心才是!”阿萝笑起来再暗沉的牢房也映进了阳光。光影到了这里却仍驱不散他的愁绪。像自已的笑容,永远浅浅淡淡噙在嘴角,那是笑吗?只是一种表情,和这张脸长在一块儿的表情,不是由衷的开心。
“那当然,你是我大哥,也是我的家人了。我会保护你的!”阿萝继续俏皮地说道。她不知道除了这种浮于表面的开心还能怎样才能面对子离的痛。吐了吐舌头,她又叹了口气:“我讨厌这里。”
子离笑了笑:“大哥再不会带你来这里。原谅大哥!”
玉龙宫内子离独自坐着。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他终于把阿萝彻底推出了他的怀抱。从此
她便不再属于他了。
他取出一瓶酒看了看,慢慢饮下,酒还是这么烈,火辣辣地冲下咽喉,在小腹中烧起火焰。阿萝,如你所愿,你开心了是么?可是,他叹了口气,阿萝,以后要有什么,你一定要原谅大哥,有太多责任压在大哥身上,大哥是王,宁国的王啊。
刘珏回到王府,刘英惊喜地呼道:“王爷没事了?小姐呢?”
刘珏含笑道:“没事了,老王爷呢?”
“老王爷一早猜中你没事,在书房等着你呢。”
一早猜中没事?刘珏觉得他家老头子快成精了。推开书房的门,刘珏大呼小叫:“老头子,你儿子快痛死了!”
安清王把手里的书一扔,飞快跑了过来:“咋啦?儿子!”
刘珏把头往他肩上一靠:“被子离抽了三十鞭,他下手重着呢。”
“哦,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安清王笑嘻嘻的顺手抱刘珏,手掌啪的打在他背上。刘珏发出一声惨呼:“啊!老头子!你,你是不是我的亲爹啊!”
“哼,臭小子!我的阿萝呢?”安清王没瞧到阿萝不放心。
刘珏嘿嘿笑道:“老头子,子离认阿萝为义妹,封她做公主,一月后亲自主婚嫁给我!”
安清王没有说话,抬眼看看儿子,脸沉了下来,失去了平日温和的笑容:“那你还笑得出来?”
刘珏止住笑,正色道:“父王,子离没带阿萝进冰泉,他,自已选择受龙鞭之刑。我着实佩服他。就这一点……他是王,我们不能太苛求于他是不是?”
安清王沉声问道:“儿子,这代价,你愿意背负?”
“父王,我愿意!他是王,宁国的王,不管他是为了成全阿萝,还是为了让我死心塌地对他感恩戴德,他,日后年年都会受龙鞭伤痛之苦,这代价,他认为值,儿子也不是负义之人。”刘珏严肃地回答。
“儿子啊,你看得明白就好,父王再提醒你一句,阿萝这个时候被封公主,多事之秋,她这公主怕要当得不太平了。”安清王暗叹子离为坐稳王位用尽办法,佩服他有勇气去受龙鞭之刑,这个王他做得很好,自已却因为他的这些举动有隐隐的担心,他看着刘珏,儿子怎么找个媳妇这么辛苦?安清王眯了眯眼,儿子今年二十五岁了,一身男儿气慨,长得鼻子是鼻子嘴是嘴的,那神态怎么越看越像他母亲呢?他觉得眼睛看着有些酸了,眨了眨想,就凭平南王这三个字,放出风声,送上门的闺女会让他挑花眼!安清王有些舍不得儿子受苦了,突然开口:
“要不咱不娶阿萝了?反正讨厌李相!”
刘珏听了一愣,眼睛里突然流露出无奈:“老头子,这不是,若是能说不娶就不娶还用得着我冒死闯宫把她带走?”
“阿萝是好,父王也喜欢她,但这往后……单说美貌,看得久了也就是一朵花样子,性情是好,咱一举娶她十个八个,要美貌有美貌,要性情有性情,集在一个人身上的咱分开来看!”安清王似越说越兴奋。
刘珏啼笑皆非:“父王!你也把儿子零碎砍了东一块西一块让那十个八个一人拾一块去?阿萝,其实,”他脸上浮起一层极温柔的笑来,“这天下间找千个女子也拼不齐一个她来,父王,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不管以后会怎样,我受得住!”
安清王看着儿子,老脸笑成了一朵花:“好,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得到与失去都要背得起受得住!对了,风城城防璃王已交由成思悦负责了,他识人眼光倒是不错。暗夜,等他做完这一切,就该消失了。”
刘珏呵呵笑了:“知道了,他有家,总不能一生都是王府的暗夜。等他儿子出生,也差不多该让他享受天伦之乐了,他还是我的姐夫不是?”
“还有,赤凤回报,夏王早在十年前便已王家有了接触。别看夏国国小力弱,却时时不忘扩张国土。这失魂玉引香必是他交与王燕回无疑。王家倒了,王燕回自尽,却深伏下了这着暗棋交与清王刘鉴,再加上他娶了启国公主。我看璃王未必不知情,这一切恐怕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刘珏深思了会儿道:“儿子明白父王意思,恐怕这次阿萝被封成公主,一月后嫁来王府就是个契机吧。儿子会加派人手保护她。”
“那就好,自已去松风堂,让刘英给你瞧瞧伤去吧。我这就吩咐下去,准备婚事了。”
第二天,圣旨与王府礼物同时送到李相府,李相及众夫人惊叹咋舌。李相乐得合不拢嘴。连声吩咐下人采办物品,准备婚事。
短短时间内,朝堂尽知宁国从此多了位公主。没见过她的都翘首盼望能一睹这位青萝公主的风采。这一消息迅速传开,成为新王登基后风城的新一轮话题。
明珠也好奇不已,缠着清王刘鉴询问:“我见侧妃冷艳,据说被封公主的这位是她的小妹,当年也没盖过她的名气,是何等人物呢?比本公主如何?”
回想起东宫初见阿萝时的美丽,再看着明珠的眼睛,刘鉴低叹一声:“等公主删封时,你就知道了。”
青蕾一整天没有吭声。她与刘鉴是患难见真情,心中明白刘鉴意图夺位,娶明珠也是为了借启国之力,在明珠面前极其柔顺。但听到阿萝被封公主,看看刘鉴的神色,心里仍泛起一股酸意。
刘鉴失笑,揽住青蕾道:“蕾儿难道还信不过我?只是,你这妹妹怕当不了几日的太平公主了。”
青蕾一惊:“殿下何以这样说?”
刘鉴意味深长笑道:“青萝大婚是最好的时机!”
“殿下,有句话蕾儿不知当讲不当讲。”青蕾抬眼小心地看着刘鉴,见他晗首伶听便鼓足勇气道:“我们一家人这般好生过,其实也未尝不是种福气,何苦……”
“住口!蕾儿是妇人之见!男儿在世这般苛活与死有何差别?况且,如今我刘鉴手中的砝码并不少!”激动之中刘鉴加重了语气,眉宇间的自信让青蕾感觉仿佛他还是当年的太子殿下。
青蕾呆呆看着他俊朗的脸,叹了口气道:“蕾儿只是说说,殿下无论做什么,蕾儿总是与殿下一起的。”
刘鉴心里不快,听她这么一说,不忍地放软了语气:“不必太过担心,我自有主张。”
陈国楚南还留在风城内。以仰慕宁国国风为由,日日流连风城的烟花场所,酒色之地。听闻宁国多了位公主,一月后嫁与平南王,不由得想起临南城里夜色中那个胆识超群,一笑令他心跳的女子,他至今也不悔当日为她一笑闪神落败。楚南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端起酒杯把玩着,喃喃道:“不知是否就是这位公主呢。”
七日后,璃王传旨册封公主,大摆宴席,百官携内眷觐见。楚南亦在被邀之列。
阿萝还住在玉华殿。听到她被子离认做义妹,册封为公主,赐婚平南王。顾天琳心里又升起希望,与阿萝走的近了。
对她,阿萝始终有份歉疚。见顾天琳眼底的哀怨,一直想为她做点什么。不期然想起了汉代陈阿娇所做的长门赋。偷偷写了,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给她。
子离册封她,同时大摆宴席,要阿萝以公主的身份亮相人前。阿萝有些不安。总觉得太过招摇。而子离却温和地笑道:“不让百官内眷见见我美丽的公主,大哥实在不甘心。”
一句话说得阿萝笑了起来。对子离,她也是想尽力的补偿。也就答应了下来。
顾天琳自告奋勇接下了打扮阿萝的任务。俏皮地对子离道:“王上就等着看所有人被我们的公主惊掉了眼珠子吧。”
子离大笑起来:“如此有劳皇后了。若是真如皇后所言,寡人重赏!”
“哦?臣妾能否斗胆问一声王上,想要赏赐臣妾什么呢?”
子离睥睨着她:“寡人与皇后箫琴合曲可好?”
顾天琳惊喜不已,他是何意思?难道,他……天琳脸上飞过一丝红晕,矮身一礼:“臣妾早盼着王上的箫音了。”
看着顾天琳轻快地步出御书房。子离敛了脸上的笑容。目光中露出一丝痛苦。他何尝不明白顾天琳的心意,何尝不明白顾相与天翔的眼神。皇后三年多没有子嗣,怎么也说不过去。宁国,也需要有继承人。他坐在龙椅上苦笑,这就是当帝王的无奈!所爱的人要公开宣昭她的美丽把她置于道道贪婪的目光下,对不爱的人却要极尽温柔让她生下他的孩子。
阿萝,子离突然有一丝后悔,不想让她亮相人前。但圣旨已下,不容他再生悔意。子离长叹一声,喃喃自语:“父皇,子离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呢?”
香汤沐浴后,宫女给阿萝披上了七宝琉金玉凤裙。这是宁国公主夏季朝服,暗红轻纱底子上用金线与宝石缀成的一只凤在身后展翼,七条凤尾飘在罗裙上曳地三尺。比皇后朝服少了两尾。整套朝服算上宝石也不过三两重。步行之间,玉凤栩栩如生,呼之欲飞。还没绾发,顾天琳眼睛便直了,轻笑道:“原来妹妹竟是这般,迷人!”
阿萝脸一红:“天琳姐姐又取笑我了,我还是做原来的装扮好。”
“不行!”顾天琳笑着把她按坐在镜前,“我可是与王上有约,妹妹若是能艳惊全场,王上他,他,他会很高兴的。”说完脸上飞快掠过一丝红霞。
“大哥答应姐姐什么了?”阿萝看着顾天琳的脸追问道。
顾天琳略一低头,勇敢地答道:“他应了,与我箫琴合奏!”
阿萝扑哧笑出声来:“就为这箫琴合奏,阿萝也要好好打扮才是。”说完规规矩矩端坐着。暗暗祈求,希望子离能发现顾天琳的好,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怡心殿内又开百席。女眷们则候在了御花园。只待公主见过百官便过来。
楚南第二次走进了这座华丽的大殿。四处打量,却没找着平南王刘珏。原来子离特意下旨让刘珏避嫌。刘珏没法参加宴会,只得仔细叮嘱暗夜不放过丝毫动静。
申时,钟乐齐鸣,璃王驾到。百官叩首。有好奇者脸上已写满期待。
子离微微一笑:“今日宴请百官及陈国楚南王子,是为寡人新封的青萝公主。寡人还未登基之时遇险,公主舍身相救,是以收为义妹,封为公主。今特意让百官觐见,传旨,有请公主!”
内侍高呼:“宣皇后、公主入殿!”
随着呼声,皇后顾天琳亲执阿萝的手缓步走进怡心殿内。两女一人着明黄玉凤朝服,一人着暗红玉凤裙。烛光照耀下,两只凤凰翩然起舞。顾天琳国色天香,气度不凡。阿萝却是明媚动人,丽质天生。只见她梳了朝天髻,乌发高耸,发间插了一只衔珠金凤,两端凤翼垂下两络玉珠串,金凤口中吐出一粒明珠正悬额间。光洁的额头,秀眉楚楚,玉雕的容颜上一双剔透琉璃眼光华转动一室灯火黯然失色。抬步之间,罗裙飘逸彩凤欲离裙而飞,转眸抬头,缨络轻摇,环佩叮当声声夺走了满殿的目光。
上百人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众官眼中满是惊叹。顾相也有些发怔,难怪啊,这样的女子!叹息溢出了喉咙。李相同样怔住,眼前已晃过七夫人的娇颜。顾天翔面上冰山解冻,有些嫉妒起刘珏来。
楚南微张着嘴,呼吸已被夺走。是她,是那个在夜色中一笑如花绽放的女子。精心装扮后的她美丽得不似凡间女子。楚南心驰神遥恍惚着,眼中心里只有那个与皇后执手缓缓而来的丽影。
大殿之上,子离失神半响。阿萝,你还有多少种我不知道的美丽?一怔一回神眼睛已瞟过清王刘鉴若有所思的脸和楚南惊叹的眼神,嘴边又浮起一丝笑容。
转眼间顾天琳已执手与阿萝走来,双姝对子离一礼,只听阿萝清脆的声音道:“见过王兄!”
子离笑着走下王座,扶起两人:“免了!”一手牵着顾天琳,一手牵住了阿萝走回座位,二女分别坐在王座两边。
内侍高呼:“百官朝拜!”
百官齐伏于地口中道:“皇后千岁、公主千岁!”
百官起身之后,楚南回了神,长袍一甩离桌对阿萝一礼:“公主果然不同凡响,曾救得王上性命,也曾,一笑转危为安!楚南有礼了。”
阿萝微笑还礼:“殿下多礼了,青萝素闻陈国二殿下勇猛异常,武艺超群,今日得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她心里惊骇,这个楚南就是临南城闯进常乐酒家的黑衣人,她认得那双眼睛,似野兽般桀骜不驯的眼睛!
子离哈哈大笑:“青萝何止能一笑转危为安,便是倾城也不为过啊。”喜爱之意溢于言表。话音一转又道:“寡人已将公主赐婚与平南王,王子殿下若不急回国,不妨前去观礼。”
楚南看着阿萝美丽的脸想起那晚她裙袂飘飘,灵气逼人!两次见她,都叫他,同样的心跳不已。正怔忡间听到子离的话,浓眉一扬笑道:“贺喜公主,楚南必叨挠一杯喜酒再走。”
阿萝粉面一红,嗔怒地瞧了子离一眼。这一嗔之下风情毕露,楚南又瞧得痴了,只觉得心中一热。暗思道,若是她肯这样嗔怒于我,死也值了。
阿萝盈盈对子离一礼:“王上,青萝与皇后先行告辞了。”
子离含笑准允。顾天琳与子离目光一碰,她脸上浮起笑容,知道子离满意今天阿萝带来的效果,心里高兴,又轻执住阿萝的手,两人悄然离殿。
直到那抹身影走远,楚南一口饮尽杯中之酒,觉得今天的酒带着从未有过的热力冲进心里。想起她即将嫁与平南王,失落随之袭来,心里禁不住冒出一个念头来。
刘鉴突轻笑道:“王上真是好眼力,认的王妹艳丽无双。这么快就嫁与平南王,我这个做大哥的都舍不得呢。”
子离温和地笑道:“做哥哥的自是希望王妹能过得幸福,只要青萝开心,寡人也高兴。嫁不嫁人都寡人手中的珍宝。清王舍不得王妹,这次她出嫁事宜,就交由清王打理了,务必要风风光光。”
刘鉴忙起身答应。脑中闪过了百般打算。
阿萝盛装与顾天琳一起走进御花园。脚下还是那条发着荧光的路,花园里女眷云集,她不禁想起了上一回来这里的中秋夜宴。那时候她那里会想到她会成为宁国的公主,一心只想隐在人群里变得缈小平凡。她又想起在夜宴上被刘珏认出来,他捉弄自已的样子,不觉轻笑了出声。
顾天琳听见了,轻声问道:“妹妹想起那次的中秋夜宴来了么?”她的心里同样想起来了,想起以为将成为太子妃人选与李青蕾争相打扮,没想到一生的良人却是隐在阴影之处的四殿下,反倒成了皇后。
“姐姐猜得对,上次啊,就是在中秋宴会上被刘珏找到了,他气得很,都找了我大半年了才知道我是谁。”阿萝眸光发亮,笑语嫣然。
顾天琳停下了脚步,伸手拉住了阿萝的手道:“妹妹,你不知道你现在这一笑是何等动人,唉,一直为王上不值,没想到,那么早的时候你心里就有了平南王了。我猜,你想起王上时必没有这样的神情。”她眼中的阿萝脸上闪动着一种喜悦,发自内心的喜悦,她了解,这是想起心上人的那种情不自禁流露的笑意,直达眼睛深处。只看着阿萝的眼睛,就知道她必然是沉浸在爱意中的女人。
阿萝怔住,是吗?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了刘珏吗?她漾出更深的笑意,羞涩地说道:“不瞒姐姐,我真的不知,竟似没有去想过与情爱。我的心思,那时,不在这里。”
顾天琳宛尔一笑:“所以姐姐才会嫉妒,你无心却能得到真爱……”
“姐姐不用烦恼,有句话阿萝一直想说,这个世界一直是男人的世界,爱与不爱似乎都是由得男子做主。然而,我知道有句话叫:男追子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若是心里喜欢何妨抛弃了那些世俗成见,去大胆喜欢?要知道,幸福是自已的,不是给别人看的。”阿萝正经地盯着顾天琳,“等待久了,人会累,心会倦,姐姐好好考虑一番吧。虽说阿萝一直是自然而然的得到再付出,可是却知道两个人的爱情其实并不纯粹,用点小招术也未偿不可。”
顾天琳吃惊的用手捂住嘴,天啦,青萝公主在劝她不顾妇德,抛弃了端庄去求王上欢爱吗?说出这般大胆之言实在不象是相府千金的出身呢。
阿萝低声笑了:“姐姐不必吃惊了,实话给你说了吧,阿萝想法异于常人,刘珏若是还娶妾室,阿萝便弃他而去。”
顾天琳又是一惊,在她的思想里就从没想过夫郎只娶她一人。最好的打算只是多得宠爱罢了。闻言吃吃笑了,附耳说道:“平南王若是知道,不知会气恼成什么样呢。”
两人相视笑了起来。迈进了宴会。
宫侍传报道:“皇后驾到!公主驾到!”
两人坐好,百官女眷跪伏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公主千岁!”
顾天琳笑道:“平身吧,今日只是大家高兴,见见咱们的青萝公主,不必拘礼了。”
“谢娘娘!”
女眷们起身归位,阿萝感觉下面射来道道目光。不禁又笑了,上一回的夜宴吹了支平平常常的笛,前宁王废后评她姿色寻常,才疏艺浅,想来参加过中秋夜宴的女眷们这回真的会吃惊了。
明珠以清王妃身份出席,她瞪大了双眼瞧着主位上的青萝,半响方明白刘鉴道到时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形容不出来的美丽。青萝公主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不似王家的高贵,却又另有一番气度,甚至远胜于坐在她旁边的顾皇后。她惊叹地发现青萝的眼睛与自已很是相象,身材也差不多,脑中隐隐浮上一个主意。
她早来耳中已零碎听到众女眷议论这位公主无甚才艺,想起自已的舞姿,起了好胜之心,娇声说道:“臣妾清王妃明珠,第一次闻见公主天颜,听闻王府侧妃乃公主胞姐,琴艺不凡,斗胆肯请公主能否抚琴一曲。”
顾天琳只知李青蕾与自已都擅琴艺,青萝善笛,却不知她也抚琴,也起了好奇之心。眼睛看向阿萝却带问询之意。
阿萝心思一动,想起为顾天琳默写的《长门怨》,便低声笑道:“姐姐可得好好听了这一曲,词宴会完了给你。”
说罢离座,伸手调了两声琴音,一曲《长门怨》凄凄然从手指中泄了出来。哀怨辗转,重重叠叠。
顾天琳不知不觉泪已满腮。待到琴音飘散,方拭了泪笑道:“公主好琴艺,竟叫本宫失仪,如此夜宴当欢乐为好,罚公主三杯酒众夫人可有异议?”
下面一片赞同声。阿萝轻笑着把酒饮尽。低声道:“阿萝是为了姐姐,姐姐却要罚阿萝,好没道理。宴会完了我就告之姐姐这曲由来吧。”
顾天琳笑着答应。
歌舞渐起,冲淡了方才的悲伤之音。明珠暗暗盘算,还有二十日左右便是公主大婚,这个时机甚好。便笑道:“闻得公主即将大婚,臣妾来自启国,草原上有种罕见的月霜花,传闻服下之后能解百毒,此花一百年才得一开,开时不过一刻便谢,有缘人才能采自雪原,恰巧启国王兄传话,正得了一朵星夜送来宁国,权当我送与公主大婚的贺礼吧。”
有解毒奇花?阿萝笑嘻嘻答道:“如此青萝便谢过清王妃了。”
明珠心里冷笑,若不是要借你大婚举事,这等奇花便是启王也舍不得消受。
楚南自宴上回到下榻之处,脑中翻来覆去尽是青萝的身影,辗转难眠。心里一省,她将嫁给平南王刘珏,自已怎能为她着迷?想起刘珏,楚南沉吟良久之后吩咐道:“备帖送平南王,本王子想与他比试比试!”
他不屑地想,刘珏被他刺过一剑,若当时刘珏没有城头先行苦战一番,功力也逊他三分。正好与他比比,锉他锐气,出了心头的这口闷气。
正巧刘珏天天捌着指头数日子,鞭伤好了,见不着阿萝闷得慌,一见楚南下帖正中下怀。刘珏邪邪地笑了,当日刺他一剑,这次一定要报仇。两人约好在南郊比试。
子离闻报也笑了,又一次机会!他找到阿萝问道:“不是大哥不让你们相见,祖制规定公主大婚前不得私见夫婿,不过呢,平南王要与陈国楚南王子南郊比武,我早应下为他二人做裁决,偷偷带了你去如何?”
阿萝很兴奋,她多日未见刘珏也很想他。看着子离笑了:“大哥就是好。”
子离心里又是一酸,几时见过她为见自已这么高兴的?笑容不由得僵硬,瞬间功夫便恢复常态,笑道:“那好,你便扮作侍卫吧。唉,只是,这等俊俏的侍卫,可惜了。”
五月二十三,子离只带近卫百人前往南郊观战。
都宁河对岸草坡上,刘珏一袭银白色宽袍锦衣手持长剑懒洋洋地坐着晒太阳。瞧着楚南身着绯红色的紧身衣,锦带抹额长发束于脑后带着一队侍卫骑马过来,远远望去威风凛凛。
刘珏笑着问玄衣:“爷更潇洒还是他?”
“主上要听实话么?”
“当然!”
“主上像在青楼赏春,那有楚南殿下威风!”玄衣正色答道。
“你小子懂什么?这就叫以逸待劳,挫挫他的威风!最好先气他个半死再说。”刘珏眯了眯眼睛。带着慵懒的神情又道:“实在应该带上浣花楼的红玉,让她给爷弹只曲儿来听听。”
玄衣想了想答道:“主上最好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好象王上大帐那边有个侍卫长得极象公主。要是让她瞧见红玉姑娘,这个……”
话还没说完,刘珏“噌”的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望向二十丈外子离的王帐,果然见他身边站着一个侍卫,不是阿萝是谁,忙整整衣衫,瞪了玄衣一眼埋怨道:“怎么不早说?”
玄衣忍住笑,轻声答道:“属下们觉得主上这般挫楚南王子威风甚好,总好过打不赢他丢脸强。”
“你们!”刘珏咬牙切齿。
玄衣见楚南已独自骑马上了山坡,便低声道:“属下祝主上得胜!顺便告诉主上一声,风城开了盘口,老王爷买了一千两赌楚南王子胜!玄衣买了五两赌主上赢!”说到自已五两银子下注时人已飞快地后退奔下山去。
刘珏气得头顶冒烟,老头子!看我怎么打败楚南,让你赔光老本儿!五两,好你个玄衣,爷才值五两?!
楚南打马冲上山坡,“咴!”的一声硬拉住辔头,马前蹄扬起,人从马上利落地跃下,举手一礼:“平南王别来无恙!今日璃王亲临,盼平南王莫要丢尽王上的脸!”
刘珏被自家老头子和玄衣激出的气还没消,见了楚南一抬下巴睥睨着他:“上次战得力尽,让你刺了一剑,本王大量,不会刺回来,让你认输便可,省得伤了两国的和气。”
楚南一声狂笑:“那还得看平南王有无这等本事了。娶得了佳人未必赢得了本王子的剑。不若输了便让我做驸马如何?”神情语气嚣张之至。
刘珏闻言大怒,长剑出手直指楚南,森然道:“就凭你这句话,本王收回方才的话,有多少本事便使出来吧,不要怪本王心狠手辣。”心想就凭你,也想觊觎阿萝?眼光往王帐一扫,远远的触到了阿萝关切的目光。冷笑道:“来吧!”
楚南缓缓拔出短剑:“请!”
刘珏长剑画出一道光环,腾身跃起,一剑刺了过去。如山岳般的气势朝楚南压去。楚南轻哼一声,短剑挥出点点寒芒。空中双剑相交发出点点轻响。
两人都是高手。阿萝瞧不出名堂,只觉飞来飞去煞是好看,又担心刘珏,便转过头求子离:“大哥,谁功夫更高啊?”
子离轻笑道:“紧张了?不用担心,两人在仲伯之间,打得差不多,我便叫停,给个平手完事。”
果然,两人交手几十回合均没有输赢。子离对一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急奔过去,高喊着:“奉王上令,休战!”
刘珏与楚南闻言互看一眼,双剑一碰各自跃开。楚南恨道:“平南王武艺不凡,竟能与本王子战成平手!”
“殿下也不错啊,能在本王手下走五十招,上回那剑挨得不冤。”刘珏笑着回答。
两人跃下山坡去王帐见子离。阿萝顾不得穿着侍卫服,笑着跑出帐来,站着等刘珏。
楚南一怔,今日的阿萝妩媚中带着英气,眼睛晶亮,双瞳中闪动着期盼。他转头看了看刘珏,一股酸意从心头升起。待走到帐前对子离一施礼:“陛下厚爱,今日平手。”眼睛却不由自主往帐外瞟去。
刘珏看了看阿萝,眨眨眼也进了王帐行礼:“臣刘珏见过王上,这里风景不错,下臣想请王上的侍卫陪同去猎两只兔子献上。”
子离瞧瞧阿萝,看看楚南的脸色,温和地笑道:“早去早回!”
“谢王上!”刘珏兴高彩烈地退出了王帐,对阿萝一抬下巴笑了。
玄衣牵过两匹马来,刘珏与阿萝翻身上马,一挟马腹带着乌衣骑众人跑开。离王帐远了,
刘珏看了一眼玄衣。玄衣懂事的说道:“猎兔子那用得着主上,主上在此等候便是。”
阿萝轻轻笑了,下了马和刘珏缓行在溪边。
刘珏忍不住伸手去抱她。阿萝一个闪身道:“平南王稳重点,好男风也不能打王上侍卫的主意吧!”
“臭丫头!还好意思说,过来!”刘珏笑骂道。
阿萝左右看看无人,上前便抱住了刘珏,脑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想我啦?嗯?”刘珏放柔了声音。
阿萝抬起头,脸红红的,眼睛里笑意盈盈:“是啊,还有十日我便可以出宫,从此自由了!”
“阿萝,你是想出宫还是想嫁我呢?”
“出宫!”
“这个答案不好,换一个!”刘珏摇摇头。
“那好吧,我想嫁你了,从此你就是我的长期饭票,无限制的银票!摔不烂的金饭碗,我终于可以当个随心所欲,作威作福的黄脸婆了!”阿萝双手叉腰做泼妇状,得意之极。
刘珏哑然失笑,一把把她的脑袋按回了怀里,下巴搁在她头上喃喃道:“千万不要再出状况了,会把我逼疯的。”
王帐内子离悠悠然看着楚南似在喝闷酒一样。淡淡地笑道:“过了平南王大婚,殿下便要回转陈国了么?”
“是的陛下,楚南已在风城滞留太久,船已备好,这次走水路回去。”楚南笑道。心思又飘到了阿萝身上。怎么才能带她回陈国呢。机会在哪儿呢?闯宫是不可能的事情。会因为她引发战争么?开战是迟早的事,掳了她走还能引为人质。
“这些天宫里忙翻天,都为青萝公主出嫁准备,寡人腾不出时间照拂王子,这就敬王子一杯,权当送行了。”
“不敢当,敢问公主大婚前还回相府吗?”
“公主直接从宫中出嫁。清王已安排妥当了。殿下可来宫中观礼,也可直接去安清王府朝贺!”子离微笑作答。
楚南看看时辰,起身离座道:“楚南一定进宫观礼,这就先行告退了,请陛下转告平南王,王爷武艺,楚南佩服,以后若有机会,再行战过。”
看着楚南离去,子离嘴边又勾起一抹笑容。想到阿萝,心里一黯。起身吩咐道:“留下五十人护送公主回宫,起驾罢!”
他沉静地坐在车辇里,要是他留下看着阿萝和刘珏情意绵绵,终是做不到。
拎着兔子回到王帐,一侍卫上前禀报:“王上已先行回宫,嘱我等护送公主!王上留话说,大好风光,公主难得外出游玩,在城门关闭前回去即可。”
阿萝高兴地跳起来:“我们烤兔子去!”
刘珏扬扬眉,强压下心里莫名的不安,笑着赶上了阿萝。
暮色渐渐降临。刘珏搂紧了阿萝:“阿萝,若是有天我们分开,叫怎么找你?”
“万一啊?你问子离要那只鹰呗。”
“若是鹰被射杀了呢?”
“我就给你标方向,让你来找我,还记得我教你的字母么?”阿萝笑道:“我都不担心,你干嘛这样紧张?”
刘珏沉默一会儿道:“我说不出来,总有着不安。我会加派人手守着你。”
阿萝呵呵笑了:“你是婚前恐惧症!”
“何为婚前恐惧症?”
“就是,唉,我们总是不顺,所以临到要成亲了,你就焦虑,生怕又出什么事来。”
刘珏喃喃道:“希望只是如此吧。”他掏出一根翡翠链子挂在阿萝脖子上,吩咐道:“玉是中空的,里面藏有几粒乌衣骑特有的烟花,与你耳饰里的相同,万一有什么就放出烟花来。”
阿萝靠着他:“希望再没有事端,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以后去看看我娘,有空四处走走该有多好。”
“会的,相信我!”刘珏坚定地回答道。根据各种线报分析,大婚之日定会出现变故。他早已命令宫中人马看紧了阿萝,他现在经不起再失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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