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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出乎意料的受到感染,我本来只是想偷偷毁了背上的四象图,却高估了在两千年前的医疗条件,烫伤如果处理不及时也是会要人命的。
伤口发炎,一向自诩强壮的身体也终于在病菌的摧残下崩溃,高烧致使我全身无力的连续昏睡了好几天,等到我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刘玄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血红血红,似乎会吃人的眼睛。
“你若死,朕灭你阴氏一族!”他抓着我狂怒嘶吼。
我虚软的趴在他怀里,赶在自己再度陷入昏迷之前,在他耳边丢下一句可怜兮兮的话语:“他们终究不肯放过我!圣公……阴姬没法再陪你了,你……你多珍重……”
“阴丽华——”
那张模糊的脸孔终于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暗自冷笑着沉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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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叮……铃……”风吹铃动。铃声空灵幽远,似近还远,我仔细的辨听,铃声却又似乎断了。
胸口有些闷,背上火烧般疼,我尚有意识,而且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神志正在一点点的恢复,因为痛觉越来越明显。
“没事了。”那是一个略显苍老,却又十分熟悉的男声。
“当真?”
“陛下请看,她眼睛虽然闭着,可是眼珠却在缓缓移动,草民敢保证,用不了两个时辰,便能醒转。”
“那便好。”刘玄长长吁了口气,“宫里的太医没一个及得上你,赵萌举荐的人果然不错。这样吧,你无需再回赵府,朕封你个官职,你且留在长信宫好好照料阴夫人。”
“臣遵命。”
窸窣的脚步声远去,我呻吟着慢慢睁开眼,朦胧的门扉洞开,有一群人恰好走了出去。
“醒了?”苍老的声音仍在身畔未去。
我闷哼一声,只觉得浑身酸痛,趴睡太久,胸口憋闷,呼吸不畅。
“我还没死么?”声音嘶哑得不像是自己的,我冷然嗤笑。
“有老夫在,岂能让你说死便死?”
很自负的口吻,我愣了下,扭头,讶然:“程……程……”
他冲我眨眨眼,我咽下底下的话,谨慎的左右瞟了两眼,殿内四角正守着五六名宫女:“夫人背上的烫伤已无大碍,只是双腿曾受寒气,还需多多调养啊。”
我心知肚明的点点头,随侍的两名宫女将我从枕上扶起,我努力起身端坐,气息微乱:“你们……去瞧瞧三殿下,都下去吧。”
将殿内的宫女与小黄门都打发出去,程驭渐渐收敛笑容,面带叱责的问:“好端端的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我心里一酸,乍见故人的欣喜并没有使我维持太久的好心情:“程老先生如何进宫了?”
“受人之托。”他故作冷淡的回答,“我混入赵萌府上,做了入幕之宾,另外……”他压低声,“尉迟峻也已到了长安。”
我一颤:“当真?”
“人是在他手上搞丢的,你以为你的兄弟能轻饶了他?”程驭轻笑,“他在河北急得差点把地皮都给翻过来,甚至还偷偷寻到邯郸温明殿去了……”
我突然升起一丝期望,颤巍巍的问道:“那萧王……萧王他……”
程驭眼神一黯:“望夫人节哀。”
胸口像是被人用巨锤用力锤了下,痛得我几欲晕厥。看来是真的了,上天居然连半点希望都不留给我,我自嘲的冷笑,刚刚燃起的那点希望之火顷刻间被重新浇灭。
“眼下,河北局势如何?萧王的部将们预备如何处理手中的数十万兵马?”
程驭对我过于冷静的反应甚是惊讶,愣了半晌才“哦”了声,答道:“萧王长子刘彊尚未满月,且此子乃是庶出,刘彊之母郭氏乃是刘扬外甥,仅是这层关系,那些部将便不愿尊其为主……”
“刘……彊!”心里的破洞呼呼的灌着冷风,我以为自己够坚强,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不在乎,可是……“萧王长子”这四个字,仍是像枝利箭般生生刺穿了我的心,“萧王……有后?”
“萧王亡殁,军心散乱,兵退范阳,诸将不知所为,有人曾提议将留居邯郸宫的郭氏母子接于军中,奉为主母,却遭到诸将极力反对。吴汉另提议接回留于南阳郡蔡阳的萧王侄儿,承袭王位,诸将皆无异议。”
“为什么?”我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尚不能运转自如,只觉得头痛欲裂,“既然萧王有子,为何还要另立子侄为王?”
“你糊涂啊!”冷不防程驭当头棒喝,“一年前,你把萧王让与他人,难道如今连太后之位也要拱手不成?还是你久居长乐宫,逍遥快活得已忘了自己还是萧王名正言顺的!”
“不要说了!”我捂着耳朵,眼泪潸然而下,那声“”对我来说犹如万箭穿心般痛苦,“人都已经不在了,还要这有什么用?他已经……已经不在了……”
程驭蔑然一笑:“无知!你可曾仔细想过为何诸将宁可选择萧王侄儿,也要反对郭氏母子?你不要这个太后之位没关系,可是你难道想眼睁睁的看着萧王创下的基业毁于内讧?”
我倒抽一口冷气。
刘秀的部将多数乃是南阳旧部,譬如邓禹、邓晨、吴汉等人,除此以外还有以冯异为首的颍川人氏,即便剩下的那些以耿弇、耿纯等为首的河北人氏,也与真定王刘扬无利益瓜葛。汉人十分讲究出身,妻妾尊卑,嫡庶有别,郭氏即便有刘扬十万兵马撑腰,那些曾经跟随刘秀出生入死的部将们也绝不会甘心奉刘彊为主,听从郭氏外戚。
要说惟一能在名分、地位上能够与郭氏母子抗衡的,只怕唯有同样出身南阳郡的我——刘秀明媒正娶的嫡妻阴丽华!
“他们……想要我做什么?”
“自然是由你当王太后,出面主持大局!你虽无子,萧王之兄刘伯升却有三子。长子刘章继承长房一脉,次子刘兴已转房继承刘仲一脉,剩下幼子……恰可继于你做儿子。此举合情合理,你若有子,则承袭萧王,比庶出的刘彊强出百倍。”
我凄然哀叹:“他都不在了,子侄们却还得由着他们算计来算计去。刘家三兄弟若是在天有灵,情何以堪哪!”
“此乃命!”
“命?”我冷笑,“我不信命……”
程驭似乎不愿与我多聊这些宿命论,他从袖中取出一分折叠好的缣帛,飞快的塞到我手里:“这是尉迟峻托我带给你的。老夫不便在此久留,改日再寻机会来瞧你。”
我刚想打开缣帛看内容,突然殿门被砰地推开,凌乱的脚步声急速逼近,程驭见状,急忙在我床头跪下,用身体遮挡住我,假意替我把脉。我心领神会,趁机将缣帛塞入袖中。
才匆忙藏好,刘玄高大的身影已出现在我眼前:“果然醒过来了!”欣喜之色不掩于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真切的表情,没有丝毫的虚伪做作,不禁瞧得一呆。
程驭默默退开,刘玄竟不避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握住我的双手,手掌阖拢,包住我的手:“觉得怎样,可好些了?”
我尴尬得直想甩手,可惜却被他握得更紧。
“你们都下去!”他沉下声摈退左右。
“陛下,夫人病体虚弱,还需大加调养,不宜过度劳累。”程驭“好心”提点。
我顿时被他搞得面红耳赤,程驭的确是好心想帮我解除刘玄对我的骚扰,可是从另一个侧面,可以听出他对我和刘玄的关系,显然是有些误会了。
刘玄却是浑然未觉,且还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程驭悄悄给我打了个眼色,示意我小心,然后跟随一应随从退出寝室。
等人全都清场了,刘玄反倒松开我的手,双手背负,沉吟不语的在室内踱起了步子。我瞧了他一会儿,精神不济的趴回床上,眼珠随着他的身影左右移动。
他越踱越快,看得我眼花,最后不得不阖上眼闭目养神。
“朕知他们仍欲像当初那般挟持朕,以令天下,朕尊帝两年有余,难道还得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么?”刘玄说得咬牙切齿,极尽愤恨,我猝然睁目,只见他昂首站在床前,目光炯炯的俯瞰于我,“朕乃天子,若无护你周全之能,枉为帝!”
伏于枕上,我将脸埋于臂弯间,须臾抬起脸,已是泪水涟涟:“陛下……”
他蹲下身子,轻柔的替我拭去眼泪:“朕宁愿听你唤一声‘圣公’!”
我垂下眼睑,假作无语凝噎。
他抬起我的下巴,目光灼灼:“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明白你那一声‘圣公’确是发自肺腑,得你那句话,不枉朕待你的一片真心。”
心神猝然一颤,我险些儿忘了自己在做什么,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真心?何为真心?像他这样的人,又何来真心?他可懂得真心到底是怎样的?
不过是个昏淫无耻,阴险奸诈的小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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