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茉低头迅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衫,随后确认了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方才松了一口气,看向江面,随后揉了揉眉心,暗自叹息了一声,看样子,有人把昏迷在路边的自己‘捡’走了。
而且,自己身上虽然没有明显伤痕,也没有被绑成一个粽子,但是明显带走自己的人,如果不是不认识自己是谁,那就必非心怀善意,否则若是自己一方的人,只怕会立刻将自己送回司礼监衙门或者千岁府了。
只是如今却不知道到底是哪方人马在对自己动手,又想要做什么?
目前自己的状态看起来有点古怪,她运行内息,确实没有感觉到自己中毒或者被制度住了穴道。
西凉茉正在沉思,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她心中念如电转,瞬间闭上眼,然后按照原来的姿势躺了回去,静静地躺在床上闭上眼,尽量做出完全没有醒来的模样。
“吱嘎”一声,门上的锁头被人打开,有人拉开门上的小窗,朝里面看了一眼,随后向身后的人轻声道:“主子,看样子人还没有醒过来,咱们是不是回去?”
此时,一道刻意压低的女子的声音响起来:“还没有醒来,咱们离开上京,顺流而下到了洛阳,这都已经三天三夜了,竟然还是没有醒过来么,莫非是有什么问题,要不要请来大夫看看。”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冷淡地道:“叫什么大夫,昨日才看过的,只说是中了相当厉害的迷药而已,何必这般大惊小怪。”
那女子被叱责了,便也不好说声什么,只低声道:“是,我只是担心若是她出事了,咱们只怕手上会失去和司礼监谈条件和抗衡的筹码。”
“那就不用你太操心了,一个女人家,管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不要总想着抛头露面。”男子的声音中多了明显的不耐烦,随后女子沉默下去,不再说什么。
而这时候,第一次说话的那人又道:“好了,你们都离开吧,我家主人多少会一些医术,他要进去看看。”
主人?
西凉茉一听,似乎是除了三个人以外,而且还有第四个人在场,并且和那一个中年男子和女子不是一伙人。
那中年男子低低地笑了几声:“看来十先生对这位千岁王妃还是很关心的嘛,莫不是以前曾有过一段,里头那位名义上虽然嫁人了,夫君却是个太监,只怕还是很需要正常男子的安慰的。”
那种试探又猥琐的语气,听得房内的西凉茉眼中闪过杀机。
而门外那第一份个说话的人口气也不好起来:“家主大人,您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口气,咱们虽然是合作伙伴,却也不意味着您可以随意的刺探您不该知道的事情。”
那不知哪一家的家主大人闻言,虽然有些下不来台,但还是低低地干笑:“是,是,那您进去吧,咱们走。”
说罢,他便这么转身,同时对着身边说话的女子没好气地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都说了这是十先生要为里面的人诊治。”
那女子迟疑了片刻之后便低低地道:“是。”
西凉茉听着那两人离开的脚步声并着门锁转动的声音,就知道有人要进来了,她立刻放松了气息,让自己看起来仿佛还在昏迷一般。
不一会,她就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个遍,而与此同时,随着那人进来的那一刻,空气里便多了一种压迫和危险感,西凉茉心中倒是没有什么害怕的,却就是好奇。
光是闭着眼,她就能感觉到那种逼人的气息,足以见这个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十先生绝非等闲之辈,只是把她非常好奇,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也不知道那人打量了她多久,见躺在床上的西凉茉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而平稳,他方才相信面前的人确实是因为某种不知名的药物还没有醒来。
他伸出手,在西凉茉纤细的颈项停了停,似乎在感受她的脉搏,随后过了一会,才听见他忽然开口:“出去。”
不一会,房间里便响起了脚步声,西凉茉知道那是他的仆人离开的脚步声,她心中忽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因为,这个声音,她根本不认识!
仿佛不是她记忆中的任何人,所以她想过对付他们的任何办法,也许都是没有效果的。
而且,他将其他所有人都打发了离开,这种前奏——
果不其然,他的手指忽然慢慢地从西凉茉的脖子上下滑,那种用指尖暧昧地触碰她颈项细腻的肌肤的感觉,一点都不像是在探查她是否有不妥。
而从他指尖触碰自己皮肤的粗砺感觉看来,对方一定是个经常握剑的男人!
那种被除了百里青以外的男人暧昧触摸自己皮肤的感觉……还真是恶心得让人难以忍受。
西凉茉努力地控制自己,才忍耐住了那种瞬间暴起,把对方扔出窗口,抛进河里的冲动。
毕竟现在还不时发难的好时机,自己还在贼船上,而且洛河宽广,自己又不会水。
西凉茉闭着眼,努力地暗自在丹田运气,调理自己的呼吸不要因为对方的动作而露出马脚。
但是对方到底完全没有感受到她忍耐的动作,动作越发的过分放肆起来,竟然一路下滑,最后停在了她的胸口上,而且似乎打算往她衣襟里头抚摸下去。
真是执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西凉茉打算掌中聚气,骤然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时候骤然发难,一举击碎对方的天灵盖的时候,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方才那女子冷冰冰的声音:“十先生,您不觉得您对一个昏迷中的女子做这种事情是非常有失身份的么,而且……。”
她顿了顿,再次道:“而且,这是我们手中最重要的筹码,我们不能让您的轻率而让我们彻底激怒司礼监。”
那十先生的手停在西凉茉的胸口,随后西凉茉便感觉到一股子寒气透胸而来,对方竟然在一边往她体内筋脉输送一种极为霸道冰冷的气息,一边轻描淡写地道:“最早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个女人我是一定要的,怎么,您是忘记了么?”
西凉茉暗自一边运气将那种阴寒狠辣的寒气慢慢地运功进入自己的筋脉,利用百里青在她体内输送的真气迫使那种寒气交融在自己的真气之中,一边暗自听着他们的对话。
方才她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但是此刻听着他说话的口气却又推翻了她的认知,她也是认识这个人的……
至少,对方应该是认识她的。
“但是,您也应该知道,我们想要的可不是司礼监疯狂的报复,而是对我们有利的条件,您别忘了,这是天朝的土地,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您也许根本连这个陆地都上不去,更不要说回国。”女子的声音里已经是毫不掩饰的冷声威胁了。
那名仆人似乎非常恼怒地厉声道:“唯,你这个女人是怎么敢这样和主人说话……!”
但是似乎是十先生阻止了他,阴冷地一笑:“好,中原的女子,果然是一个比一个有胆量!”
随后,西凉茉感觉对方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胸口,而那股子寒意也离开了自己的经脉,她方才暗自地松了一口气,心中冷笑,这个十先生果然狠毒,在想要对她不轨不成之后,竟然往她的心脉输送这样的阴冷寒意的内力,分明是打算暗中重创于她,将她武艺和内力废掉。
若非她体内有一部分百里青身上那种天下至阴至寒又有当初守元功所调和的奇特内力,能吸纳各种内力,此刻她的筋脉就已经废了,一身武艺和内力也尽废了。
但是也因为如此,她额头上也渗出了许多的冷汗,脸色煞白,毕竟吸纳外来恶意的内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她的武艺修为还比不得百里青的高深莫测。
而同时,那站着的女子似乎也立刻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立刻上前来查看,仿佛大惊一般地道:“这……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西凉茉心中一惊,只怕自己会露出马脚。
但是,那十先生却淡淡地道:“没什么,方才我为她把脉,看似可能受了点风寒罢了,到时候你们用点姜汤水给她喝就是了。”
西凉茉这才想起,没有错,对方打算废了她的内力,如果她表现出没有任何痛苦的寻常模样,才是不对劲。
随后,便听见了那十先生和他侍从的脚步声离开,只余下那女子一人在房内。
西凉茉心中方才暗中松了一口气,听着那脚步声极轻,那人和他身边的侍从只怕都是高手。
而此时,西凉茉感觉那女子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片刻之后,便又吩咐了底下人:“轻露,去外面看着,轻霜,去船上二楼请大夫过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两个婢女各自分头去做事了。
西凉茉听到舱门关上后,那女子方才似乎松了一口气地坐在了她身边,喃喃自语地轻道:“郡主,不是我要做这个丧尽天良,忘恩负义的人,实在是……实在是不得以啊,如今我也是进退两难,身不由己,但是我一定会尽我一切能力来保护您不被那些卑鄙小人伤害,若是……若是实在不行……我总归会保下您的性命。”
她的语气尽是无奈与彷徨。
随后,那女子便拿起一块绸帕子为西凉茉仔细地抹掉额头上的汗水。
西凉茉静静地听着,心中暗自叹了一声,看起来,还是熟人作案啊,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她。
只是……
听着这她话语里的意思,似乎并非她自愿行事的,如果是这样……也许一切都还有些转机,毕竟看样子,她也是受制于人。
西凉茉打定了主意,忽然睁开了眸子,静静地看着面前那张美丽的面容:“凤姐儿,许久不见,却不想原来事隔多年咱们竟是这般见面情形。”
那女子明显被吓了一跳,手上的绢帕瞬间掉地。
而明亮的月光下,细长精致,盛满精光的丹凤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琼鼻下总是带着圆滑笑意的红唇,不是多年前西凉世家的掌家孙媳妇儿、天下首富凤家的独生女儿——凤姐儿,又是谁?
只是如今看去,她的眉目之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郁之色,精明眉目之中,也多了颓丧之气,眼下两抹乌青和眼角的细纹,更是显出她的一抹老态来。
若说现在的西凉茉是最好的年华,盛放的艳丽荆棘花,那么凤姐儿就是那盛放之后颓败的红牡丹,或者说她这一株红牡丹就从来没有盛放过,从西凉世家里小心翼翼地侍奉公婆丈夫和老太太却永远都因为出身而被看不起的孙儿媳妇,到如今这些年月过去了,她似乎并没有因为回到自己本家就过上好日子。
即使,她如今还是那一身艳丽的玫红衣衫,金玉满头,也掩饰不了她的失意。
而凤姐儿明显被西凉茉忽然醒来吓了一跳,瞬间手足无措起来,但是很快,她发现西凉茉并没有勃然大怒和厉声指责,她的脸上除了羞愧还有紧张,她首先朝西凉茉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立刻走到门口,低声吩咐了自己在门外的亲信看好门,随后方才再次走回了西凉茉身边坐下,轻声道:“郡主,不,或者我应该唤您千岁王妃还是督卫大人?”
西凉茉缓缓坐了起来,靠着墙壁看着她淡淡地道:“随便,我只是很好奇,你们凤家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是打算造反的前奏么?
凤姐苦笑了一下,轻声道:“那我还是唤您郡主吧,总归咱们是相识在您待字闺中时候,也算是有交情了。”
西凉茉看着她讥诮地道:“有交情么,所以现在你是把我绑上来做客么?”
凤姐看着西凉茉,脸上瞬间盈满了苦笑:“不,您对我和稚儿的救命恩情,我是永世不忘的,我原本是极力反对我二叔做这样的事情,只是……只是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自身难保,泥菩萨过江,但是,您要相信我……。”
她顿了顿,那双吊梢丹凤眼里瞬间闪过冷厉傲然之色:“我是凤家的女儿,凤家人做买卖能做到全天下,周边多国,靠的就是一个家训——‘信’字,我绝对不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即使豁出了性命也会保下您的性命!”
西凉茉闻言,脸色稍霁,看着凤姐许久,方才轻声道:“我信你的,凤姐,你是一个深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不会做现在这种看起来很愚蠢的买卖,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西凉茉的话语让凤姐的眼睛一红,有似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过了好一会,她方才哽咽着道:“您救了我和我儿之后,我们回到了凤家主宅,原本我以为否极泰来,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却不想到,这只不过是从一个狼穴又到虎巢。”
原来凤姐带着孩子刚刚回到凤家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因为那时候,她的母亲不知道怎么就摔下了池塘,被救回来之后发了一场高烧,就一直痴痴傻傻的,而且疯癫的,完全不认得人。
凤姐的父亲,也就是第三代的凤家家主却是个痴情种子,自小就痴恋着自己美貌才情卓绝的表妹,娶得回家之后,便发誓永不纳妾,这凤夫人虽然得了这样的一心人,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怀上了之后总流产,所以这么多年也只得了凤姐这么一个宝贝心肝儿。
而且凤姐儿天生聪明伶俐,精明过人,三岁会打算盘,六岁会看账本,天生一张巧嘴,哄得凤家上下都将她疼爱如宝。
原本凤家家主夫妇也没有想过要将凤姐儿嫁给权贵,而是打算招赘,只是后来西凉世家的家主,也就是西凉茉的二叔替自己的儿子求亲,加上了宫里韩贵妃忽然也参了一脚,等于半强迫凤家家主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凤家,否则就要对凤家动手。
所谓民不与官斗,何况韩贵妃当时在宫里势力如日中天,西凉世家看起来,似乎也已经是低就了。
毕竟当时门阀观念之重,等级分明,鲜少有这样的高门贵族愿意娶一个商人女的。
再加上当时凤家的二当家也就是凤姐儿的叔父再三劝说,凤家家主夫妇这才含泪将自己独女儿嫁进了西凉世家。
后来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尽苦楚,却只能不断地拿钱财填西凉世家这个窟窿,指望他们能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好些。
却不想这个西凉世家永远都是填不饱的恶狼……
“那是因为西凉世家和韩家有协议,要协助韩贵妃在宫中的地位稳固,韩贵妃生性也是个奢靡的,在宫中打点也不知道要费多少钱财,而同时西凉世家的人还暗中与德王府的小王爷司流风有勾结,暗中襄助他的天理教,所以这个窟窿才永远填不满,西凉世家那位老太太在两头押宝,若是韩贵妃在宫中很好,那么便可以提携她的儿子,若是司流风能夺得皇位,他们西凉世家就有了从龙之功。”西凉茉淡淡地解释了这个问题。
凤姐儿一愣,瞬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多年以来的疑惑都有了解答,这一切,她都是被瞒在鼓里的,虽然她性子精明,略有所觉,但是还是不能想象,原来真相竟然涉及到朝政斗争那么深。
“后来我才知道西凉世家会上门求婚,都是我那二叔捣鬼,包括后来我母亲落水,父亲自幼爱慕母亲,为了母亲的疯癫之症,焦头烂额,耗尽了心血四处求医,却没有任何起色,我回家的时候,父亲身体也已经很不好,当时二叔说父亲是为了给母亲求药,所以熬坏了身子,精神很差,也已经不能再管理家中买卖,所以一切都是我二叔在打理……。”
凤姐顿了顿,复又闭上眼,脸色苍白地颤声道:“后来,我回来的第六日,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在吃了父亲给的药,竟然七孔流血而亡,父亲受不了母亲死在他手上的事实便在母亲的灵堂前悬梁自尽……。”
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一生的气力,但是脸上却没有落下泪来。
西凉茉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头,轻声道:“节哀顺变。”
后来的故事,不用凤姐再说,西凉茉也能猜测到,必定是那位卑鄙的二叔借此掌握大权,排挤凤姐儿,甚至拿凤姐儿的孩子做威胁,逼迫凤姐儿不敢再与他争夺家主。
“没错……。”凤姐儿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情,她睁开有些猩红的丹凤眸子,冷冰冰地咬牙道:“其实我早就发现不对劲,而且也查到了一些我二叔给母亲下毒毒疯我母亲的证据,但是因为凤家上下都在他的掌握中,我也只能隐忍装作不知,但是我早早将孩儿送到武当山天丰道长那里学艺,免去孩子被他挟持的危险,但是我必定是不会离开的,这个仇,我凤姐儿是一定要报的,如今他四处勾结外敌,意图不轨,正是自取灭亡的时候!”
西凉茉微微挑眉:“四处勾结外敌,怎么,这位不止勾结了西狄人么?”
凤姐儿点点头:“没错,他和赫赫人、犬戎人都有勾结,就盼着打仗,好大大地发一笔国难财,只是如今西狄人和咱们天朝签订了合约,他暂时无法,而且千岁爷早已经察觉凤家的异动,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是私下里,早已经让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盯住了凤家,暗中还处决了一些人,所以如今他是狗急跳墙,勾结了赫赫人,意图挟持郡主您,威胁千岁爷。”
西凉茉一顿,摇摇头:“真是蠢!”
威胁百里青,这个二叔,还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们这一次勾结的是赫赫人,那么刚才那个十先生是……。”西凉茉沉吟着道,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百里青说赫赫最近不甚太平的事情。
难道是……
隼刹?
听说他最近倒是风生水起,和赫赫王庭干了几仗,将赫赫王庭给赶出了老远,自封为赫赫王,但是似乎也还没有平定完内乱。
又或者是赫赫王庭的人,毕竟那里可是也有她和百里青的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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