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达要安排好家人,暂时无法跟随张辰一同进京,张辰便给他写了一封推荐信。
次日一早,马武将两名临时雇用的接生婆和一名丫鬟送到张辰家中,李俊也从小川乡赶来,众人稍稍收拾一下,便启程向京城出发了。
张辰完全相信王光祖此前的判断,这次屠杀竹山县是单安针对付策的一次精心策划,打击付策在锡义山匪军的威信,如果在均州实施,几乎不可能成功,定会引起本地将领和士兵们的不满,而在邓州地域实施,又会影响单安蚕食邓州的计划。
而在房州竹山实施,无论时机还是地域都是最佳的选择,毕竟整个房州除了州治房陵的战略地位算得上重要之外,其余两县皆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之地。
凭此判断,单英在竹山纵兵屠城抢掠并非头脑发热,而是单安精心策划的一次行动,但这个计划无疑严重伤害了竹山县的无辜民众,也激起了包括张辰在内的竹山子弟的刻骨仇恨。
......
十日后,张辰一行抵达了大宋都城东京。
外城东街,苏宅大门前,早已闻讯等候在门口的房州富商苏深禅夫妇终于见到了平安归来的女儿,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苏深禅红着眼睛上前对张辰道:“官人大恩,小老儿铭记于心,且容后报!”
张辰行礼问道:“老员外,令婿可有先派人送信回来?”
“我昨日接到女婿的快信,心中担忧之极,几乎一夜未睡,哎!均州的战报这两日已经让整个东京沸腾起来了,相比之下,乱匪对我竹山县的暴行倒已不算什么了。”
“不知老员外可知,均州战局是否不利?”
苏深禅苦笑一声,向两边往来的行人看了看,对张辰道:“官人,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到后宅去谈。”
说着,他吩咐管家招呼好李俊,自己则带着张辰向后宅走去,张辰也十分关心均州的战况,他一路都没有得到消息,心中着实有点担忧。
书房里,两人分宾主落座,苏深禅叹息一声道:“我听人说,均州知州陈忱的三万大军惨败,三万大军几乎全军覆灭,他只带数千残兵逃到了邓州,天子震怒,已下旨将他革职。”
“什么?那乱匪大举攻入邓州了吗?”张辰又急忙问道。
苏深禅摇摇头道:“听说邓州早已提前做好了准备,邓州同知贾孚动员四千厢军在顺阳县严守,才使得乱匪的偷袭没有得逞。”
“既然顺阳县没有沦陷,那邓州便安全无虞!话说回来,陈知州这回怎会一败涂地?去岁我也曾奉旨去均州剿匪,彼时陈知州便是大军司马,以他的才能不至于惨败啊!”
苏深禅叹了口气:“此事已不是秘密了,听闻匪军是在夜晚利用投石机向禁军大营内投送了上万份单子,造谣邓州已被匪军偷袭攻破,禁军后路已断。而陈知州不但没有及时辟谣,连他自己都相信了......
于是下令连夜撤军,军心开始严重混乱,大量逃兵涌现,结果锡义山匪军趁势发动进攻,三万大军一败涂地,若不是邓州贾同知率几千厢军固守顺阳,顺利接应陈知州残兵退却,恐怕他也得死在乱军当中。“
“那朝廷下一步决定派谁去镇压锡义山乱匪?”
“现在暂时还没有人选,朝廷内部争论得很激烈。而匪患也越来越严重,连光化军都被攻破了,这令朝廷有点顾此失彼。
听说天子已命人宣召种锷种太尉令其南下,而有重臣却建议招安乱匪,毕竟朝廷现在正在集中精力变法。但很多大臣认为现在招安乱匪只会助长匪患声势,应该严厉打击匪患,我也支持后者,但天子似乎倾向于招安,我估计天子已经派人去接触了。”
张辰沉默片刻,起身施礼道:“晚辈想恳求老员外一事!”
“言重了,张官人大恩于我女儿女婿,只要我能帮忙,我一定尽力!”
张辰缓缓道:“晚辈知道老员外的妻舅在枢密院任职,在天子面前算是能说得上两句话,假如天子有意让种锷种太尉去剿灭乱匪,请他务必造一造声势,务必要让种太尉挂帅之事落实!”
望着张辰一脸坚毅的神情,苏深禅似乎明白了什么,果断地点了点头。
......
正如苏深禅所听到的那样,锡义山匪军在全歼三万禁军后,准备趁胜攻下邓州,但邓州同知贾孚却率四千厢军,诈称一万精兵,不仅固守顺阳,甚至还大胆地派出小股人马袭扰匪军的粮道,单安闻此消息,不得不暂时放弃攻打邓州的计划,连夜撤军。
尽管蚕食邓州府的计划失败,但锡义山匪军还是取得了此次战役的巨大胜利,夺得了无数的盔甲、辎重和粮草,单安趁机扩军,使匪军的兵力迅猛增加到八万,单安个人的威信也达到了顶点。
此时,单安倒也不再急着继续扩大地盘,他需要整合内部,彻底在锡义山建立他绝对的权威。
均州武功县,均州州治,如今已是锡义山匪军设立的统治中心,算是单安的都城,为了摆脱去岁惨败流亡的阴影,单安已经把锡义山匪军的根基从老巢锡义山转移到了武功县,并自称为汉公,在武功县内修建了占地约两百亩的“天义府”,作为锡义山匪军的军衙。
这两日,一个令人愤怒的消息在锡义山匪军诸头领中传播,付策在房州背弃了救扶万民的宗旨,公然纵兵屠城,抢掠民财。
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救扶万民无非就是劫富济贫,打击贪官,如今已是锡义山聚义的宗旨,所以锡义山匪军在攻城掠寨时绝不允许发生屠城之事,一般都是镇压贪官豪绅,夺取他们的钱财,而对贫苦民众则秋毫无犯。
但付策纵兵屠城抢掠无疑违背了锡义山匪军的宗旨,令不少头领为之愤怒,不过在单安假惺惺地要求团结的强压下,这件事并没有扩大化和公开化,只是不满的情绪在暗中涌动。
这天午后时分,军师林昌德找到了班师回来的付策,虽然付策身处舆论风暴,但他依旧十分平静,对各种不满目光和指责泰然处之。
“打扰付头领休息了!”林昌德走进房间便拱手笑道。
付策正在看书,见林昌德进来,便放下书起身笑道:“哪里!军师请坐。”
林昌德含笑坐下,付策又让亲兵去端茶。
“最近发生了一些针对付头领的非议,汉公深表遗憾!”林昌德稍作沉吟,便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付策淡淡一笑:“我是南征军主将,军队发生了屠城抢掠的行为,我是有一定责任,不过我相信汉公已经调查清楚了其中的原委。”
林昌德叹了口气道:“汉公询问过了单英,他也承认是军队攻入城后一时难以控制,本来是打击豪门贪官,不料士兵在抓捕豪绅和县官之时没有把握好分寸,误伤了一些民众。
单英已向汉公认罪,汉公决定将他的军职降黜一级,虽然这件事付头领责任不大,但事情毕竟发生了,如果没有一点表示,就怕下面弟兄不服啊!”
林昌德的言外之意就是说,单安承认责任在单英,并且已经将单英处理,但作为主将,付策也不能置身事外,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
付策心知肚明,他也不揭穿,便笑了笑问道:“那汉公决定怎么处罚我?”
“汉公也难办,毕竟你们还有结义之情啊!故而让我先来和付头领商量一下,看看用什么方法既不伤弟兄情面,也不违背锡义山的宗旨。”
说到这里,林昌德目光灼灼地望着付策,付策心中冷笑,淡淡道:“既然单英已被严惩,我又岂能置身事外,这样吧!我也降一级,由主将降为统制,然后通告全军,让大家引以为戒,军师觉得怎么样?”
林昌德心中暗喜,却依旧假惺惺道:“这样不太好吧!通告全军,会损害付头领的威望。”
付策摇了摇头道:“我锡义山要成大事,当然要公正严明,军纪如山,就算是我,是汉公也不能例外,这是我的正式表态,我会写一封悔过书,向三军将士认错。”
林昌德一怔,半晌道:“有通告就行了,付头领不要再写什么悔过书了。”
“不行!”
付策斩钉截铁道:“既然汉公要公事公办,我又岂能让单英自个儿‘委屈受责’,必须把这件事公开,让大家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我心意已决,林军师就不要再劝了。”
付策语气中充满了危险,他就在等一刻,你单安不顾兄弟之情,那就休怪我付策不顾大局了,把事情彻底公开,让大家看一看,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
林昌德这时才忽然体会到了付策的凌厉反击,他心中顿时一惊,他隐隐意识到,恐怕屠城竹山这件事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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