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和转运使司的最后碰头时间,不过这只是一个形式,不会提及监察的具体情况,只是感谢转运司大力配合之类的答谢会,张辰得知韩缜不在真定府,只能由副使李由接见他们,他便借口自己要急着写报告,也没有时间出席,让方回代替自己主持答谢会。
次日天不亮,张辰便带着监察使一行在章楶和刘法以及三百士兵的护卫下,离开了真定县,返回东京城。
时间已经到了正月初七,陈升之要求他们在正月初十返回东京城,时间非常紧张,他们必须连夜赶路,路上基本上不能停留。
这天傍晚,他们离安阳县还有十余里时,刘法来向张辰告辞了,而章楶会继续率军将张辰一直送到东京城,刘法则要在这里分手回家。
张辰笑着问刘法道:“我让俊康把银子给你,他给了吗?”
“他已经给我了,还硬多给了我两百两白银,我不想要,他说是你坚持的。”
张辰笑道:“这两百两银子是作为你英勇歼匪的犒赏,每个弟兄都会有五十贯,你可是领头的将领,所以会多一点,你就不用推辞了。”
刘法也笑了起来:“男儿不矫情,既然你说是剿匪犒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但官人对我的恩情,我铭记于心!来!正彦,向叔父告辞!”
他抱起怀中的养子刘正彦向张辰告辞,只见这孩子奶声奶气说了一句,学着父亲拱手,把众人都惹笑了起来。
张辰取出一颗明珠,笑眯眯递给刘正彦:“这是叔父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喜欢!”
刘正彦欢喜地一把将亮晶晶的明珠攥在手中,不肯放开了,刘法吓了一跳道:“这个太贵重了,官人可不能给他。”
“什么贵重不贵重,只是个心意而已,给孩子的见面礼,章兄给你就收,我给就不要?你不把我当兄弟是么?对了,以后别总管我官人官人的叫唤,你比我大一些,同样喊我三郎便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吧!多谢官、三郎美意。”
“这就对了!”
张辰又道:“我在真定府给你说的那件事,好好考虑一下,我是很认真的。”
张辰在真定府曾建议刘法把老父和小弟迁到杭州去,他会提供房屋和土地,这个建议让刘法十分动心,他已知道张辰很快便将把大部分张氏族人都迁到南方去,就连章楶家也听从了建议在杭州买了不少土地。
更重要是通过这次监察,刘法亲眼目睹了大宋边防的荒废,若将来与辽国的战事一起,指不定会杀进河北河东,百姓必遭涂炭,把家人转到南方安全的地方去,或许是个明智之举。
刘法记得年初在西军时,张辰便十分肯定地说过,辽国远不到亡国之时,大宋若是贸然进攻,绝对会自食恶果。在这一点上,刘法也和章楶一样,对张辰的话深信不疑。
刘法便笑道:“感谢三郎的好意,我回去就和父亲商议,如果父亲答应,我会尽快安排他们南下,到时我会来东京城找你。”
“好!我在东京城恭候你们光临。”
刘法又和众人告别,便单人匹马带着孩子向东南方向奔去,他不用走官道进县城,直接从另外一条小路前往忠和乡。
章楶望着刘法远去的背影,羡慕道:“还是老刘的运气最好,居然捞一个儿子回去!”
张辰笑道:“你都生了几个了,怎地还不够知足?那下次我再来时希望也能看见你的第五个儿子。”
众人一起大笑起来,队伍又继续南下,加快速度向安阳县而去。
......
张辰是在初十下午返回了东京城,在前一天,另外两支监察队伍已经先一步返回,不过他也并没有违规,至少是在规定的时间内返回。
军监所的主官房内,陈升之正在翻看张辰交来的正式报告,张辰站在一旁,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不好开口打乱主官的注意力。
“不错!非常详实,比另外两份报告要详细得多,有你这份报告,我就可以向天子汇报了。”
陈升之又翻了翻旁边的监察底稿,点点头道:“监察底稿就一并交给我吧!你还有什么要说?”他看出张辰欲言又止。
“回禀相公,这次监察令人触目惊心,可以说目前的军资根本不足以供应北伐所用,先不说军粮不足,就说各种军械,不仅数量严重不足,而且都是几十年前、甚至上百年前的陈旧物资,早已不堪使用,凭这样的战备去北伐,我们必然会遭遇惨败,恳请相公劝说天子暂停北伐计划。”
陈升之沉吟片刻道:“你去河北监察之时,辽国使者求见了天子,他们愿意放弃每年的岁贡,也愿意将燕云十六州中的三州交还给大宋,但天子却一口回绝,如今天子已经决定单方面废除檀渊之盟,不再和辽国协商,现在让天子暂停北伐计划,恐怕很难办到。”
“但天子并不知道战备状况竟是如此之差,如果他知道,至少会补充战备,不会那么仓促出战了,事关大宋国运,不能等闲视之啊!”
陈升之点点头:“唉!好吧!等我把三份报告合并后,再好好劝说天子,这次去河北监察时间很紧,任务也重,你着实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吧!”
“还有卑职一行在磁州遇匪,需要给士兵一万五千贯钱的奖励,烦请相公......”
“这件事问题不大,你之前写的报告枢密院已经批准,等政事堂议论后便可施行,估计就是这两日的事情,这件事我可以担保,你不用担心。”
“多谢相公,卑职告退!”
张辰行一礼慢慢退下去,走到门口他迟疑一下,停住脚步又回头道:“陈相公不觉得辽国的提议其实很好吗?”
“你是指什么提议?”
“废除岁币,归还三州!”
陈升之苦笑一声,这个想法辽国使者提提也就罢了,谁不知道天子的雄心壮志是遵循太祖遗言,要收回整个燕云十六州,哪个大宋官员若敢站出来赞成辽国,不被唾沫淹死才怪,朝中反对北伐的官员确实有不少,包括他自己,但敢发声的却只有张辰一个。
“对辽人妥协视同叛国,你这话开开玩笑可以,你若当真,传到了天子口中,连我都没法保你!”
张辰暗暗叹口气,宋辽仇恨之深,已经成为举国共识,很难再改变了,他只得行一礼快步走了。
不多时,韩忠彦走进房间,行一礼道:“下官参见相公!”
“是韩衙内啊!”陈升之取出三份报告递给他:“这样,你把这三份报告并成一份,里面的内容不能做任何更改,另外再抄一份副本,十七日之前交给我,时间应该充足了。”
因为中间有三天上元节假,实际上只有四天时间,不过韩忠彦麾下幕僚众多,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立刻点头道:“卑职一定按时交出。”
“这份报告很重要,属于绝密,你要收好,切不可泄露出去。”
“下官一定谨慎小心。”
韩忠彦接过报告退下去了,陈升之这才松了口气,起身离开军监所,返回了知政阁。
......
大内总管钱晋出宫的机会一般不会太多,他不像老牌大宦官杜忠成那样,能在外面独立开府,每天都可以回自己的府邸,他崛起的时间不长,积累的资历也不够,但他的野心和贪婪却远远超过了杜忠成,与他的资历不成配比。
其实也难怪,宦官没有正常的人格,没有妻子子女,失去了很多人生乐趣,权力和财富便成了很多宦官最大的追求,钱晋也不例外,当他成为天子赵顼用来制衡朝堂的棋子后,他的野心和贪欲便迅速**了。
钱晋虽然出宫的机会不多,但如果有利可图,他还是愿意降尊纡贵,勉强自己出宫跑一趟。
中午时分,在矾楼三楼的一间豪华房间内,钱晋一边喝着最好的茶,品尝着最精美的点心,他对旁边最美貌的茶妓兴趣不大,不过他对今日的收获却有着颇大的期待。
在他对面坐着登州刺史许同,许同的另一个身份就是韩缜的妻弟,他的刺史只是虚官,平时无所事事,所以他便成为韩缜在东京城的联络人。
他今日是专门受韩缜的委托前来买通钱晋,钱晋当然不是随便什么人的邀请都会接受,他很清楚韩缜现在遇到的危机,更清楚韩缜这些年捞了多少油水。
钱晋见许同几次欲言又止,便摆摆手让茶妓退下,两旁的侍女和乐师也一并退下,钱晋用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用他那又尖又细的声音问道:“许刺史找咱家什么事?”
“是这样,军监所的人去了河北,恐怕监察结果对我姐夫不利,姐夫恳请大总管在天子面前说说好话。”
钱晋笑了起来:“许刺史恐怕找错人了吧!这件事是政事堂发起的,你应该去找陈升之或者王安石,哦,还有一个曾公亮,你找我一个内宫之人有何用?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大总管言重了,我家姐夫是王珪王相公的人,怎么能去找其他人?”
“那去找王相公也行,他可是掌握着实权。”
“王相公卑职已经去找过了,但关键还是在天子那边,王相公就帮不上忙了。”
说着,他取出一份房契放在桌上,推到钱晋面前,钱晋倒也不客气,直接拾起房契看了看,是韩缜在金水河畔的那座十亩豪宅,至少价值三十万贯,这个价格还比较满意,不过对于一年就能捞几十万贯的河北路转运使来说,这点出血还不够。
他又将房契推了回去:“事关天子的北伐大计,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许同呆住了,价值三十万贯的豪宅居然还不满意,那钱晋还要什么?要知道他给王珪也不过才十万贯钱和一万两银子。
钱晋见许同没有反应,便起身道:“咱家下午还有事,就失陪了!”
许同顿时急了,连忙问道:“那大总管还要多少?”
钱晋回头瞥了他一眼,伸出两根指头,冷冷道:“至少再加二十万贯钱,少一文都不行!”
“这......这我恐怕要向姐夫请示,过两日我再给钱总管一个答复。”
钱晋冷冷一笑,转身便扬长而去,只剩许同呆在房间内,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个阉狗实在要价太狠了!
良久,许同叹了口气,拾起房契便匆匆回府了,他要立刻发鸽信向姐夫请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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