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吴大雄一脸心有戚戚,表示自己能够理解薛满仓的心情。
“在叛军手里的时候,想的是什么都可以舍了,甚至连尊严都不要了,只求保下这条命,回来同你们团聚。但是一旦脱离了险境,安定下来了,就又忍不住心疼那些财物了。”
薛秀慧倒是看得开,略带不屑得瞥了他一眼,“瞧你这样子,好像你也舍了多少财物似的,当时,你临出门前带的银钱还都是我给你的嘞。”
吴大雄苦笑一声,回道,“可不就是你给的银钱嘛,再加上我自个儿攒了许久的全部的私房钱,全拿来给你买那些风干肉、奶渣点心、奶酪、酥酪糕……可惜了,一样都没给你带回来哩……”
郑晴琅听到这里,忍不住停了筷子,严重怀疑这大女婿是在秀恩爱!
其他人也都笑了,不知道是为薛秀慧十年如一日的贪吃,还是为吴大雄死里逃生后竟然可惜那点吃食。
薛秀慧白了丈夫一眼,同时给他夹了一块肥肉,没好气得说道,“吃肉吧,堵不住你的嘴!我在你心目中,就那么嘴馋吗?只要你好好儿回来,别说零嘴了,让我往后不吃肉吃素都成。”
吴大雄连忙给妻子夹了一块肉,笑道,“那可不行,你都瘦了一圈了,再吃素,可要瘦成人干了。”
薛秀慧也觉得自己瘦了不少,这些天,她担心丈夫,食不下咽,好不容易丈夫平安归来,她觉得自己也得补一补了。
郑晴琅瞄了一眼夫妻俩,暗暗发笑,薛秀慧是瘦了一点,却没有吴大雄嘴里那么夸张,特别是跟瘦了一大圈的吴大雄一起,身形相差不要太明显了好吧。
“大概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她心里想着,大闺女虽然有时不着调,但是本质不坏,也正好,遇到的是愿意包容她的吴大雄,两人能够合拍,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时,周青梅突然幽幽来了一句,“你们怕是不知道吧,娘为了找人去罗次县救你们,出了一千多银子呢……”
这话一出,薛满仓和吴大雄都是一个反应,瞪大了一双眼睛,用差点破音的调调问道,“多少?”
周青梅放下碗筷,双手夸张得比划了一下,“一千两,一大箱子银钱,娘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送到五爷跟前,说要雇人去救你们呢!”
薛满仓立马反应过来了,恍然大悟道,“我说呢,除了咱村里人,怎么还有那么多好手相帮,还以为是五爷看在咱两家交情份上帮忙嘞。”
郑晴琅脸上噙着淡淡的笑,解释道,“再好的交情,让人手底下人卖命,不也得出些银钱嘛,没事,一千多两买你们两个的平安,不算贵。”
她没往外说的是,幸亏这一趟没出什么人命,不然她可不止出这一千两百两了,少不得以后得费心思看顾别家的孤儿寡母。
对了,还有五爷这个不能用金钱还掉的大人情。这一趟没有五爷的领导,说不定也不会那么顺利呢。
薛满仓理解归理解,但还是十分心疼这笔银子,同时,心里又十分疑惑。
“娘,咱家豆腐坊可没那么多现银,难不成你挪用作坊公款了?”
郑晴琅忍不住白了儿子一眼,“挪什么公款,你娘我公私分明,作坊是段管事同咱家合作开的,不是咱家的私产,我卖了豆腐坊也不能乱动作坊的银子。”
“那你哪来那么多银子?难不成你找五爷借贷了?”
薛满仓一头雾水,想来想去,他娘不挪用公款,那就只剩下借贷这条路了。
郑晴琅突然想逗一逗儿子,便开玩笑道,“我把咱家的田地房产什么的都卖了,还把家里那些有的没的衣裳首饰之类的全当了,这才凑了个一千两。”
薛满仓一听,急得不行,下坝村的田地房产可是祖上留下来的,这怎么可以卖呢。
周青梅见丈夫急了,笑着解释道,“你别听娘瞎说,那一千两都是娘卖棉花挣得。”
“卖棉花?这棉花难不成是金子吗?一亩棉花最多卖个几两银子哩。”
薛满仓愈发糊涂了,他这离家才半年,怎么家里的情况就这么“扑朔迷离”呢?
郑晴琅也没卖多久的关子,含笑着将自己之前卖棉花的始末说了一遍,把薛满仓听得都合不上嘴巴了,心里直呼姜还是老的辣。
“娘,不愧是你,这事那么险,都被你办成了,这可比我们苦哈哈得跑到藏区卖干菜强多了!唉,就是可惜了,要不是我俩被抓了,一千两银子拿手里该多好哇……”
一旁的吴大雄都听傻了,一方面觉得他丈母娘实在厉害,一方面又为这得而复失的一千两银子而肉疼。
他心想,卖上十个他,都不值这一千两嘞。
丈母娘实在是够舍得呀,他以后得为岳家卖命干多久活,才能补上自己花了的五百多两了!
郑晴琅并不希望这两人压力太大,笑了笑,说道,“你们两个,可别想太多了,一个是我的儿,一个是我女婿半个儿,当娘的为了自己的孩子,连命都可以拼出去,何况是钱财这种身外物!”
薛子仁也同样开口劝道,“是呀,爹,大姑父,我们在学堂学过一句诗,‘千金散尽还复来’,只要人还在,钱会去就会来的!”
说完,他便端起一碗鸡汤,站了起来,做敬酒状,“爹,大姑父,等我长大了,成了大商人,这一千两,我帮你们挣回来。现在,咱们不计较过去那些,只看大家能够团聚,干了这碗鸡汤。”
薛满仓和吴大雄一听,虽没办法一下子释怀,但脸上有了真诚的笑意,端起手中的碗,接下了这份吉言。
郑晴琅对大孙子的表现很满意,赞赏道,“眼见是去珍馐楼锻炼过的人了,这说话做事就是有长进呢!”
薛子仁回以大方一笑,“这还得多谢奶奶给我指了这条门路哩。”
薛满仓望着儿子灿烂的笑容,骄傲之余又难免觉着可惜。
他同妻子一样,眼见自己儿子念书那么上心,还以为儿子会走仕途呢。
没想到,自己临出门,这娃突然说要跟着自己当行商,他在旅途中,还琢磨了许久,该怎么劝儿子“回头是岸”呢。
这一回来,儿子就说自己已经辍学去当跑堂了,还是经过娘亲和妻子同意的,这让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过来,心道,罢了,儿大不由爹,都经历过一场生死了,又何苦执着于什么仕途商途呢,只要是正途就好了。
一顿饭吃到后面,只剩下浓浓的温情,大家经历过几个月的分离以及后面揪心的等待,什么钱财前途都是浮云,眼前的团聚才是最实在,最紧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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