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记得师父飞升前夕,带我们上驼峰岭,将九霄玲珑子的秘密授予我二人。她说你仙根虽非绝顶,仙缘却见涨势,我则正好相反,虽天资聪颖、仙根仙缘皆呈过人之相,却有大厦将倾之势,稍有不慎恐怕日后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济航真人思忖道:“师父的确说过这番话,不过师兄吉人天相,何必介怀于此。”
苍霞老人摇头道:“我近日夜观天象,发现心、牛、虚、奎、毕五宿皆于我命卦不利,而且我仙根渐弱、仙缘日衰,飞升是没有指望的。此次仙界大难,我定然凶多吉少,在劫难逃。我们仙界三派自祖师先后飞升,一向多有不睦之处。我担心重明、白泽二派不会竭尽全力应战。届时邪魔大胜,万一兕虎神君冲破玄关,它定不会放过我们仙界三派。到时候天下由邪魔统帅,人间免不了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既然我仙缘将尽,还不如……”
苍霞老人虽未言尽,济航真人却明白他的意思,忙说:“师兄是想以肉身炼入九霄玲珑子,封住九天九地归元阵的关口?此事万万不可。那兕虎神君修自宇宙间邪浊之源,有不死不灭之灵,师兄遁入阵内,若叫兕虎神君施法困住,定然肉身尽毁,一旦肉身毁去,短则一刻,长则数日,你的元神灰飞烟灭是迟早的事。”
苍霞老人豁然笑道:“我们修道之人,虽各个都以飞升大罗金仙为任,其实纵观苍生万物,除了个人得失,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天地之大,无论凡人、草木、猫犬,哪个的生命又不宝贵,哪个的死亡又不可惜?若能舍我一人而换天下苍生之福,我形神俱灭又有何妨呢?”
济航真人望着师兄的面庞,不禁叹服,道:“师兄心系天下苍生,我自愧弗如。”
苍霞老人仰头望月,道:“仙家三派中,我们玄鹤宫力量最是薄弱。重明、白泽二派如今只争个高下,来日未必不生出一家独存的野心。我们玄鹤宫恰因势单力薄,反而有平衡掣肘之势。师弟,若我当真闯不过此劫,待你执掌玄鹤宫,需时刻谨记,与那二派交往,强则疏之,弱则辅之。若疏弱而辅强,一旦弱者亡,我们玄鹤宫离灭派之灾也就不远了。”
尽管苍霞老人做足了卫道牺牲的准备,翌日黄昏,追云子赶来丹霞山,与苍霞、济航二人共商降魔大计,听闻苍霞老人的打算,却泼了凉水。他说:“你虽修为了得,有足够的法力将肉身炼入九霄玲珑子,我却担心,你并不能封堵那九天九地归元阵的关口。我且问你,那兕虎神君魔法如何,你可见识过?”
苍霞老人道:“我入门之际,兕虎神君已被封压一百余年,自然不曾见识他的法力。”
“那么九天九地归元阵如何布阵,阵门玄机何在,你又是否尽知?”
苍霞老人道:“还望师伯赐教。”
追云子哈哈大笑,说:“你是刘师妹的长徒,仙根何其丰厚,天资何其出类拔萃?你一心克魔,我当然理解,可你身为玄鹤宫掌门,若贸然犯险,将掌门之位随意传于你师弟,那么来日玄鹤宫上下一盘散沙,或有灭派之虞,你又如何对得起你师父的嘱托?”
济航真人一时间面红耳赤,未待苍霞老人开口,道:“师伯此言有理,师兄还请三思。”
追云子又道:“两位师侄不必担心。届时若邪浊之炁久聚不散,那兕虎神君破阵在即,便由我入阵稳住关门吧。只是那九天九地归元阵变化莫测,法门刁钻无比,要入阵守关需看准时机,早一分晚一分,兴许都会枉费心机。”
至荧惑守心前夜,太和山已然煞炁腾腾,多路邪魔歪道聚在太和山附近,各有各的盘算。有的笃定了兕虎神君出阵在即,守在太和山附近,只是想在魔尊面前露个脸,来日得些便宜;有的却因道行浅薄,单顶着顽皮劲儿,图个新鲜世面;自然也有妖怪奉了逃逸在外那些护法明王的命令,在太和山近旁接应,忠心的倒还尽职,多数却只想着自保,一旦护法明王失利,便溜之大吉。
其时逃逸在外的护法明王分别是天、境、人、妖、阴、病六魔。这六魔徒弟诸多,徒孙更是难计其数,然而修为道行足够抵御太和山阴寒之毒的,只有天、境二魔的弟子醉仙姑和玉面判官。所以荧惑守心当夜,来太和山灵璧峰助余魔脱阵的,也只有六魔和醉仙姑、玉面判官,其余邪魔妖怪则伏在太和山周边,等待太和山内护法明王们的讯号。
仙家三派都算到此次荧惑守心不同以往,掌门各携了十来名师叔师弟师妹及得力弟子,来到灵璧峰顶,同八魔斗法,加上追云子及其徒弟三人,共四十余九。起初煞炁虽盛,八魔却占不到便宜,同仙界四十九道侠几成平手。不料双方斗至丑时,七杀星忽亮,一时间荧惑辉光陡涨,人间煞炁也冲至顶峰,八个魔头法力激增,将仙界众侠压制得仅剩还手之力。
煞炁源源不断,聚在妙一谷底,助着阵内魔头的法力,神、地、鬼三魔头终于先后冲破了关口。灵池上人本来略有保守,并未倾尽全力应战,见神魔出阵,这才慌了神,封双臂间使、曲泽、极泉穴,行九色莲花印,由手印中放出元婴珠。此珠红白双色,却泛一抹微蓝的光泽,刚出手印小若鸽蛋,飞出一丈远迅即膨大如斗,周体钻出万千金磷,在东西南北各方汇作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兽齐鸣,声浪中罡气澎湃,将灵璧峰顶浊邪之气压了小半。
境魔双臂一振,方才众人还在山顶,顷刻间通通没入水底。八方投来蓝紫光亮,水景逼真无比,迷了仙界众人的眼,竟叫人分不出方位了。
灵池上人由印堂引出两股真元,在身侧划出两面气盾,再行七宝骞林指诀。只见气盾中心白光熠熠,那白光随灵池上人指诀驱驭,浸至气盾外围,旋即轰然裂作碎波,朝元婴珠汇去。
那元婴珠登时如流沙般分出赤白两条辉带,在半空绕出两仪之象。元婴珠周边的四兽各自飞舞,再齐声高呼,声浪便如涟漪,在那两仪之象处交汇,掀起一口巨大的漩涡。须臾间,那漩涡扩大千百倍,众人还未回神,境魔幻化的水底之景已乍然消退,再四下顾盼,又置身灵壁峰顶了。
诸魔见识了元婴珠的法力,立时兵分三路,天、境、神魔应付仙家三位掌门和霁云圣姑、追云子;妖、阴、地、病四魔连同醉仙姑和玉面判官应付其他四十四名仙家弟子;余下二魔则朝妙一谷施法,助阳魔破阵。
仙家三位掌门和霁云圣姑见人、鬼二魔助阳魔破阵,不得不分身压制妙一谷底的煞炁。玉和仙姑以落英神功化出一股旋风,将灵壁蜂周边的磐石卷来,再由苍霞老人施一道乾天九死符,合作一只巨蝎。苍霞老人再施冰火神雷符,驱使巨蝎攻击人、鬼二魔。追云子则于左手商阳、中冲、少泽穴射三缕真元,再行玄武指诀,由双目导出十余赤辉,于手印中心炼成九把紫光闪闪的飞镖,飞向方才放出的三缕真元。飞镖一近真元,登时分作三股,每股又与真元合体,时而变作飞龙、时而变作九尾虎,朝妙一谷底飞去,吸噬浊邪之炁。
人、鬼二魔毕竟是兕虎神君的护法明王,此刻又吸取煞炁,修为法力增了一倍不止,那石蝎子自然无力阻拦他们。霁云圣姑眼见那石蝎节节败退,用六合神通化出两个分身,再由玉堂穴引出内丹,以冰寒五行大法炼入这两个分身内。
灵池上人见状,以脉息传声,对霁云圣姑道:“师姐,你未免太冒险了些。你的冰寒五行大法虽臻炉火纯青之境,可是你拿来炼化内丹,也不怕折了仙根?”
霁云圣姑回道:“你莫要仗着自己是掌门便对我指手画脚。”一面传声于灵池上人,霁云圣姑一面运气,将两个分身推出去了。
追云子担心霁云圣姑分身法力不支,凌空画了两道冰火神雷符,再将劈雷剑和无尘剑化作一凤一凰,以移魂大法将冰火神雷符融入那对凤凰体内,运真元于双手指端,行金刀指诀。只见数缕青黄游光自他少泽、关冲穴逸出,牵引那对凤凰直奔人、鬼二魔。
至丑正三刻,仙界弟子因罡气亏空,已有十余人受了重伤,而诸魔头却因周遭邪煞炁盛,体内煞气不绝,自然真元充沛。霁云圣姑两个分身都为邪魔煞气所伤,迫于无奈,她只好运功,试图收回分身。不料才收回同鬼魔斗法的分身,那人魔却放出一把金索,将霁云圣姑的另一个分身栓住。
追云子以劈雷剑化就的凤鸟虽有意撞断人魔的金索,却因被人魔生死冥王鉴魔光所迷,空有法力,却失了法门指引,在半空来回兜着圈子。霁云圣姑自己则疲于应付天魔的火阵,腾不出余力破解人魔的金索,那人魔见霁云圣姑分身束手就擒、全无还击之力,便拼尽全力,朝霁云圣姑分身的天灵盖猛击一掌。只听那分身一声惨叫,即刻化为剑气,却仍为金索困着,霁云圣姑本人亦口吐鲜血,真元涣散不止了。
霁云圣姑共有正册弟子六人,皆为坤道,其时罡气也各有亏损,此刻听得师父惨叫,都分了心。狄樱眼见霁云圣姑分身所化剑气为金索所困,飞身冲向妙一谷正上空,行威灵指诀,配合卓嫣红分身炼就的赤虎,将两股力道雄浑的罡气聚于手印正中,推向那剑气。霁云圣姑另四名弟子贺凌霄、季萍、伍月升、王英也来助她,贺凌霄输以罡气,季萍则以昆仑绝尘大法化身烟瘴,以分人魔心神。伍月升、王英入门将将一百余年,只跟在两个师姐后头协助罢了。
那人魔在护法明王中,无论修为、法力都只排在第四位,此刻却因煞炁相助,每施一法,其威力都比往日高出许多。霁云圣姑弟子六人中,便是仙根超绝如狄樱,要接她一招也吃力得很,况且狄樱斗法多时,又要分心抵御周遭的浊邪煞炁,元气所剩不足一半,早已无力与之对抗。那人魔看准贺凌霄、季萍、狄樱法力不支,朝三人各放一股毒瘴。
狄樱大喝一声“当心”,另二人忙运气反击。狄樱看出那毒瘴有诈,道:“师姐快收罡气!”话音未落,那二人已中瘴毒,霎时间失了心智,反过来攻袭狄樱。
狄樱翻身躲过二人掌气,险些沾染人魔毒瘴。伍月升、王英此刻没了主意,只好连连后退,生怕贺凌霄、季萍近了身。人魔收拢金索,将霁云圣姑分身化就的剑气炼作齑粉,单取其真元纳入体内,对狄樱笑道:“你那两个师姐蠢笨如猪,你倒有几分见识。”言毕,放出千枚修罗钉,立三面钉阵,推向狄樱。
霁云圣姑大弟子卓嫣红本与苦玄真人、丁贤梓师徒和重明观三位仙姑对付阴魔,见两位师妹中了瘴气,忙收回分身,朝阴魔击出一掌,化作剑气,冲到狄樱身后。只见她左手行三山指诀,放出法宝旋龟甲以攻人魔,右手则化真元为两朵五彩莲花,翻掌送出,唤一声“中”,两朵莲花随即飞向贺凌霄和季萍。莲花幽光暗放,靠近二人身体,二十八片花瓣尽散,由穴位钻入二人体内。花瓣全数入体,贺凌霄、季萍二人方才恢复神智,霎时间满头大汗,各自就近寻一处尖峰,打坐运气,以除瘴毒。
卓嫣红再运真元,化出两团气盾,罩着贺凌霄、季萍,这才放心地飞到狄樱身边,以旋龟甲助她灭了钉阵,对人魔道:“好个女魔头,二十年不见,你的迷仙诀越发阴毒了。”
人魔撩起一缕乌丝,拉开半尺,咧嘴笑道:“我们这些邪魔歪道哪比得你们仙山弟子?”
“废话少说。”狄樱行五品莲花印,放出五缕青光,汇成一面玉璧,再以掌气推出,道,“你方才损了我师父百年道行,真有本事,你便收了我的烛阴璧。”
狄樱此刻法力已有所不济,须使出九成真元,驱驭烛阴璧。那烛阴璧神威了得,然而要驱驭它,却极耗真元。卓嫣红早看出狄樱罡气有亏,差点伤及仙根,遂双手行三清指诀,将真元由狄樱天宗、风门、至阳穴输入其体内,助她炼化烛阴璧。那玉璧旋即飞出两丈远,扩大百十倍,周身红光夺目。
人魔双臂划出几面金轮,攻向那烛阴璧,每攻一记,那玉璧周身的红光便黯淡一分。狄樱自知真元不济,正在竭力支撑,忽听霁云圣姑以脉息传声入耳,道:“你跟嫣红本来就不是她的对手,此刻你们真元大损,更不可与之硬战。为师现在将些许真元化在袖纱中,你速速封华盖、膻中、云门穴,得我真元即以南冥燮血神功炼化烛阴璧。”话音刚落,一捧粉白袖纱便从天而落,束在狄樱左臂上。
狄樱依霁云圣姑所言,施南冥燮血神功,将烛阴璧炼成一条独爪赤龙。人魔见状,忙施展万业经轮,但见她双臂连挥,四十九把转经轮便由她袖底飞脱而出。人魔原以为那独爪赤龙会朝她扑来,哪料那赤龙直奔劈雷剑所化的凤鸟,一面躲避转经轮,一面绕凤鸟而飞,口吐绿火,便将那凤鸟燃作一团五彩磷光,同时也破了她的生死冥王鉴之法。
人魔大惊,现出蟒身,长尾一摆,击中那赤龙和五彩磷光。赤龙险些跌入妙一谷中,回身一口吞下五彩磷光,身形登时扩大两三倍。
另一边,霁云圣姑分身已撤,鬼魔只需应付无尘剑化就的凰鸟,自然腾出余力朝妙一谷底施法。鬼魔的婴灵诀虽不若人魔的迷仙诀阴狠毒辣,却因含三十六玄关,分出三十六道法门,其变化之多、之杂,在十大护法明王的当家魔功之中,仅次于地魔的七绝穿心瘴。婴灵诀三十六道法门中,九道为法禁之术,九道为变形之术,余下十八道全是招魂驭邪之术。这鬼魔修为有限,却因擅于驾驭鬼魂及浊煞之炁,只在灵璧峰顶稍施法术,便从八方招来各路邪灵,攻向妙一谷底。
苍霞老人虽有心阻挠鬼魔,却因元气有亏,又为天魔玳瑁扇纠缠,分不开法力。他一面施法应付天魔的玳瑁扇,一面以通天幻形大法传声于追云子,道:“师伯,现下煞炁仍上行不止,若任由鬼魔施法攻阵,我担心九天九地归元阵最后一关会守不住。”
他这话音未落,人魔已现蟒尾,击中了烛阴璧变幻而成的独爪赤龙。追云子闻声回头一望,传声于苍霞老人、玉和仙姑、灵池上人与霁云圣姑:“少平,我现在收回无尘剑和劈雷剑,你快用你的擎天烈烨指将血影流珠、无尘剑和劈雷剑三宝合体。宜师姐,我授你两门冰火神雷符,我不在的当口,万一少平有险,还望你出手相救。赵师叔,我们五人之中,你修为最是精深,届时血影流珠、无尘剑、劈雷剑三宝合体,以少平一人之力是无从驾驭的,恐怕要借你元婴珠,才可发挥其法力。吕师叔,方才你分身被毁,已损及仙根,我授你乾天九死符和坎离双花符,希望可以助你凝元聚气,不至于真元大散,积重难返。”
追云子一面传声,一面封印堂、云门、膻中、太乙、天枢穴,随即收纳双剑,再将四道符箓和双剑运抵双手,由掌气送出,这便行慈尊印。只见他通体金光闪耀,境、神二魔虽以法力攻袭他,法力却为金光所挡,伤不得他一分一毫。追云子再行五品莲花印,那金光即刻变作紫焰,眨眼功夫其人缩至一拳大小,朝妙一谷那边飞去了。
天魔化出一张金网,企图拦住追云子去路。玉和仙姑眼疾手快,同赵玉寒一齐以混元大法中阴阳一线风雷子化出二十余风雷神珠,由指尖弹出。那风雷神珠左右包抄,将金网炸个粉碎。鬼魔察觉追云子逼近,回身施法,将邪灵吸在掌心,化作两只牙尖爪利的梅斑虎。
玄鹤宫法门众多,九霄玲珑子不长于攻击,无论在仙家魔界,它都并无多少名声,鬼魔自然无从猜到,追云子肉身炼入九霄玲珑子,莫说邪灵化就的梅斑虎,便是境魔、天魔这等修为精深的大魔头,也休想近其身。那两只梅斑虎张着血盆大口,才将追云子吞下,登时爆裂,化作齑粉。
鬼魔大惊,再招来邪灵煞炁,一面后退,一面将其化作一团紫红彩云,推向追云子。那紫红云是婴灵诀中最后一道法门,曰岐蜂霞,远观似一抹霞云,绚烂夺目,霞云飞到近处,才可见云中藏了万千毒蜂,凡人被其蜇刺,当即毙命,便是道行颇深的仙门高人以法力护体,也有性命之忧。
若追云子只是施了缩形化影之术,此刻遇了岐蜂霞,还需耗些真元抵御。他既已将肉身炼入九霄玲珑子,一切血脉便不复存在,自然不惧毒蜂,反因九霄玲珑子是一道遇强则强、遇弱则弱、遇刚则刚、遇柔则弱的法门,轻轻松松便将岐蜂霞化为己用,倒攻鬼魔。鬼魔慌忙化出一团气盾护身,再以冰寒煞气凝岐蜂霞为冰凌,这才未受伤害。而趁这空当,追云子已然抵达妙一谷底了。
鬼魔自知追云子这招非同寻常,传声于诸魔,唤他们前来克制追云子。境魔最先回应,双臂朝天一撑,由掌心释百千波光,霎时间天色大亮、狂风急作,周遭山体或拔高千尺或下陷百丈。原先妙一谷所在处化出一棵擎天巨树,树干宽达百尺,直冲云霄,横枝螺旋而上,撑出墨绿树冠,方圆数里。尽管周遭飞沙走石,这巨树却纹丝不动。诸魔受境魔指引,都朝巨树涌进。
灵池上人瞧出些蹊跷,大喝一声:“拖住这些邪魔,莫叫他们靠近那棵树。”
众侠听他此言,都以防御之法对抗魔界中人,重明观弟子更是以阵法阻挠诸魔。那天魔眼见此路难通,忽然自断双腿,化出两个赤面青发的妖女,上半身则趁机化作朱红磷光,借狂风而逃。
苍霞老人见状,喝道“休想逃跑”,这便化作紫影,去追那朱红磷光。按理说,那天魔该往巨树方向飞逃才对,然而朱红磷光只在树梢近旁溜过,便拐向西北方了。苍霞老人又追了百来丈远,忽觉不妙,回头一看,只见一抹赤光正朝那巨树逼近,这才知道上了天魔的当,其真身并不在这朱红磷光中,而是藏在其左腿幻化的妖女身上。
就在此刻,那朱红磷光陡转方位,朝苍霞老人扑来,慌乱中,苍霞老人行七宝骞林指诀,化出一面气盾,那朱红磷光却分出几股,趁那气盾尚未完全成形,炸成齑粉。苍霞老人来不及防备,将齑粉吸入体内,霎时间魔火攻心,自高空坠落。
其时,灵池上人已紧随天魔身影,在那巨树中与天魔斗法;济航真人正率三名晚辈与阴魔和醉仙姑斗法。能救苍霞老人的,只有玉和仙姑与霁云圣姑。两位仙子正与境、神二魔斗法,尽管血影流珠、无尘剑、霹雷剑三宝合体,已由灵池上人以元婴珠炼作一盏八卦神灯,不断释出纯阳罡气,仅凭二人之力,到底单薄了些。
霁云圣姑眼见苍霞老人坠空,对玉和仙姑道:“不好,少平恐为那魔头毒瘴所害,宜静,我将方才长孙齐授我的两道符箓再授于你。你先顶上片刻,我救下少平便回。”说着话,她将两道符箓化作两点赤焰,弹向玉和仙姑。玉和仙姑翻身以右掌接过符箓,将乾天九死符炼入八卦神灯,只见那焰火高了两三倍,罡气越发苍劲雄浑,玉和仙姑一人对抗二魔虽则吃力,勉强支撑些许功夫还是无妨的。
这会子,霁云圣姑早已截住苍霞老人,将一缕袖纱铺在半空,二人于袖纱之上盘腿打坐,以祛瘴毒。天魔的锁神瘴为护法明王瘴法之首,分十八道法门,一半为毒瘴之法。毒瘴之法尤以三花蛊最为恶毒阴险,苍霞老人所中的正是此瘴。
锁神瘴中有一法门曰五绝魇,凭此法门可吸食凡人梦境,炼入元、气。梦境入真元,则增进修为,入煞气,聚九梦则成九瓣莲花。所谓三花蛊,是以紫、朱、青三色九瓣莲花合炼而成的蛊毒,紫色为禄梦所炼,朱色为淫梦所炼,青色为财梦所炼。蛊毒得成,据五行位转各有差异,有的有色有味,有的无色无味,也有有色无味,无色有味的,其色味又各不相同,因色味之不同,其毒理存异,有的以肌肤沾染使人中毒,有的又以口鼻吸入传毒。说此瘴恶毒阴险,是因为这瘴毒变化多端,并不依一定之规。譬如苍霞老人中毒之际,此瘴五行归水、土二位,有色无味,经口鼻侵体,霁云圣姑助其祛瘴时,那瘴毒五行却转归木、土,无色有味,经真元反侵入霁云圣姑的肉身了。
苍霞老人闻得一股焦香,撑着气息,对霁云圣姑说:“圣姑当心,蛊毒已生变数。”
霁云圣姑并无归元定气的打算,左手行三清指诀,右手行白鹤指诀,仍以内丹为苍霞老人祛瘴。
苍霞老人又道:“圣姑为救我沾染瘴气,我如何安心?”
霁云圣姑道:“我救你,是因为当年聂于飞之乱,你师祖和师父曾来天山助我们白泽观镇压叛徒,后来你师父舜英仙子又助我光大黄龙阁,我欠她几个人情罢了。再说我们修道之人需明白天命不可违的道理。我若仙泽深厚,便是沾染瘴毒又如何?我若仙缘有亏,今日全身而退,他日也必有大劫。一切因果尽在天道之中。”
霁云圣姑为苍霞老人祛瘴的当口,那巨树中忽然传来银铃的响声,声量有大有小、音色有明有暗,一串接一串,蔓向巨树之外。狂风依旧,飞沙未息,铃声来袭倒为这缤纷景象平添了些许静谧。巨树以外的道侠、邪魔都朝树冠眺去,只见数缕蓝烟由树冠中心溢出,缭绕成团,随即银铃声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钟声,好似涟漪,漾开成团的蓝烟。众人还在诧异中,却见灵池上人灵光护体,冲出树冠,将他的麒麟幡化作一朵青莲花以落脚。
境、神二魔自知大事不妙,趁灵池上人元气未稳,一个化出两股紫焰,一个化出一团雷钉,朝他推去。灵池上人见状,以六合神通化出二十余分身,不仅躲开了紫焰和雷钉,还趁诸魔眼花缭乱之际再次放出元婴珠。方才灵池上人放出元婴珠,对诸魔虽有些许威慑,到底没有主动进攻,就连境魔也以为,是灵池上人真元有损,拖累了元婴珠,才未显威力。这会子,灵池上人双臂平展,双手各行三清指诀,将真元凝入双手中冲穴内,呼一声“罗千齿神、令我通真,灭!”只见那元婴珠化身千足玉虫,直奔境、神二魔。
那玉虫威力惊人,神魔一面应对玉和仙姑的符法,一面腾出余力施法,数掌击在玉虫身上,那玉虫竟毫发无损。境魔见玉虫阵势非凡,对神魔道:“莫叫这玉虫近身!”境魔一面说话,一面化身绿影,朝东面遁去。
霎时间天光尽失、风止沙绝,巨树、高岭、深渊都化为灰烬,妙一谷、灵璧峰再现,头顶又弯月如眉、朗星似目了。神魔仓皇而逃,由于元气未归,连吐了几口血。
那玉虫扭体,朝其他邪魔飞去。地、阴二魔猝不及防,为那玉虫所创,登时现了原形,朝灵璧峰外逃遁。此刻境魔抬头观天,见星象有变,又迟迟不见天魔现身,对神魔说:“难怪方才我突感元气不济,现下七杀失辉,太和山邪煞之炁已有涣散之势。难道天魔方才已被那灵池上人封回妙一谷底?”
神魔道:“想不到这个灵池上人如此厉害。”
“不如你我入谷底一探究竟,兴许放手一搏,还可转败为胜。”
“境魔你修为精深,我如何比得你?天魔法力高强,尚身陷陷境难以逃脱,我又哪有什么办法去救他?”神魔一面说着,一面将金锤化入掌心,笑道,“至上回我被那个舜英仙子逼入归元阵,在这阵中已足两百年。如今我才刚脱阵,又无得力弟子助我,你要去谷底一探究竟,大可带玉面判官去,我若去了,万一拖累你,那便不妙了。”
境魔鼻子一哼,化作青辉,飞到玉面判官身旁,道:“玉面判官,你随我入谷。”说着话,将一缕头发牵出千尺,手指一弹,斩断发丝。那发丝顷刻间化作煞气十足的银针,朝苦玄真人、丁贤梓等人袭去。
醉仙姑听境魔所言,道一声“我助你们一臂之力”,境魔便将弟子和醉仙姑带向妙一谷。灵池上人发现三魔靠近妙一谷,行九色莲花印把玉虫炼成磷光,飞抢到三魔前头。
境魔将玉面判官和醉仙姑推向两侧,道:“我们分开行动。”说着话,她已施法在灵璧峰顶化出百镜阵。只见百余铜镜自她掌心飞出,全是八卦镜的模样,却无卦象。阵中有团白光,把那镜子照得华彩熠熠;镜子铺展开来,彼此旋移,在灵璧峰顶映出三魔百余镜影。灵池上人叫那百镜阵耀得头昏脑胀、心绪大乱,忙凝神闭目,行天眼指诀,试图滤去镜影,找出三魔真身。
在这当口,苍霞老人、霁云圣姑和玉和仙姑赶来灵池上人身旁,各踩一朵莲花,为其助法。论法力,百镜阵在大须弥万相功三十五道法门里算不得上乘,然而论破解之难,却在前五。
百镜阵难以破解,原因有二。一是此阵法门规整简单,正如一切书法、绘画、曲艺,越是看来简单的字、物、调门,越有其见功夫的地方。二是此阵分八面,各面含喜、怒、哀、乐、贪、痴、恐、妒,乍看去,阵中不过百余镜影,然而镜影中尽含这八种情思,喜者见喜、悲者见悲,稍不留神便有迷情入境之险,而要破此阵,偏需置死地而后生,入晦境而后通明,空有法术修为却未能透悟道法是不够的。
灵池上人虽有把握破此阵法,却担心境魔趁此功夫,入妙一谷底毁了追云子压阵之术,对霁云圣姑道:“师姐,你同少平受了伤,在这镜阵之外守住便好。待我与玉和掌门入妙一谷底襄助追云子压阵降魔。”
“除魔卫道是我们修行之人的本分。我绝非贪生怕死之辈,理该迎难而上。”言毕,霁云圣姑对玉和仙姑和赵玉寒道,“宜静、赵师妹,少平体内的毒瘴我虽助他清出大半,余下未祛的恐怕已入他骨髓,你们便在此助他疗伤吧。”
灵池上人道:“师姐你这又何苦?我看你真元已泻了四五成,若再强行入谷……”
霁云圣姑冷笑一声,化作赤影遁向百镜阵,道:“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灵池上人紧随其后,入了镜阵,旋即收回元婴珠,将其化作一只大隼,跨坐其上。霁云圣姑则摘下玉簪,化作一只玉麒麟,同那大隼一齐开出一条通道,绕开了镜阵,入得妙一谷。
谷底幽蓝一片,不见追云子。境魔、玉面判官和醉仙姑并不敢深入谷底靠近九天九地归元阵,只在妙一谷中上处各占一方,朝谷底连输煞气。
灵池上人和霁云圣姑一入谷,境魔便发现他二人,推出百余袖纱,将二人围在纱茧之内,笑道:“灵池上人果然修为精深,短时间破不了我的百镜阵,却仍有办法绕开阵法。”灵池上人和霁云圣姑破纱茧而来,境魔即刻移至别处。
霁云圣姑道:“现在七杀星势已弱,你们没有机会了,我劝你莫要再痴心妄想,做些徒劳无功的蠢事。”
境魔道:“你当我看不出来,这九天九地归元阵此刻全仗着追云子才未尽溃。他肉身已入阵内,只要我找到他藏身的卦位,今夜魔仙之战,还难说谁胜谁负哩。你们来了正好,妙一谷外煞炁大不如前,谷内却是另一番光景。你们二人修为再高,可未必是我的对手。”
境魔话音刚落,已由双掌化出两把长剑,朝灵池上人、霁云圣姑刺去,同时由眉心引出两粒金珠,掷向玉面判官和醉仙姑,并对二人传声曰:“你们速速找出追云子肉身藏匿之位。只要在阵面中找到他,速将这五毒万相珠打入卦位,逼他出来。我就不信,他能忍受虫蚁钻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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