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斗了三刻,胜负已初见分晓。醉仙姑只知金翎法王有个部下炼得一件奇宝,却低估了六如宝印的威力。那宝印并无多少变化,悬在半空,由百蛊郎君驱驭。苦头陀则炼真元为两串绿焰,助长宝印的法力。
宝印正面的“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十个阳刻大篆文字时而朱红,时而金光灿灿,六道电光由那宝印上的六个“如”字迸射而出,电光紫中透红,直直劈向醉仙姑。醉仙姑虽化出一道气盾护体,然而拖到两刻钟,气盾已有扩散之势,她只得再腾出真元,自印堂化出七彩虹光,以抵御六如宝印。
正是醉仙姑这分神的当口,金翎法王对玉娇娥和无念子大喊一声:“娇娥、无念子,快用火雷钉攻她法宝。”一面说话,金翎法王一面使出千尸腐骨阵。
醉仙姑担心墨匏樽为火雷钉所破,忙运气于左臂,在左掌化出一面紫金幡,推向墨匏樽。紫金幡才刚出掌,千尸腐骨阵便如浪潮般席卷而来。此刻醉仙姑已知,金翎法王方才是在声东击西,以火雷钉攻墨匏樽不过虚晃一招,真正的目的是诱使醉仙姑耗费煞气对付火雷钉,再无足够余力应对千尸腐骨阵。
醉仙姑右臂急挥,翻身退后十丈有余,只见她右掌五指皆赤焰腾腾,所到之处留下五色游光,一时间光芒万丈,璀璨无比。腐骨还未近身,已为这五色游光化作齑粉,反扑向金翎法王一众了。
无念子从头到尾未吭一声,一边是他恩师,一边曾救他一命,实在左右为难。师命不可不遵,未免良心不安,他只好压着真元,只以半力敷衍。金翎叫他与玉娇娥急攻墨匏樽,他自然猜到那是金翎法王的计较,见醉仙姑及时应对,一颗心悬在半空,这才落到实处。然而无念子也未曾料到,千尸腐骨阵还是幌子,金翎法王真正的杀手锏竟是苦头陀。
方才各人都忙于施法,并未留意到苦头陀早已缩形化影,附身于金翎法王手中那把金翎扇。醉仙姑真元亏损,金翎法王已有察觉,若同她继续耗下去,尽管胜券在握,自己却要白白损失许多真元,并不划算,唯有使些计谋方可提早胜出。
醉仙姑虽则灵秀聪慧,万万想不到金翎法王虚晃一招的真正目的并非千尸腐骨阵。金翎法王将金翎扇化作雾团,护着苦头陀,隐身于千尸腐骨阵内。醉仙姑的五色游光虽可化腐骨为齑粉,却奈何不了苦头陀肉身幻化的剑气。只见一团雾气破阵而出,金翎扇随即现身,醉仙姑又要抵御六如宝印的法光,又要应对千尸腐骨阵,这会子金翎扇来袭,许是手忙脚乱,许是轻敌了些,她单是凝元于喉,朝那金翎扇喷了一口至阴至灼的煞气。这口煞气应付金翎扇是足足有余的,要应付藏在扇中的苦头陀,却差了些力道。那苦头陀早将两道铜羚蛊铺于双掌,金翎扇一受煞气攻袭,他便从扇羽间飞脱而出,将掌中蛊毒打向醉仙姑双眼。
醉仙姑避开一蛊,另一道蛊毒却正中她眉心。无念子听她惨叫,心头一震,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苦头陀法力不及百蛊郎君,他的铜羚蛊却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便是修为精深如醉仙姑,中了他的铜羚蛊,也是元气大伤,甚至损及根本的。无念子有心去帮醉仙姑,怎奈金翎法王在场,若在众目睽睽之下搭救醉仙姑,岂非背叛师门之举?何况当初无念子投奔金翎法王,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隐瞒,此刻莫说搭救醉仙姑,便是叫醉仙姑认出他来,也难在金翎法王门下立足了。如此犹豫了片刻,无念子终究什么也没做,单是暗自祷告,希望醉仙姑好歹保住性命和千年道行。
醉仙姑并非迂腐固执之辈,适才斗法已元气两亏,现在受了重创,伤及血魄、经脉,连内丹也有不固的迹象,她自然知晓,再不退步,自己恐怕要吃大亏,这便抹去唇边的鲜血,道:“金翎法王,你好卑鄙。”不等金翎法王回话,醉仙姑已化作剑气,迎弦月飞去了。
金翎法王采撷银华苔的时候,赤兔峰那边,灵虚子眼看胜利在望,却叫太华伏魔珠伤了经脉,一时怒火冲天,也顾不得谋略计划,只管卯足劲头急攻常朝云。这本是无奈之举,不想付晚香为顾乘风节省真元,见灵虚子只攻常朝云,便由太华伏魔珠中卸去大半真元,单作防御之备。
常朝云哪是灵虚子的对手?顾乘风看付晚香无心襄助常朝云,飞冲数丈之远,从灵虚子身后发动阴阳一线风雷子。付晚香刚要喊“顾乘风”,灵虚子已回头一瞥,由左掌打出五枚磷光闪耀的雷钉,三枚用以阻挡风雷神珠,余下两枚则反攻顾乘风。付晚香大惊,推出太华伏魔珠,将其化作一面虹盾,挡在顾乘风和雷钉之间。
就在这眨眼功夫,灵虚子将两道青黄散化于右臂,自丹田中调出一束至阳至烈的真元,推动青黄散抵达太渊穴,右手三、四指下力一弹,那两道蛊毒便呈流火之势,划向常朝云。
适才常朝云为挡灵虚子的掌气已手忙脚乱,气喘吁吁,青黄散袭来,她自知躲避不及,只好使出全力化出一排冰盾,试图挡其去路。常朝云此刻真元未能凝聚,哪怕尽了全力,冰盾并无多少气势,哗啦啦飞出一大片,还未触到青黄散,已为其焰气所融。常朝云别无他法,又运两股煞气,一面后退,一面划双臂以炼气盾。
灵虚子见状,趁机又放出五枚雷钉,助青黄散冲破常朝云的气盾。至此,常朝云已无计可施,气盾一破,青黄散直直打入她玉堂、天池二穴,叫她疼痛难忍,由半空跌入一片灌木。
顾乘风眼见常朝云负伤,对灵虚子道:“你这妖孽,连自己师侄都可下此狠手。我今日绝不放过你。”话音未落,他已放出天罡猎月檠,将其化作一一条火麒麟,试图困住灵虚子。随即对苏荣喊了一声“苏师妹,快以白龙剑助我一臂之力”。
苏荣将白龙剑驱至顾乘风跟前,顾乘风已放出血影流珠,以火辰经合二宝为一;白龙剑抻作一条软鞭,周身殷红,血影流珠则化作二十八根尖刺,生在软鞭侧身。顾乘风三件法宝虽皆为仙界上品,奈何他道行尚浅,纵然是天罡猎月檠这驾驭六十余年的法器,顾乘风也只能尽其三四成威力。灵虚子尽管有伤在身,应付这三样法宝却不算吃力,若非付晚香拼尽全力以太华伏魔珠助顾乘风一臂之力,灵虚子也不会节节败退。他只顾着左右避闪,未料顾乘风半途抽出那白龙剑化就的软鞭,抽冷子驱向司空徒和地藏无门。二妖受袭,各人脊背叫利刺扎中,顿时元气大泄,惨叫连连,由半空坠地。
顾乘风为这一记偷袭费尽了全部罡气,于是血魄不通,内丹不稳,口鼻涌出鲜血,身子一晃,由半空跌下,落在一棵银杏树尖,忙调息归元。鹿连城及重明观三名女弟子朝顾乘风飞扑而来。
苏荣扶着顾乘风的胳膊,问道:“师兄,你可有大碍?”
顾乘风道:“你们不要管我,齐心对付灵虚子才是正事。”
付晚香朝顾乘风望去,见他受了内伤本来是心急如焚的,然而转眼间顾乘风身边又围了三个师妹,她便觉得自己成了外人,再多担心人家也不会稀罕,索性豁出性命,朝灵虚子大喝一声:“妖孽,你两个弟子不中用了,现下你已是孤家寡人,还不知进退,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言毕,付晚香纳回太华伏魔珠,将其炼作一面八卦镜,撑在掌心,冲向灵虚子。
顾乘风见状,对众人道:“修为浅薄,她如此蛮干无异于送死。”又对苏荣道:“苏师妹,你以灵火燔天经炼化白龙剑,与我同来。”说着话,他与苏荣蹿出数丈,抢在付晚香身前,一个化白龙剑为金盾,以防灵虚子的攻袭,一个化血影流珠为二十八颗电光频闪的雷珠,推向灵虚子,以助天罡猎月檠。鹿连城及重明观三弟子紧随顾乘风,各自使出看家本领,或炼法宝出击,或拿真元化瘴、罡气化符,以期伤及灵虚子根本。
顾乘风问付晚香:“这妖孽已失左膀右臂,只要多拖片刻,他必落荒而逃,你为何行傻事?”
付晚香冷笑道:“我现下又不是你们重明观的人,我如何行事,你凭什么管我?”
左仪道:“付姑娘此言差矣。我们难得有缘才可结伴而行,你纵然不是我派弟子,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如何过意得去?”
付晚香睨向左仪,道:“我的生死自在天命,与你们并无关系。”说到此处,她又将目光移向顾乘风,说:“你罡气耗尽,现下还动内丹,真真是美人当前,只想着逞英雄之气,连修行都不顾了。”
付晚香话音刚落,司空徒与地藏无门已飞向灵虚子,助他应对一众法器的攻势了。灵虚子还不死心,传音于两名弟子,道:“我现在施云空阵。司空徒、地藏无门,我将青黄散炼入你们肉身。云空阵成型,你们便想办法拖住这些人。待我掳走常朝云,你们再脱阵。”
灵虚子这计划一旦落实,以他那些惨无人道的手段,要逼常朝云带他入灵蛇堡并非难事。按他原先的筹谋,若黄山那边,醉仙姑与金翎法王死磕到底,伤及内丹,那便再好不过;就算醉仙姑知难而退,她同金翎法王恶斗,真元是必然大损的,只要灵虚子赶在醉仙姑回来之前霸占灵蛇堡,届时来个瓮中捉鳖,将醉仙姑真元耗尽,再取她性命、窃其道行便易如反掌了。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灵虚子眼下的计划虽有八成胜算,他却低估了司空徒的私心。司空徒与地藏无门自然明白,灵虚子将青黄散与他们肉身合一,无论成功失败,冒险的总是他们,得利的总是灵虚子。地藏无门向来实诚,对于灵虚子的吩咐是言听计从,绝不犹豫的,司空徒却时时提防着。更别说方才二妖为血影流珠所伤,真元已折去三成,尽管仙家一众也各有元气之损,司空徒到底心虚。所以眼下灵虚子命他二妖赌上性命,地藏无门所思所想是为师父赴汤蹈火,司空徒所思所想唯有自保二字,才入云空阵便将青黄散乱施一气,随即瞄准苏荣和柳浊清的掌气、法宝,做出受创之举,跌入林中。
就在方才,灵虚子刚咬破手指,欲布云空阵,顾乘风便吩咐三位师妹及鹿连城、付晚香应对司空徒和地藏无门,灵虚子交由他一人对付。
柳浊清不解,道:“师兄,你何不以法器渡大家出阵?”
左仪撇嘴笑道:“适才我们在灵蛇堡玄关之内已领教这云空阵的法力。师兄的天罡猎月檠乃乾卦至宝,破阵尚且费劲,无尘剑虽威力惊人,却护着那位叶公子,然而眼下,天罡猎月檠尚可勉强拖住灵虚子,师兄又如何能将其撤回?”
左仪话未说完,云空阵已呈洪流之势,打灵虚子掌中铺展开去,泄至十里以外。众人有法宝的全将法宝亮出来,没法宝的也做足了应战的准备,将内丹提至膻中穴,元气各凝于中枢、命门二穴。
顾乘风喊一声:“你们专心对付他两名弟子,我自有对策。”再对苏荣说:“借你白龙剑一用。”这便飞出十余丈,一面放出血影流珠。
苏荣化白龙剑为银虎,唤一声“灵宝无量,普告九天,从!”顾乘风行天罡指诀,朝那银虎导一股纯阳真元,银虎血口大开,纳真元入体,这便撒开后腿,应顾乘风驱驭而奔。
可惜云空阵内五行之位变幻莫测,顾乘风同灵虚子才斗十来个回合,便真元大亏。付晚香顾不得许多,飞到顾乘风身旁,对他说:“你还要逞强!”这便推出太华伏魔珠,好歹扳回一局。
就在此刻,司空徒故意受伤坠地,单余地藏无门以一敌四。任那青黄散剧毒无比,到底双眼不及八目,才三两回合,地藏无门便叫苏荣的白龙剑刺中命门,当即现出原形,也跌入灌木丛里,没了踪影。鹿连城及重明观三名弟子齐刷刷冲向灵虚子,同顾乘风、付晚香将其围困。
顾乘风对灵虚子道:“你布下此阵已元气大损,眼下我们以六敌一,我竟不信拿不住你。”
灵虚子眼见大势已去,只好最后一搏,以内丹化出一粒雷珠,费去大半真元,将其炸开。一声轰响随着白色闪光荡彻天地,那闪光照拂之处别无他色,单是煞白一片,荧亮无比。众人全叫一股气浪推出二十余丈,各个都险些跌入山谷,只得抱住大树,才可稳住身子。各人的法器也叫这雷珠炸向四面八方,一时间真元骤断,五行俱亏,都化作玄光,各归其主。
顾乘风攀住一棵橡树,见付晚香双臂搂一根碗口粗的桑枝,身子被气浪冲开,悬在空中。他忙以剑指诀化出一根白索,缠住付晚香的腰身,下力一拉,付晚香便叫白索扯到顾乘风身旁。顾乘风扭头朝方才雷珠所在之处眺一眼,给付晚香丢一句“你抱紧这棵树”,随即双掌一撑,逆着气浪翻身折返。
付晚香回头,虚眼追着他的身影,喊道:“顾乘风,你要当心些。”白光卷着气浪刺得付晚香眼泪直流,她也不知顾乘风能否听到自己的声音,拼足力道喊完这句话,便将那棵橡树抱得更紧,脸庞埋在树皮上,动也不动了。
顾乘风才飞出几十丈,气浪陡停,白光也乍然收敛,周遭又漆黑一片了,只在不远处现出一抹磷光,磷光护着一粒内丹,正朝北面扑去。这时候顾乘风才看清楚,黑暗中掠过一道灰影,叫不太清朗的月光勾出一侧轮廓。那灰影同内丹汇合,顿时红光绕体,映出二人。
顾乘风认出那二人前者是灵虚子,正抓着后者飞逃,大喝一声:“妖孽你往哪儿逃。”
灵虚子回头一瞥,抛出两排雷钉。顾乘风放出天罡猎月檠,行七宝骞林指诀,将其化作冰剑,那剑身再扩至十倍,飞旋成盘。雷钉打在冰剑上噼啪作响,迸出赤绿黄三色火光,映出常朝云的脸。她显然受了伤,为灵虚子右臂所抓,面色不佳。除尽雷钉,顾乘风又将那冰剑炼作一条巨蟒,改行玄武指诀,同时放出血影流珠。巨蟒快如闪电,追上了灵虚子,蟒尾一甩,勾住了常朝云的双腿。
常朝云叫巨蟒一拉,灵虚子险些脱手,回身揪住常朝云的衣襟,翻了个筋斗,一时忘了那根巨蟒乃仙家乾卦宝物所化,竟欲将其扯断,手掌一触蟒身,就叫焰气灼伤。在这刹那间,常朝云已被巨蟒拖出几丈。灵虚子还不甘心,抟身追上去,不料血影流珠已赶到近前,法光激闪,耀得灵虚子双目刺痛难忍。顾乘风飞至灵虚子跟前,朝他天灵盖猛击一掌。灵虚子捱他一掌,喷一口黑血。顾乘风避闪不及,手臂沾了黑血,一阵刺痒由肌肤渗入骨骼,再入经脉,直灌心窝。
灵虚子栖在不远处悬崖边上的一根枯枝上,一面咯血一面说:“今天这笔账我姑且记着,来日再与你细算。”言毕,足尖一蹬,蹿飞而去了。
顾乘风收回血影流珠和天罡猎月檠,携着奄奄一息的常朝云,驾七彩虹云飞回赤兔峰顶。
苏荣见顾乘风印堂处隐隐透出绿光,问道:“师兄,你面色有异,莫非中了毒?”
付晚香本来怨气未消,见顾乘风飞来,避开了目光,听苏荣这番话,心头一惊,打左仪和鹿连城中间挤出来,上前盯着顾乘风的脸。
顾乘风苦笑道:“是我自己疏忽了。那妖怪方才那一招已折损大半真元,单使法器已足够将他逼退,我却近了他的身。”
付晚香一时间泪眼朦胧,道:“叫你当心些,你也不听我的。总之我的话,你是死活听不进的。”垂眼瞥到常朝云,见她脸面和双手皆绿光隐现,付晚香又嘟囔道:“这倒好了,连中毒都成双成对的。”
左仪上前细细打量顾乘风的脸色,对众人道:“我们尽快离开此山,寻一处可靠的地儿歇脚才是。”再问顾乘风:“师兄身上可有大碍?”
顾乘风道:“并无大碍,方才那妖怪降毒瘴炼在血魄中,我只沾染了他些许黑血,想来中毒不深。”
苏荣道:“不管怎么说,尽早祛毒才是要紧事。”
一行人飞出赤兔峰地界,本来商量着就近在邑州城郊借宿于张必用府上,可是考虑到顾乘风和苏荣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借宿几日难免露出破绽,何况张必用与常朝云彼此熟识,万一常朝云得救醒来却不知好歹、恩将仇报,反惹一身麻烦。如此,众人变化面貌,在邑州城中投宿,好歹安顿下来了。
顾乘风变作一位白须老翁,才进客房便因真元崩泄,现出真身。他额头虚汗不止,眼眶血红,在榻上打坐运气片刻,终于逼出一口脓血,呛了一地。付晚香同左仪守在他身旁,见他吐了血,忙上前异口同声地问:“可好些了。”
顾乘风强打精神,将内丹调至玉堂穴,低声道:“这毒瘴甚是怪异。灵蛇堡中那位老前辈曾说,灵虚子的毒瘴皆为阳毒,按理说,既为阳毒,我以至阴至寒的罡气克它,总该有些效力才是。然而适才我将至阳至烈的罡气封于大穴,至阴至寒之气却难以导入经脉血魄之内。我现下元气亏空,只能以内丹化气。”言及此处,他对付晚香说:“若罡气仍不能导入经脉,我想天底下能救我的,恐怕只有万妙毒王上官龙和你姨娘莲香子了。然而这瘴气扩散得极快,我想十二个时辰之内,这毒瘴便会渗入我全身骨骼,届时怕是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了。”
付晚香道:“那位老前辈还说,太华伏魔珠可御天下所有阳毒,兴许我的太华伏魔珠也可助你祛毒哩。”
左仪也说:“师兄,付姑娘言之有理。你生性豁达,怎么此刻竟说起丧气话了。”
“你道我说的是丧气话,我不过乐天知命罢了。若我过不了此劫,你便带着晚香上山吧。我曾经答应她,带她回长白山投身重明观。”顾乘风苦笑着,又对付晚香说,“我承诺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付晚香道:“谁又稀罕做你们重明观弟子?我知道你言出必行,你却不必把我的事放在心上。眼下祛尽瘴气才是要紧的。”
左仪对付晚香道:“付姑娘,你助师兄祛毒,我来为你们护法。你修为不精,切忌急功近利。我们重明观有一道益元炼气、破咒祛邪的法门,叫作火辰经。待会儿我以火辰经炼出五根银丝,一根通你膻中、印堂,一根则通师兄神道及左右风门。这火辰经法门颇不寻常,我道行太浅,未能炼至驾轻驭熟的境界,所以一经发功便不能贸然中止,需元归气凝方可散功,我们三人都有危险。”
左仪吩咐苏荣守在门口,这便同付晚香、顾乘风于榻上打坐运气。灵虚子的青黄散因以男女肉身所化,毒性虽至阳至烈,化入血魄中却呈阴阳和合之势。寻常阳毒最怕至阴之气,青黄散未入躯体也惧怕至阴之气,然而一入经脉、融血魄,青黄散便遇阳则阳,遇阴则阴了。顾乘风自己祛毒未能成功,主要原因便在这一层。
再看太华伏魔珠,其母体玄凰木与邪魔同源,本为至阴的根底,可抵御阳毒倒不稀奇。然而说到此珠祛毒疗伤的妙用,则与玄凰木阴阳俱亏的性子息息相关。玄凰木生于邪魔却魔性尽脱,自然难容于世,故有纯阴之体而无纯阴之炁,有纯阳之炁而无纯阳之体,日月星辰之辉稍加照拂,无不克之毁之。太华伏魔珠以这非阴非阳的玄凰木炼就,天然一副非阴非阳的性子,融入血魄之中既可遇阳则阳、遇阴则阴,亦可遇阳则阴、遇阴则阳,化解青黄散的毒性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付晚香修为不精又因同灵虚子斗法,耗了半数真元,哪怕得左仪的火辰经相助,未尽祛顾乘风体内的毒瘴,还是花了半个多时辰。
顾乘风一连呕了三口脓血,再调元聚气,顿觉神清气爽。付晚香见他脸上绿光已消,面露喜色问他:“你可好些了?”
顾乘风抹去唇边脓血,垂眼朝手背上一瞧,说:“何止是好些了。我原有些陈伤旧患,经你的太华伏魔珠调理,竟祛了八九分。”
左仪笑道:“看来付姑娘的太华伏魔珠真真是仙家圣物。我从前只听师父提及,知道崆峒山中原有一位散仙炼得此宝,威力之大,虽不比那白泽观的元婴珠,倒也独当一面。今日才算开了眼界,真真切切见识了一回。此珠不仅长于攻敌,连祛瘴化毒也有这般神力,付姑娘,你能得此神珠,足见你仙缘了得呵。”
付晚香道:“我哪有什么仙缘?我母亲曾为我卜过一卦,依卦象看,我是仙根半悬、仙缘如萍之人,只是仙根怎么个半悬法,仙缘又为何如萍,卦象上全然看不透彻。正因如此,我母亲才叮嘱我,对于仙门法术我略知一二便可,并不强求我勤学苦练。至她离家出走,我父亲虽钻研仙门之术,又收了许多弟子,却不大管我学与不学。我也乐得轻松自在,脱凡胎也好,飞升太乙金仙也罢,我是毫无兴趣的。”
左仪道:“难得你洒脱,竟如此开悟。”
三人好端端聊了一会儿,后来付晚香同顾乘风却闹了别扭。左仪左右调停着,眼看双方各不妥协,只好把两位师妹和鹿连城叫来帮忙。二人争执的缘由众人稍作了解,鹿连城对付晚香道:“付姑娘,照理说,我该叫你一声表妹,不过我这人帮理不帮亲,我倒觉得顾兄弟所言更有道理。那位常姑娘虽为魔道中人,到底是凡人所生,不是什么木精石怪,兴许她也有她不得已的苦衷才误入歧途。都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若仅因为她投身魔道便不管其死活,我们这些正道中人又与他们何异?”鹿连城浅笑着,再对顾乘风说:“不过话说回来,那位常姑娘虽然该救,顾兄弟,你却绝无道理逼迫付姑娘去救她。常姑娘该不该救是一码事,我这位表妹愿不愿救她却是另一码事。你不能坐视常姑娘毒发身亡,难道竟看不到付姑娘方才救你,是因为她对你一往情深?”
付晚香本来满面通红,听鹿连城这么一说,双颊更是憋透了血,几乎是酱色了。她咬着嘴唇,忿忿地说:“你们都说那妖女误入歧途,我倒想知道,你们与她非亲非故,如何确信无疑她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我偏要说她撒谎成性,阴险狡诈。”付晚香望着鹿连城,继续说:“我记得你说过,叶琮逃离薛府,曾盗走姨娘的丹药。此事可当真?”
不消付晚香细说,单单这一提醒,鹿连城已发现叶琮被擒一事另有文章,道:“你是说……”
付晚香笑道:“既然叶琮有姨娘的定元珠,他又如何会为玄天金罗阵所困?这件事,那妖女未作半点解释,然而细想来,又有太多蹊跷。你们因为她本是凡人,便一口咬定她投身魔门必有苦衷,怎么不知凡间有云,知人知面不知心?难道凡间便没有恶人?还是说你们这些男人竟为其美色所惑,全然不顾是非曲直了?”
苏荣道:“付姑娘,我师兄处事向来公正不阿,谨慎稳妥,断不是见色忘义之徒。师兄要你救那位常姑娘,想来是希望她来日改邪归正,造福天下苍生。就算她对我们有所隐瞒,需知她在魔道多年,耳濡目染无不是些腌臜龌蹉的勾当,近墨者黑实在情有可原。倒不如待她毒瘴祛尽,醒来以后再问她个究竟。”
左仪见顾乘风默不作声,对顾乘风说:“师兄,付姑娘的担心未必没有道理。常姑娘既为魔道中人,我们还是提防些为好。师兄宅心仁厚,我自然知道你所以救她,无非怜惜她修行不易,若见死不救,必然良心不安。可是眼下能救她一命的终归是付姑娘。她救不救常姑娘是她的事,师兄你又何必咄咄相逼哩?”
顾乘风抿嘴一笑,避开付晚香的目光,对左仪说:“左师妹言之有理,是我太咄咄逼人了。既然付姑娘不愿意,我实在不该强人所难。我想付姑娘必有她不救的理由,想来正邪不两立,我也是自作多情了些。”
顾乘风私底下唤付晚香,只喊她晚香,别人跟前,时而晚香,时而付姑娘,付晚香自己并未格外留心自己的称呼。然而刚才顾乘风久不吭声,一开口却“付姑娘”前,“付姑娘”后的,足见他对自己已然生分了,这样一想,付晚香又是伤心,又是失落,索性赌气道:“谁说我不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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