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信来到了陛下吩咐的那家医馆。
他抬头去看,医馆铺面很小,门头牌匾回春堂三个字用的是最简单的木刻,一眼望去只能给人很简朴的感觉。
可这里的人,是陛下口中妄图用毒控人心智的恶人。
仙人塞由于地理位置特殊,常年会有战乱发生。如今陛下领兵平定刚刚几个月,百姓尚且能过上好一些的生活,竟然就有南梁人来妄图打破这种平静了。
黎信心下一肃,眼神坚毅,决意尽自己所能阻止这场灾难。
他抬腿进门,整个店内只有一位药童,见到他首先问道:“公子来瞧病吗?”
黎信点头,那人又道:“公子稍等,我去给您叫大夫。”
药童离开,黎信打量医馆环境,确实是刚刚开业不久,药柜和桌椅都很新,柜台上是药童刚刚在称量的药材。
黎信上前看了看,只是很普通的固本培元的药物。
越晟从后院而来,询问病情。黎信佯装道:“大夫,我最近头疾严重,以至于夜不能寐,您快帮我看看。”
控人心智想必会选择精神不济之人,便于下手,黎信看着眼前面容正色的越晟,心中警惕。
二人入坐,正在把脉,忽然从门外又进来两人。
越晟脸色一闪,被黎信捕捉,他也借势回头。
来者两人一人青衣长袍,一人布衣束袖,应当是一家公子和家仆两人。只是他在仙人塞也生活了四五年,城中有些名声的世家公子中他从未见过这人。
越晟主动说道,“两位稍等,在下尚且还有一位病患。”
他说完,药童就上前引两人去一旁坐下。
之后越晟问诊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半盏茶就给黎信开完药方又抓好了药,一副急忙送客的架势。
黎信想借势搭话都没有任何机会,最后他离开之前回头,看见越晟同那两人入了后院。
布衣男人一到后院就跪地行礼:“主子恕罪,属下垂头铩羽,未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
越晟看他一眼:“回去领罚吧。”
井拙言将手中的折扇一收,“事出意外是我都没有料到的,罚他就不必了。”
越晟才道:“听见没有,还不快滚。”
那下属继续叩头:“谢主子,谢井公子。”
两人在石桌前坐下,越晟先开口问道:“你不是说寻到了母亲就不回来了?”
井拙言脸色不好,语气也有些重:“说来话长,南梁从赤潭撤兵的时候带走了母亲,他们借此威胁我经营暗桩。”
“后来因为金矿,南梁又心有不甘,想要发兵抢夺,我觉得同你的谋划有些关系,就答应了他们。”
“我联合赤潭太守与祝洲远,原本已经计划的万无一失,但中途被殷长川破坏,导致功亏一篑,也暴露了我自己。”
越晟眉头也跟着皱紧了,“那你之后要当如何?”
井拙言没有回答,反而是想起了母亲。
他最开始有记忆的时候,是一个孤儿,在越古席天幕地的山林间挣扎求生。
后来偶遇在山中行走的赤脚医生救了他,将他带回去抚养,他才结束了之前野人一般的生活,也开始慢慢学习医术。
而年龄长大以后,赤脚医生病死,他便独自开始了寻亲之路。
他医术不精,对毒术却颇有建树,为求生存,便去接一些世家大族的悬赏,得以度日。
同越晟认识是他以毒杀人,被仇家追杀。越晟是皇室子弟,帮他躲过了一劫,两人关系亲密之后,越晟也从他这里,拿到了许多虫毒。
后来他在赤潭无意之中遇到了同他长相极为相似的井拙言,多番了解过后,才知道他们两人竟是双生子。
贞治初年,边境动荡,赤潭也是风雨飘摇中的一座城池,母亲生产过后在战争中不幸将他遗失,他们兄弟两人的命运自此天差地别。
从那以后,他便开始羡慕这个血缘上的亲弟弟,羡慕他能有母亲疼爱,父亲关护,每日悠闲快乐,从来不需要考虑如何生存下去。
但他并不想去认亲,一是因为他不确定母亲对这个丢失了二十年的儿子是何态度,如果接受不及,那便是对他更沉重的打击。
二是就算认了亲,母亲对他有和弟弟相同的疼爱,又或者会因为他的经历得到一时片刻更多的关心,但这份疼爱始终已经是分了两份,就不是最原始、最纯粹的感情了。
他不想再当一个旁观者,更不想有人与他共享母亲,于是他便设计取代了自己的弟弟,成功拥有了母亲所有的疼爱。
那几个月同母亲的相处,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最轻松欢快的时光。
但好景不长,南梁撤兵,毫无理由的要求所有南梁人全部离开赤潭,不论是否成家,有妻有子。
好不容易的相见要再次分离,他完全不能接受又一次失去母亲,但母亲却良善的劝他不许冲动。
他不会辜负母亲,便隐忍了这么久,但那个南梁人却认为他是好拿捏的,居然还敢拿母亲威胁他。
答应挑起两国战争,一是为了守住赤潭的回忆,二也有越晟的些许原因,而非简单的因为南梁的威胁。
那人却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一句两句说的颐气指使,似乎是拿捏了他的软肋,便开始肆无忌惮。
只是让他觉得好笑。
一直没等到他的回答,越晟又问了一遍:“那你之后要当如何?”
井拙言一笑:“先把母亲接回来,再考虑要不要回赤潭。”
越晟看着他,“殷长穆还在赤潭,回去太过危险,不如就留在越古吧。”
井拙言没应这句话,反而说道:“此事等母亲定夺。我来一趟是许久未曾见你,你计划的意外我也算参与了全程,就同你多解释一句。”
越晟摇头:“殷长穆这么快就到达赤潭是我未曾料想到的,与你并无关系。”
井拙言却道:“殷长穆十分难缠吗?”
越晟眼神幽深:“一个回国四年就坐上皇位的质子,心计谋算都十分老练。”
“之前在大殷令堰城,我筹备一年的虫毒投毒之事,被他一举识破,也是功亏一篑。”
井拙言神色闪了闪,“那我倒是不该下毒。”
越晟问道:“怎么了?”
井拙言语气微微正了一些:“离开赤潭后为了堵绝追兵,我曾向他们下了虫毒。”
“但想必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牵连到你这里。”
越晟摇头:“无事,我与他们早已经是针锋相对,不差你的那一层恩怨。因为在令堰城,他们为查虫毒直接找到了我。”
井拙言惊讶:“那你竟然还能逃脱?”
越晟道:“当时他们并未查出幕后主使,只是知道我是越古人,想让我替他们查验虫毒。”
“不过也正因如此,我得知计划暴露,提前离开,才没有被他们抓住。”
井拙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但越晟却看着他:“你既然来了一趟,就帮我看一味药吧。”
井拙言兴致一起,“你又在研究新毒了?”
越晟点头,引他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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