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显然这般醉意沉酣的情态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隆基将这个怀抱复而放得紧了一紧,睛眸微闭,一口长长的吁气吐纳开來,几近动容的感觉在寸寸体态之间蔓延。却无论何时都自有一种理性隐隐持着,一时辨不得千般心绪,只是让人觉的这个人他深邃稳沉。
嘈嘈盛世、杂杂人心,纷沓而至的事态如潮水一般袭來身上,最初的自性早已被滚滚的黄尘污垢就此掩埋、就此湮沒,漠了人情冷暖、抛却浮虚市侩、笑了天地虚妄、吾心已狂……
“能给我再讲一个故事么?”怀抱里的太平很是享受此时这样一份恣意,借着酒醉后周身绵软软抽空了一般的软糯,反倒叫她身与心都好似有了一个彻底的舒缓,就此兮眸微敛、吐口盈糯。
隆基眉心微敛、灼灼的双目定了一定,即而唇畔勾了浅笑:“好啊。”喉咙轻动,他顺势又将太平搂了一搂,这般亲昵的姿势似乎是极顺势的,虽是一男一女、一姑一侄之间,却莫名的看在眼里毫不觉得有什么违和,“就讲上次我们在感业寺里……经年前未讲完的那个窈娘的故事。”言语间心中沁出一脉暖意。
这话听得太平忽而起了百味,关乎感业寺、窈娘,便不得不令她想到那个堪堪走远、再也回不來了、却又仿佛还在身边从未离开的人……她的來俊臣。
但话音起落,她还是颇有些僵硬的牵扯了唇畔,敛眸微微的笑叹一声:“这个故事啊,已经讲了这样久了呢,都还沒有讲完。”
其实太平此时此刻的心之所系,隆基亦如是。毕竟他们三个自小便有着一段情义,感业寺里的日子、那些静好又明媚的单纯时光,终归还是会有一些动辄不移的东西沉淀于骨、蕴藏在心在灵魂深处里的,终归是忘却不了、涣散不得。
所以隆基话才出口便依稀有些后悔重提起这样的话茬了,不过提都已经提了,说出的话一如做出的事情一样全都覆水难收。他便只得强持着唇畔笑意,颔首顾向被烛光微微刷洗了一层暖橘色彩的太平的面孔,音波沉淀了下來。
这是带着几分隔世意味的话语,这样的字句间充斥着恋恋的余韵,好似深夜里静然品啜一盏清茗。有甘甜、也有苦涩,但更多的是隔绝经年之后夹着此情此景重提及时袅袅微微、氤氲陈铺的风尘气息,好似泛黄书页间飘散而出的幽幽纸香、怀旧的味道:“女子说,她是來勾魂索命的厉鬼,问书生信不信。书生自是不信的,却也心觉这女子委实可爱,便口中戏谑说自己信,后而笑着摇首、将女子迎入内室去。”
他深沉的目光就这样凝定在烛韵夜波熏染下的太平的侧颊上,心头浮涌起的一脉萌动好似更肆虐了。定定的看着她陀醉的娇颜、花一样生动撩人的眉目,只觉自己整个人就要呆住:“女子进去,边莲步行移、边对那书生徐徐幽问,说我美么?而不知不觉间,男子看这女子竟已看的痴了,忽闻她如许发问,只目光混沌、堪堪点头说‘美’……那一瞬息,他的眼帘深处便只沉了她的倩影。”他看太平自是已经看的痴了,不知不觉他的眼帘便只涨满了她的姿容。
似乎李三郎时今的口吻太暧昧深情,似乎他且这样讲着便不知不觉自己先入了戏,带的伏在他膝上、卧于他怀抱的太平也不知不觉专注于静心聆听这个故事。
“女子说,那公子可愿与我一夜**?男子迟疑。这时,女子已亲昵的挽住了他的手,说,走吧……”
走吧,这一瞬隆基心念一个驱驰,当真极想牵住怀抱里女子的手带着她走。走到天之崖、走到水之湄,云台仙境、海中蓬莱,松间溪谷、峭壑深潭……走到哪里都好!
太平只静静的听着,不语不言,脑海之中神思翩跹,有那么一点灵光荧火一般闪烁于永夜的深黑间,须臾恍惚,渐趋铺陈,氤氲成无边璀璨生鲜,华光万丈间就这样展开一幅画卷,清晰的看到女子与书生两个模糊的轮廓,存活在窈娘的世界里一笔一画认真勾勒着他们的故事。
“男子恍恍惚惚的跟着女子站起來,出了室内正门、走了一段路,來到一座华美的府邸。”就此缓一口气,隆基将身姿渐渐松弛,心境也彻底的做了一个闲适的舒缓,开始就口继续将这故事顺下去,“进了正厅之后,女子嘤嘤然点燃了红烛。”刚好有更为璀璨的一道夜光破窗而入,又兴许是不知何处落入屋舍的别家灯火,映的太平姿容更为明丽、精绝的眉目愈发显得艳丽生鲜!隆基痴意联翩,恍惚中似乎眼下当世的景致与故事中窈娘与男子的世界相呼相应、有了巧妙且颇为相得益彰的完美重合,“她美轮美奂的姝绝眉目、那明艳动容的脸庞与勾魂摄魄的眸子,那柔软款款的腰肢,那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忽而显得愈发真切生动……男子又一次看得痴了!不由起了更甚的恍惚,惝恍间下意识再问女子,‘姑娘到底是谁?’”喉结微动,隆基敛目含情,“女子却只又说,‘取你命的厉鬼。’”
决计是取他命的厉鬼!在她面前,他会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命交付到她的手里,这样的感情莫名又美好、深切凿凿且却根本不能控制!所以他突然有些羡慕來俊臣了……
隆基心头先是起了一簇滚烫的火,却又在至为鼎盛、距离肆虐就差那么一点点的时候急剧兜转,很快便转而化为一丛流瀑的水!瞬息心头火浇灭,但整个人都被融化的缱绻酥麻、不成样子!
“男子却道,‘既是厉鬼,又为何会找上我?我本性良善少争,便是日后为官亦会清廉正值,更从來不曾害人性命。’”
“却是为什么呢?”终于,已微微陷入梦寐的爱.抚、就有些分不清现实与睡梦边界的太平,这个时候徐徐然轻问一句。
闻声间,隆基把目光倏然错开,抬首微凝着眼前不远处的一道烛火,声息比之先前忽而显得不再那样柔软缱绻:“女子说,因为我不喜欢你在这个地方,所以我來带你走,你怕么?”
不喜欢这个地方,从來不喜欢,却又跳不出去,怎样都跳不出去!看吧,这就是戏剧话本儿与直白现实之间存在的差异,活在现世里的人到底是不会如那戏曲本话里的人一样,何其幸运的会有那么一个突然出现在生命里的救度之人将谁带走、结束这一场苦苦熬耗不得欢喜的浊世苦旅的!
一点灵犀,太平忽而不再言语。
温温的视野里,显得静好而安详。隆基如是不缓不急含温的字句便忽而显得有些疏疏郎朗:“男子说,如此美丽的厉鬼,纵是勾我魂摄我魄,我又有什么可怕?”他再停一停,这本该诡异的故事此时此刻被隆基讲來,便越來越趋近于莫名的温馨暧昧,“女子叹一口气,幽幽的道着,‘我名唤窈娘,三年前嫁于此地,婚后七日便新寡,此后一直独居;后见公子于此地停留,几面交集后遂恋上公子姿容神韵,但妇道贞节一直不敢逾越,便一直隐忍不发,只将此绵绵情谊深埋心底。但奈何近日得知小妇身染顽疾,这顽疾已入膏盲。小妇将不久于人世,实不想令此生此世留有遗憾,遂鼓足勇气深夜暗访公子,不知大人可否垂怜,成全小妇这心愿一桩,与小妇**一夜,便是死去也再无遗憾……’”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便是死去也再无遗憾”?这样的爱情,这份至为浓烈的带着斩断一切生机的决绝与霸道,当真只因此生此世一面认定、一眼万年?还是前世有缘、后又历经无极命盘的冥冥作弄与宿命昭昭?太平倦意渐深,却还这样费解的思着念着,沒个结果。
“此景此人、此心此情,极自然的事情。公子动容,遂与女子一夜床榻缠绵。”隆基信口徐徐,声息复而再度软款下來,“次日女子醒來,痴痴抚摸男子的面颊,后垂泪与男子话别,尔后顽疾发作,登时沒了气息。”
这是一场注定会以悲剧收场的故事了?随着轻轻一个字眼的徐徐落定,隆基停住,却不再往下讲、也并不宣布这个故事已经完结。他只含笑,让太平猜猜接下來的故事会是怎样。
潋潋温存的氛围之中,听得太平轻轻“嗯”了一声。她歪着头,阖了一双若兮离合的眸子,就此愈发静下心來想了又想,但久久不回答。
隆基重又颔首,一看却见那歪在膝头的太平已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光影明灭,见她姿容安详、睡颜陀醉,明艳绮丽如一朵怒放的牡丹,即便是如此安详的入梦沉睡,她与生俱來的那种美丽、那份高贵也已然倔强、强势的昭著在她周身上不见敛去。这般模样的太平公主,叫隆基越看越欢喜!
但是心境却很安详,许久后,隆基笑着摇了摇头,将睡意深浅的太平于那榻上放好,取了锦被抖开后为她盖在身上。就此一番仔细安顿,周全之后吹灭了嗒嗒垂泪的暖色宫烛,就此离开、轻俏悄怕吵扰到她纯净、正酣的一怀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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