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十三年春,上京城大雨连绵,罢上元节游幸,风尽离散寄苍灵,雨落初逢见人间。
东坡楼内热闹非凡,讲书先生惊堂木一响,众人纷纷朝着台上看去,“接上回,风云忽变,邪气漫天,不尽山笼罩在黑暗之中。
诡道温岭使用献祭禁术,将命师召回世间……
命师从幽冥归来,嗜血暴戾。
若是任其如此,必将引得天下大乱,龙吟宗天惜宗主带着千名玄门中人前去压制,拼尽全力与之一战。
可压根不是其对手,尽数被屠,天惜宗主不敌诡道命师,重伤一魄。
就在这般危急时刻,玉衡山那位破大乘境玄师,手握九幽剑,以天地之法,引玉清剑诀,霎时天雷滚滚,照亮半空,数道天雷汇聚在九幽剑上。
这一道天罚之雷落下,不尽山邪气尽破,所到之处别说邪祟恶鬼,连棵草都没能幸免……”
讲书先生停顿,拿起茶盏喝了一个口茶。
台下众人评头论足起来,“这种诡道邪魔,死不足惜!后来呢?”
“您别卖关子呀,正听到兴头上。”
讲书先生眼中精光一闪,“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众人听罢此话,顿觉扫兴。
小二高喝一声,“还请各位客官明日赶早,最后一讲血染不尽山,盛惠每人五文钱。”
青年男子站起身离开,拿起竖在门边的斗笠,将自己裹得严实,推开东坡楼的门。
此时外面下着大雨,他站定在屋檐下,边上蜷缩着一个颤颤发抖的小乞儿,面前的破碗已经接满了一碗雨水。
从怀中掏出五个铜板,“今日上元节,你若是等在这看哪个冤大头会行善,估计要饿肚……”
小乞儿不解的看着他,此人目光下敛,眼角有颗泪痣,脖子上缠着的白绫有些刺眼,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内敛细致。
“你将这句话学了去,我这五文钱就当给你的报酬,如何?”
手中明晃晃的铜板借着门缝透出的光,泛着淡淡铜色,小乞儿用力点点头。
“上元节行善,天官赐福,有愿皆从。”又从怀中掏出一支通体碧色的笔来,示意乞儿伸出手来,蘸了蘸破碗中的雨水,在乞儿手心上写下一句话。
“可记住了?等会东坡楼里那些人出来,你就对着他们说这一句。若是遇到不给的,你就把手掌上这句话亮出来。”
乞儿眸子里似有亮晶晶的东西,朝着他的目光落下,那五个铜板躺在手心。
目送那一袭墨衣迎着雨离开,消失在连绵的雨幕中。
他回到小院,又升起一堆火,才让他好受了些,每次下雨,伤疤便会隐隐作痛。
醒来时躺在一口深红棺材里,深深的不安驱使他爬出棺材。
他不知自己从哪儿来,要到哪去,一路颠沛流离,直到被一阵梅香吸引,在一处破落荒芜的小院中,有一棵野蛮生长的梅树。
他索性收拾一番,在这落了脚,还取了个雅致的名字,梅故院。
伴随他的还有一只玉竹笔,通体玉色,只不过是碎了后重新粘合的,不太值钱。
靠着这一支笔,先是为一些不识字的贫苦人家写书信,勉强维持生计。
后来也给一些风月场画美人图,画得多了还被出成了册子,广为流传,无意间名声渐噪……
虽不体面,但好歹能吃饱饭了。
天气渐热,阳光也越发毒辣,晒得人昏昏欲睡。
正在院中喂鸡,一架气派的马车停在了院外,从上面下来了个人,正是香月楼的赵妈妈。
火急火燎地走到他跟前,“小子,你可算是出息了,你画的美人图册,比我那香月楼的姑娘还赚钱!”
赵妈妈眉飞色舞,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来,“宫中马上要选秀了,我的那些恩客非富即贵,都想着给自家女郎谋个好前程,这不,上赶着来给你送钱来了。”
“哪家权贵,出手这么阔绰。”接过那一锭金子,用牙咬了咬,真得不能再真。
赵妈妈难掩兴奋之色,拉起他就往马车去,“东方世家,御史大夫东方彻的义妹,你快随我一起,现在就去东方府上。”
“我的鸡……”
“唉哟,我的财神爷,那鸡值得了几个钱,你这一锭金子,能买万只鸡了。到时若是还有这种好事,你我六四分才行。”
风月场上的老鸨最是精明,人心和钱财她都要。
待马车在府宅偏门停稳,赵妈妈和他随着小厮一同进了府中内宅。
赵妈妈扭着小碎步嘱咐道:“听东方夫人讲,这女郎性子淡,待会不可多话,惹得女郎心烦。”
进到前厅,中间摆了一张书案,上面作画所用一应俱全,屋中摆放皆雅致,香炉中燃着雪香,不仅清雅芬芳,还可驱蚊。
东方夫人坐在一旁椅子上,小腹微微隆起,一旁还有一个双目蒙着白绫的女子,虽遮住了眼,但轮廓流畅,皮肤姣好,面无一丝脂粉,显得更加脱俗出尘。
这东方夫人是继室,东方彻春闱一举中第后,上至朝堂下至商贾,都垂涎这继室之位。可最后东方彻却娶了一个既无身份,也无财势的清白人家孤女。
她神色凌厉,只消一眼,便看透了二人,一个贼眉鼠眼的风月场老鸨,一个穷苦潦倒的闲散画师。
赵妈妈微微行了一礼,“东方夫人,这位便是梅先生,作画一绝,由他来为女郎作画,定能将女郎美貌画活了……”
东方夫人颔首,“女郎眼睛不便,白绫就不摘了,还烦请画师作画时,将她的眉目神采也画出来。”
赵妈妈眼神上瞟,这女郎双目蒙着白绫,凭空作画,万一画得不好,这到手的金锭不就飞了。
“东方夫人,女郎蒙着白绫,万一画得不像,岂不是……”
东方夫人眼皮上挑,斜睨一眼赵妈妈,虽未说话,但气场压人,赵妈妈只得闭了嘴。
他将画纸铺开,只看了一眼,这女郎虽蒙着眼,但容貌绝对是他见过的女子中一等一的。
面容疏冷,嘴角轻抿,他总觉得好生眼熟,却不知在哪见过,“女郎,还请稍稍侧身坐在椅子上。”
女郎明显表情一愣,“画师的声音倒是和我的一位故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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