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一上午,张同与刘纪率兵抵达安东府坞故城。
此处苦寒无比,雪虐风饕,呜呜呼啸,天地同色。
越往城中走,越可见门户紧闭,静谧异常,若不是街头巷尾偶尔可见冻死的可怜人,真要以为这是一座空城。
连日急行军,将士们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但张同牵挂前线并不想在白日里下令原地停歇,刘纪与他都有任务要完成,自然也不同意浪费时间。
出了城,暴雪中就不再适合驻扎休整。
两万行军犹如一长串搬家的蚂蚁在空旷的雪原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
是夜,他们抵达雪岗堡,风雪渐停,张同下令驻扎,明日一口气行至月峰城。
底下的将士们纷纷松口气,倒不是他们吃不了苦,实在是上京城外的峪秋大营里没有这般酷寒天气,天寒地冻时行军又累又冷、又困又饿,他们真的受不了。
队伍迅速化整为零,扎营帐的,垒灶煮饭,捡拾柴火的,全都忙活开来。
寂静的雪林中立时变得嘈杂。
空地上燃起一堆堆篝火,柴禾有些湿,火不大烟却浓,张同里头甲胄外头大氅,按着佩刀盯着火苗,忧心忡忡。
同样一身大氅的刘纪走到他身旁,开口道,“明日就抵达月峰城了,不知张将军可有想法?”
他们各自收到的命令中陈述了郭安静有通敌谋反之嫌。眼下他们手中只有两万的兵,而安东军有八万。便是在平阳城一战中有折损,剩余的人数也是多于他们的。
他们不清楚月峰城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沿路听说平阳城兵败,郭安近等一众将领携残余安东军退守月峰城。
两人心中不免猜测,或许郭安近并没有通敌谋反,否则安东军应当选择直接与北凉军合作,半月的时间足以拿下整个安东府。
不过他们怀疑这些无用,陛下将击退北凉和缉拿郭安近及其反党的重任交给他们,他们就要誓死完成。
如果对方确如命令中所言通敌谋反,那郭安近等人必然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就等着他们羊入虎口。
张同视线从火苗中移到一众忙碌的将士身上,道,“明日见机行事吧。”
深夜月光流泄在雪上,亮华华一片,所有人都陷入沉睡,旷原万籁俱寂,偶有轻微鼾声和篝火发出的爆裂声。
他们太累太困,睡得死沉。
空中骤然划过一声战马嘶鸣,犹如一支利箭,射碎了每个人的美梦,众人立时被惊醒,警惕防备起来,便听闻一阵震天的冲锋声!
“杀——!”
“杀——!”
高地上突然出现铁骑和步兵,如潮水般涌来,黑暗中闪烁着寒光。紧密而有序地冲下来。
后头有人手中举着火把,有人拉弓搭箭。
密密麻麻的,那玄色铁甲,蓝色军旗……是北凉!是敌军!
“咻—咻—咻—!”
带着火的箭矢如密匝匝的骤雨般呼啸疾飞而来,扎进雪地里,亦扎进帐顶,更甚至扎进中周士兵身体…
“啊啊啊——!”
“啊啊啊——!”
……
不停有惨叫声响起,箭头上有油,那些不幸中箭的士兵彻瞬间被烧成火人,疼得满地打滚。
无数星星点点的火和原本的篝火一起,彻底照亮这处山坳,未中箭的士兵立刻举起手中的长戈应战。
“将军!不好了!敌军来袭了!”亲卫冲进帐中,张同也被外头的冲锋声和厮杀声惊得从简易行军床上坐起,猛地翻身下来揪住他,厉声道,“多少敌军?!”
亲卫颤声道,“不、不知,太多了!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了!”
张同只觉头皮一炸,火速冲到帐外,外头早已杀成一片,矛戈相交的脆击声、惨叫声、肃杀声响成一片,分不清谁是敌谁是我。
一旁的刘纪只慢后他半步,也冲到帐外,两人面色都重如黑墨,草草对视一眼,心中皆已是慌乱如麻。
他们前脚还在猜想郭安近或许并未通敌,后脚竟遇上敌军了,北凉军没有直接攻打月峰城,而是绕道从崖山摸过来,半路拦截他们,祁稹怎么会知道他们到这里,除非……
看来情况比他们想象中的要糟,他们今夜很可能会死在此处,若是万幸突围,残兵败将抵达月峰城,他们又该拿什么同郭安近硬碰硬?
敌军似包饺子般将他们包围起来,誓要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张同和刘纪再顾不得旁观,拔刀砍杀已至帐前的敌军,同时也冲进阵中杀敌。
西面高处立着两匹高大战马,灼灼热气从护面里喷洒出来,马背上两个穿着玄铁甲胄,外套玄色战袍的男人,冷眼看着下方的惨烈战况。
“哈哈哈……”一人得意又畅快地笑道,“王爷果真料事如神,让咱们埋伏在此处截住上京派来的援军,今夜定能全歼他们,届时咱们必然能拿下安东,一路攻进上京。”
他似乎已经窥见北凉铁骑一路踏平扫荡中周的豪壮盛景,北凉版图再扩,将是名副其实的霸主。
而他,今夜有大功,日后南下征战,也会有大功,届时加官进爵,金银赏赐,必是令人如处云端,如饮美酒,美得人轻飘飘的。
另一人闻言,用余光斜楞他一眼,轻嗤一声,根本没将他的话过心。
“张将军!咱们必须尽快突围!”刘纪杀到张同后面,与他贴背杀敌。
再这么杀下去,只会全死在这里,还不如趁着还未全军覆没突围出去,活着才有机会,张同自然明白其中利害,猛然刺死一人后高声道,“从北面突围!快!”
北面是通往月峰城的路,不管如何,也要拼死一搏。
闻言,附近的亲卫立刻呐喊重复张同的话,杀得赤红着眼,满身血污的士兵霎时围拢而来,他们非常有默契地保护着张同和刘纪往北面去,有人甘愿冲在前头做利刃,有人甘愿垫后保安危。
突围时不断有人倒下,所幸密不透风的敌军围阵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张同和刘纪带人狼狈逃出。
敌军也紧咬住他们不放。
突然,高处传来一声哨音。
张同回首一望,那些敌军竟都停下了。
远处那小山丘上被树木遮挡着的地方,似乎有人,应是北凉某位将领,他竟然不置他们于死地,放虎归山的道理,他应当是懂的。
为何呢?
“乌善!你他娘的这是什么意思?!”先前说话的那位此刻异常愤怒,原本收入囊中的军功,竟被乌善故意放跑了!他怎能不气?!
他咆哮道,“你故意放他们离开!你叛国投敌了!老子要到王爷面前告你!”
乌善半阖着眸子轻笑,凉凉道,“这是…王爷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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