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阔的凌霄殿中仅置有几个蒲团,正中是天佑帝的宝莲法座,丹炉有专门的内侍看守,炭火一日未曾熄过,氤氲出的袅袅烟丝盘亘在太上老道君的脚下,仿佛是踏着仙界云雾而来。
天佑帝坐在法座上,直截了当道,“朕近来被玉贵妃的幽魂缠住,想让你二人捉她。”
玄虚没接言,双手交握,藏在宽大道袍中,虚眼瞄向对坐的国师,国师拱手作太极握,颇为自信道,“此事不难,臣在宫中开坛做法即可。”
“那此事就交给你了。”天佑帝神态放松下来,转而对玄虚道,“你献给朕的那柄法剑,果真是件宝物,镇邪祟甚是有效。”
玄虚忙一拱手,也作太极握,“恩师还未仙去时就曾嘱托臣,那法剑唯有握在陛下您这位命定之人手中,方可奏效。”
这话令天佑帝大为受用,不由眯眼含笑,“尊师真乃神人也。”
接着又想起另一桩要事,敛去笑意道,“渭北布政使才给朕上了一道折子,说渭北又有邪物作祟,城中有不少人失踪,可是去年捉的鬼又冒出来了?”
若是去年捉的鬼又冒出来,可见去年那帮做法的天师都是些招摇撞骗之人。
这如何能承认。
国师立刻接言,“陛下有所不知,渭西、渭北一带广有深山密林,日月精华汇聚,天地灵气充沛,而其府内又人稠阳盛,最是吸引精怪邪祟。”
闻言,天佑帝面色凝重起来,急声问,“朕命工部修的道观不能镇住那些邪祟?”
“寻常道观,应是不能。”
天佑帝不清楚道观还分寻常和不寻常,便问,“那依尔等看,该用何办法?”
玄铁法剑只有一柄,总不能拿去镇压两道吧,且不说发挥的效用能不能遍及两道,关键他也并不想大方舍出来。
谁知日后会不会有精怪邪祟来上京作乱,他得留作自用。
他虽修道,可他并非符箓派,不懂画符咒语和捉鬼。
他是丹鼎派,内修心,外修身,炼制金丹而求得道成仙。
国师定了定神,道,“陛下可在两道修一座诸神观,以诸神之神力镇压邪祟。”
天佑帝道,“建在何处为妙?”
“具体建在何处,陛下得容臣观一观风水。”国师捻了捻指,道,“不过这诸神观,须得建在两地接壤之处的风水穴口,唯有破其风水,使得灵气尽散,方可奏效。”
天佑帝略微思索片刻,明白确实是这个理,便道,“那你择日走一趟,早些定下此事,朕也便于和内阁商议。”
处理闹鬼之事可与处理寻常政务不同,寻常政务诸如天灾人祸,一旦没处理好,有碍贤君名声,闹鬼若是没处理好,并不会牵扯到他。
至于民间会不会谣传“昏君当道,天降惩罚”,那是绝不可能的,那些捉鬼的天师才该站出来顶罪。
坐这半天,药香也闻够了,天佑帝精神好起来,忽而想到方才国师提到两道灵气充沛,不由产生一层困惑,“按理,朕的皇宫应是风水绝佳,自是能汇聚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可朕修道以来,仍是偶感倦怠,这是为何?”
“陛下。”沉默半天的玄虚主动接言,“恩师曾说,玄铁法剑乃养灵妙器,臣曾见他用法剑引气渡身,涤心净气。”
“哦?”天佑帝顿时兴致大增,“是如何养灵,又是如何引气渡身的?”
“须设法阵供奉法剑,日日香火不断,使其尽吸天地灵气精华,待七七四十九日后,再以独门密咒,辅以符箓淬之,将剑气化入水中,饮尽即可。”
常人听起来,只会觉得离谱,然而越是离谱,天佑帝越是深信不疑。
他听完后,下意识便开始想该在何处设法阵供奉法剑合适。
这凌霄殿是用作日常修行和炼丹的,肯定不能用来作供奉之地,常道心诚则灵,养灵气亦得心诚。
思来想去,唯有再修一座。
国师探究地望向玄虚,只见他老神在在地盘坐在蒲团上,清瘦身姿显得道袍空荡,像披着被单,低眉垂目等候天佑帝的回应。
什么法器养灵,引气渡身,他可从未听过。
“朕观此法甚妙。”天佑帝心情更美几分,似乎已经被引气渡身,体会到涤心净气的飘欲成仙的滋味,“朕要再修一座观殿供奉法剑,至于观殿之名,就取‘祈灵’二字,如何?”
“甚妙。”
……
清明假转瞬而逝,徐琬骑着墨玉同家人一道返回上京,她还惦记着武场,入城后便扯了个借口,独自去了西坊。
转了一圈,并未看见官兵,一问才知早几日就撤走了,也根本没有什么细作,都是有心之人构陷的。
武场在西坊以西的角落,藏在错综复杂的深巷中。
徐琬将墨玉拴在巷外一家杂货铺前,托店主照看,只身踏进巷里,行至尽头一拐,便见一处小宅门,就是寻常人家的那种宅门,破旧到不起眼,门口挂着两只血红灯笼。
灯笼下站着两个魁梧大汉,齐刷刷盯着她,目光尖锐不善,不着痕迹地伸手按着腰间的刀,随时准备动手。
啧,明显她看起来就是个弱女子啊,干什么这么防备啊。
可惜巷窄,没法儿眺望,只能隐隐看见里头似乎有楼,徐琬凝神听了听,没有听到里头有寻常武馆的那种打斗声。
这地下武场也忒低调了。
“两位好汉。”徐琬笑着上前,盈盈施礼,“烦请问这儿就是地下武场么?”
一人冷眼瞥她,“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离开。”
那就是了。
徐琬仍旧笑着,“小女子听闻此地可以雇江湖高手,是以专程前来,想雇人行个凶,二位可否让小女子进去?”
方才没做声的人此时开口,语气冷硬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官府下发的牙牌?”
说着他摊出手。
“……”
徐琬懵了,李二怎么打听的,怎么还要牙牌?地下武场不该都是匿名吗?
“一定要么?不能匿名或是化名么?小女子是瞒着家中人前来的,恐不能提供——”
“离开。”那人不耐烦地打断。
“大哥。”徐琬改了称呼,决定对他的冷漠不予计较,再度软下语气,“提供牙牌就能进了?”
他冷哼,“自是不行,筛查无误仅有资格入第一道门,待缴纳钱财后方可得一木牌,凭牌入武场,你只听他人讲武场能雇江湖高手,没听过武场的规矩么?”
“他也是道听途说,不清楚内里规矩,还得劳驾两位大哥告知一二。”
徐琬心道还是喊“大哥”管用,李二打听得虎头蛇尾的,回去定要扣他月例。
“小女子听说江湖人士可以上擂台比武,不必缴纳钱财。”
“谁跟你说的?”另一人立刻不高兴了,好似受不得旁人胡诌规矩,“想上擂台就得交钱,那可是押金。”
“比武有输赢,可是要赌钱的。”适才问身份文书的那人再次开口,神色讥诮,“当是什么人都能进,什么人都能上擂台啊。”
“那押金…是多少两?”
“二十两。”
“……”
二十两对于江湖高手来说,并不难挣,押金只是一道门槛而已。
他继续道,“你一女子又无须上擂台,问押金做什么,交足二百两就可得木牌了。”
徐琬心道,当然是因为舍不得钱啊。
一想到日后要养一帮人,经济压力大,又刚和郑明锐闹僵,断了财路,她就不得不精打细算,每一文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多谢两位大哥,小女子回去取牙牌,改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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