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夜,林子里火光跳跃,队伍像一只巨大的黑虫在向前缓慢地蠕动,距离目的地还有十几里,照这速度,天亮也到不了。
刚刚还和麻子聊得兴奋的陈贵,脸色转瞬就阴云密布了。
“弟兄们,都给我打起精神!让他们都走快点,这磨磨蹭蹭的,他娘的什么时候才能到,别耽误老子回去睡觉!”
此言一出,这群官差更暴力了,纷纷用刀鞘推搡着人群。
“都给我走快些!”
“让你快点!没听见吗?还看,赶紧走!”
累得筋疲力竭的孩童趴在大人的背上问,“爹,娘,我们是要去哪儿?”
饥瘦疲惫的夫妇摇头,他们也不知道这是去哪儿,官府只说是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集中起来好治病。
今晚的林子里连只鸟都没飞过,许是燃着火把,又吵吵闹闹的,野物都跑了个干净。
但这种情况下,每个人心中反而愈加惴惴不安,先前官府的作为他们都见识过了,如今此举更透露着诡异。
越往前走,队伍中的部分人越按捺不住,开始讨论起官府的安置计划。
有人小声问,“哎,你们说,他们到底是要押我们去哪儿?”
“不是说舒西安置地么,有地方住,还有吃的,还给安排大夫看病。”
立刻有人摇头,“我不信,那姓胡的连城门都不让我们进,还允许坐诊的大夫漫天要价,现在突然这么好心,给我们安排得那么好?我看八成是有猫腻。”
这人嘴上说着不信,却没敢公然叫板。
自古民不敢与官斗,敢做出头鸟的毕竟是少数。
“就是,若是治风寒,我们难道不该进城么?哪有大半夜还在外面吹冷风的,原本没病也得病。”
又有人说,“会不会是因为被朝廷知道了,现在感染风寒的那么多,诊金又那么贵。”
“倒有这个可能,没准儿朝廷已经派人来了,所以才不能对我们坐视不理,要把我们集中安置好。”
“但愿是这样吧。”
他们并不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风寒,而是疫病,甚至可能会朝着瘟疫发展。
在牡丹院里陪着吴姨娘喂樱桃调情的胡量熔,也全然不知脑袋上悬着的剑,即将要落下来。
“老爷,这段时间你老是忙于公务,都不陪人家,害得府里人人都传妾身失宠了。”
胡量熔今夜心情不错,只要把那批贱民给解决掉,就能高枕无忧了。
“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这么乱说?你是我的心头肉,我怎么会不宠你呢。”
吴姨娘娇哼不满,“反正老爷得补偿我。”
“行行行,想要什么,老爷都给你买。”
别的不说,这次水灾他不仅一个子没费,还捞到不少。
“真的?”曹姨娘两眼放光,“老爷可别蒙我。”
“老爷我什么时候蒙过你。”
胡量熔掐了一把她软细腰肢,惹得吴姨娘娇笑连连,“知道老爷待妾身好,那妾身想要聚宝斋的一套头面,老爷可允么?”
那娇滴滴的声音勾得胡量熔浑身发痒,连连应道,“允允允。”
主院中,嬷嬷对何氏道,“夫人,奴婢已经把东西送出去了。”
何氏却像没听见般,坐在房中,环视一圈,心凉道,“他在牡丹院陪那个女人是吗?”
“是。”
“呵,死期将至,他还浑然不知沉醉温柔乡,我等着他下地狱。”何氏嘴上说着狠话,眼泪却流出眼眶,“可怜我的谦儿和薇儿。”
嬷嬷叹息着宽慰她,“夫人,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对方既然答应会救公子和小姐,想来已有万全之策。”
何氏点头,“但愿对方不要食言。”
……
许是听到徐庸要同齐王一道公干,还是去往有水灾和疫病的巢州,潜意识觉得太危险,徐琬夜里睡得并不踏实。
后半夜醒来后,便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收拾一番后去前厅等徐庸。
巢州灾情刻不容缓,齐王定下辰时出发。
所有随行官员都要去齐王府汇合,母女俩便只将徐庸送出大门。
天还未明,街巷灰沉沉一片,偶有鸡鸣犬吠和洒扫街道的声音,车轱辘碾着石板而过,渐渐没入雾色里。
望着离去的马车,阮氏满脸担忧,“也不知巢州究竟怎样了,你爹去治疫,我这心里感觉好慌。”
若不是圣命难违,又牵涉百姓,她真想让徐庸推掉此事。
徐琬心中亦是没来由的慌,她甚至想过要不要跟随徐庸一道去,既能护他安危,又可伺机除掉齐王。
但最终还是放弃。
且不说齐王身边定跟随高手护卫,公干途中人多眼杂也并不好下手,就算真能得手,齐王死在途中,徐庸也会被牵连的。
还不如诅咒他得疫病有用。
徐琬安慰她,“娘别太担心了,爹会小心的。”
“但愿吧。”阮氏双手合十祷告起来,“老天保佑,保佑巢州百姓和你爹他们安然无恙。”
“会的。”
……
天将要发白时,灾民队伍才走到舒西的一处荒村,此地战乱时期留下来的,后被官府征用过一段时间,用作校练府兵的场地。
因为府兵曾在此住过,所以房屋都被集中重建到了一处地方,他们脚下站的正是校练场,约摸十多亩的空地。
官兵在四周站岗把守,陈贵走到最前头,开始发号施令,“都给我听着!有风寒的站我右手边,没风寒的都给我站到左手边,快点!”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许是连赶一夜的路,又困又饿,大家都想早点结束,是以很快就分好了。
“现在你们两拨人分开,自己进去找地方睡。”
人群里有人高声问道,“官爷,不是说给吃的吗?还有大夫呢?”
陈贵盯着他,眯了眯眼,心道还吃的,大夫,待会儿就送你们去地府见阎王。
“急什么,先睡一觉,醒了自然什么都有。”
听他这么说,灾民们悬着的心又落回肚子里,纷纷往前冲,想要找一间好房屋占个好位置。
殊不知,陈贵已经和一众官差交换了眼色。
等他们都在屋里睡过去后,这些人才悄悄摸到各个屋前,锁上房门,并将早就备好的干柴和油铺洒在房前屋后。
幸而在火还未彻底烧起来前,灾民中就有人听到动静,扒窗一看,顿时胆寒不已,汗毛耸立,尖叫起来,“你们干什么?!”
“大家快醒醒!快醒醒啊!他们要放火!他们要放火烧死我们啊!”
睡梦中带着期盼的灾民们登时全被惊醒,当发现房门已被上锁,四周满是干柴和油后,数十间屋子里瞬间爆发出撕心裂肺哭喊,男嚎女哀,声音震彻云霄!
有身强力壮者试图撞开门窗,幸而房屋年久失修,并不十分牢固,在众人合力下,有近半人逃出来,并与官差缠斗在一起。
陈贵隔着老远观战,不耐烦地朝手下人吼,让他们赶紧拔刀砍杀,放火了事。
手无寸铁、又饥又累的灾民哪里是这群凶神恶煞官差的对手,好些人被砍伤,血溅当场。
拼命是死,不拼命也是死,为何不拼命,灾民愈战愈勇,与官差殊死搏斗。
陈贵看得恼怒万分,真他娘的反了天了!
正欲下场亲自动手,却忽然察觉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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