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们看得是目瞪口呆,一股惊惧感从脚底直蹿而上,霎时蔓延至四肢百骸。
罗金既惶恐又兴奋,幸好武功高强的女侠跟他们一起的,要不今晚,他们全都得交代在这儿。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皮,望着走过来的徐琬,抱拳感谢,“女侠,真是多亏你了。”
徐琬摆了摆手,问他,“你们伤势如何?”
看起来,之后的一路还会有不少危险,她可不想以一敌多,这些护卫虽然武功不够,但至少能牵制住人,最好不要有伤亡。
罗金忙要去统计,徐琬又道,“重整队伍,把风灯都点上。”
说罢,她掏出火折子一吹,去撩马车帘子。
里头,老妪惊魂未定地,大睁着那双浑浊眼珠,呆呆地望着她,紧紧抱着怀里的月风,月风只露出半个头,他似乎真的一点不害怕,两只圆眼格外有神,还拱出脑袋问,“坏人都跑了吗?”
当然没跑,都死了。
“嗯,都跑了。”徐琬问他,“你怕吗?”
“我没怕,是嬷嬷害怕。”他费劲地仰头对老妪说,“嬷嬷,坏人都跑了,你不用抱那么紧了。”
老妪忙松开手,歉疚道,“是老奴不好,小公子可是觉得疼了?”
他摇头,“不疼。”
徐琬放下帘子,对众人道,“继续赶路。”
后半夜很平静,天越走越亮,太阳从东边升起,朝霞满天,光从树梢林间穿过,虫鸟又开始欢唱。
月风扒在车窗边看风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徐琬说着无厘头的闲话。
幸好他不是熊孩子,一路乖巧听话,遇到危险也不咋咋呼呼的,倒是省心。
那个老妪约摸是照顾他娘长大的嬷嬷,就像刘嬷嬷一样,对自家小姐的血脉很是谨慎,照顾也细致。
说是含在嘴里怕融化,捧在手心里怕摔了,都不为过。
见他扒在车窗边,总觉得危险,想把帘子放下来,对他提出想去车辕上坐坐,或是想让徐琬带他骑骑马,更是一律否决。
一会儿要给他扇风,一会儿要给他喂水喂点心。
好在月风不闹腾,不似那些小霸王,譬如幼时的沈霄,非要跟人对着干,老妪若说不许,他顶多坚持两下就由她了。
唯有扒窗不肯妥协。
“我还没有问你,你叫什么呢,我不好称呼你。”他人小鬼大地道。
徐琬随口一诌,“你就叫我鬼面大王。”
他眼睛蓦地变得更亮了,以一种崇拜目光看她,语气却是很为难道,“可鬼面大王不是名字。”
“……”见他满脸认真,徐琬也不好再糊弄他,“那你就叫我阿玊吧。”
“我叫你阿玊姐姐。”他很是开心,仿佛得知徐琬的名字是一种莫大荣幸。
老妪欲言又止,徐琬看在眼里,知道她想说什么,便主动对他说,“我是你舅舅请来的护卫,你可直呼我的名字。”
他迷茫地眨了下眼睛,道,“舅舅请你做护卫,和我叫你姐姐有什么关系呢?娘说过,遇见比我大,比她小的,要叫姐姐;遇见和她差不多,或是比她大的,要叫伯母或是大娘;遇见和嬷嬷差不多的,要叫奶奶。”
“娘还说,不能以身份论…论…”他挠头想了下,开心道,“论高低,要懂礼数。”
老妪无声叹了口气,对他道,“小公子说得对,是该叫姐姐。”
徐琬心下吃惊,没想到他的娘能将他教得这么好,听起来,他娘是个知书识礼的女子,又与安国公府是远房表亲,定然也是门第不低,可怎么会独自在上京抚养他呢。
他父亲是谁?为何不能照料他们母子二人,反而是那位二老爷,实为表舅,却以父亲之名在照顾他们。
徐琬默不作声地想着,又听他道,“阿玊姐姐,我想骑骑你的马。”
老妪张口就想阻止,徐琬打断道,“嬷嬷若信得过我,我就带着小公子骑一段,这会儿是大白天,便是有危险也不怕。”
月风也转头期盼地望着老妪。
“好吧。”那双星星眼没人能拒绝,她终于妥协,对他,“小公子要答应老奴,只可骑一小段,老奴叫你下来,就必须下来。”
月风忙不迭点头,“我答应我答应。”
马车停了下来,他迫不及待地走到车辕边,扶着车厢,伸手要徐琬抱他。
徐琬没下马,只是将马骑到边上,长手一捞,他只觉得在空中飞了起来,而后便稳稳落在马背上,那体验又刺激又新奇,他开心得咯咯直笑。
“好高呀。”
“坐好,不许乱动。”
徐琬圈住他。
“我不乱动。”他很老实地抓着马鞍把手。
山林间的微风迎面拂过,徐琬听他低声道,“阿玊姐姐,其实我不想去阳城。”
“为何?”
“因为我怕他们不喜欢我。”
他们又是谁?是你爹的家人么?
徐琬余光瞥到扒在车窗边紧张兮兮的老妪,吞下好奇的问题,劝他,“但你舅舅让你去阳城,你的嬷嬷也陪着你,那里肯定比上京好。”
月风不说话了。
徐琬看着他柔软的发顶,心说自己说错话惹他生气了,于是找补地问,“你的名字是你娘取的么?”
他“嗯”了声,“娘说月是明亮纯洁的,风是无拘无束的。”
“小公子,骑够了吧,该下来了。”老妪喊他,应是怕他童言无忌,和徐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月风偏头看她,大概是想说没骑够,可不知他心中经过怎样一番天人交战,终是点点头,闷声闷气地对徐琬道,“阿玊姐姐,我想下去。”
他挺懂事的。
徐琬把他放回马车后,就听老妪压低声音道,“小公子,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可以对旁人敞开心扉。”
“可她不是坏人啊,她昨晚保护我们了。”
“那是她职责所在,老爷花钱雇她来,就是为了保护小公子啊。”
“可是…可是…”月风可是半天,没可是出来,他想说他感觉徐琬不是坏人,他的感觉一向很准。
可转念又想到他娘和舅舅说的,要听嬷嬷的话,他就觉得好孩子是不应该顶嘴的,他还太小,肯定没有嬷嬷见的多,懂的多,嬷嬷说的,肯定都是对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以为能和厉害的鬼面大王做朋友,可实际上,她只是因为钱才理他的,不关心也不好奇,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他。
他娘说过,金钱换来的朋友,叫酒肉朋友,这样的朋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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