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小孩儿,愁什么呢?”徐琬把刀放在桌上,坐到他对面。
老妪下楼去了,屋里只剩她和月风,若是想打听点什么,这会儿最好开口。
月风摇头不语,故作深沉。
“阳城什么样子,你也看见了。”徐琬试探道,“是不喜欢?”
他还是摇头。
徐琬心里嫌弃地啧了声,心说那你愁着吧,我不伺候了。
月风以为她会接着问,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开口,他又扭捏起来,故意唉声叹气,还叹得很大声。
小小年纪,还学会欲擒故纵了。
徐琬双手抱胸看着他,高冷道,“有话就赶紧说吧,待会儿你嬷嬷回来了。”
“……我害怕。”他憋出一句。
“怕什么,怕仇家来杀你?还是怕你爹对你不好?”
“嬷嬷说我爹娶了夫人,我怕后娘不喜欢我。”他肉脸满是委屈,对他这样大的孩子来说,获得长辈的喜爱就是天大的事。
他是根幼苗,还需要呵护。
徐琬心说你爹真不是个人,对你们母子二人是不闻不问,任你们自生自灭,却是有心思娶别的女人。
“知道你爹是谁么?”
月风摇头,“我没见过他,娘也从来不说。”
啧,看来多半是笔风流债了。
风流债最忌讳的就是偷摸生孩子,生出来给自己添累赘不说,若是自己能养大还好,若是自己没法儿养大,不就像现在这样,徒留孩子孤苦无依,造孽么?
指望负心爹,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
徐琬道,“可你们马上就要相见了,你嬷嬷和你舅舅也不告诉你?”
“他们说到了就能见到了。”
“……”
莫名其妙。
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搞这么神秘,不过她是没听说过阳城有姓月的大户人家,除非……
“你姓什么?”
“姓什么?”他傻傻道,“我叫月风,不是姓月吗?”
“……”
徐琬心说,你姓不姓月,我怎么知道。
“那你娘呢,叫什么?”
他眨着无辜眼道,“我听舅舅叫她青萍。”
“……”
好吧,她放弃了。
这时,走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徐琬抬眼瞄去,还好是路人,不是老妪。
“那你知道是谁要杀你么?”
他还是摇头,“嬷嬷不肯告诉我。”
“阿玊姐姐,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办呢?”
他很苦恼,到达阳城,就意味着他马上就会见到那素未谋面的生父,和那位不知好坏的夫人了。
嬷嬷告诉他,只要听话懂事,嘴甜顺从,就能过得好,也不会有人敢害他。
可他还是担心,而且他不知道他爹有没有别的孩子。
不是所有孩子都勇敢的,他就畏惧将来。
徐琬有逗孩子的经验,也有带着孩子瞎胡闹的经验,唯独没有哄孩子的经验。
她干巴巴道,“你虽然只有四岁,可也是小男子汉了。危机四伏,前路不明的时候,就要学会卧薪尝胆,韬光养晦。”
月风的眼神透露出一股呆萌纯真,脸上写着三个大字——听不懂。
徐琬决定发发善心,好好解释一下。
“意思就是,把自己藏好,装成你爹和后娘喜欢的乖小孩,骗过坏人,然后努力念书,让自己变聪明,以后才没人能骗得了你。”
“还要学会打架,这个很重要,不能让人欺负你,打架的时候呢,不能傻乎乎地直接打,要偷偷打,不能让别人知道是你干的,明白吗?”
月风攥紧放在桌面上的小拳头,茫然又用力地点点头。
过了会儿,他突然紧张地问,“阿玊姐姐,雇你要花多少钱啊?”
“怎么,你要雇我?”徐琬被他逗笑,“我可是很贵的。”
闻言,他一脸落寞道,“……念一马车书要花很长时间,我怕我等不到变聪明那天,而且打架可能打不过。”
这小子,还会卖惨。
徐琬昂了昂下巴,“你舅舅花五百两雇我,你有五百两吗?”
五百两?
他瞪圆眼睛望着她,苦兮兮地摇头。
虽然不知道五百两是多少,但他铁定没有。
“那不就结了,这世道,有钱才能使鬼推磨,你没钱,别说雇我,就是雇罗金他们那样的都雇不了,你只能想法子自保。”
徐琬抬手敲着桌沿,“记住,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你最好靠你自己。”
好吧,说来说去,就是因为他没钱。
月风情绪低落,皱着小脸问,“他们来接我的时候,你就离开吗?”
“嗯。”
“那你能护送我到我爹的家,再离开吗?”他咬着嘴,提出这个不合理的要求。
徐琬想也不想便拒绝,“那不行,你舅舅说了,把你交给他们,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得回去领钱,而且我忙着呢。”
阮氏那儿还瞒着呢,得尽快回去,这小孩儿家庭背景太复杂,她才懒得管闲事呢。
月风以为她是想加钱,立刻道,“我没有五百两,但是我有一点钱,可以都给你!”
他说着就要去翻找荷包,被徐琬制止。
她冷漠道,“跟钱没关系,是我不想送你。”
这话跟把刀子似的,狠狠扎进月风的心口,那幼小的一颗心登时碎了一地。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圆圆的眼眶里蓄起珍珠泪,不放弃地问,“为什么不想送我?”
“因为你爹会派人来接你,也会保护你,而我,要回上京忙正事。”
月风的小脑袋终于转过弯来,他向来懂事,紧紧咬着唇,硬生生把要流不流的眼泪给憋回去了。
可他忍不住失望和难过,只能蔫巴巴地趴到桌上,包子脸都压瘪了。
老妪进来瞧他这副样子,立马急了,伸手去探他额头,“小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让嬷嬷瞧瞧,是不是中暑了?”
月风可怜兮兮地用小胖爪拨开那只枯手,有气无力道,“嬷嬷,我没有不舒服。”
他就是很难过,他想娘了。
“那这是怎么了?”瞧他没精打采的样子,老妪满脸担忧,转头看向徐琬,询问意思很明显。
徐琬提刀起身,漫不经心道,“他可能水土不服。”
阳城的水土不适合养上京城长大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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