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日军的侦察飞机低空从头顶上掠过,正在龙山修建防御阵地的模范师弟兄们快速躲入树林里。
随着东南两路日军大军的不断迫近,日军的侦察飞机、轰炸机和战斗机接连不断的出现在当涂上空。
“呸!狗日的小鬼子,有什么可嚣张的。”
田金水蹲在一棵树下,朝天上的飞机啐了一口。
排长李定国眼珠微转,不知在想什么。
田金水看到了刚刚分配到排里的两个学生兵,想要显摆一下老兵的见多识广,他不屑地对两人说道:
“20天前在松江,就是这种鬼子飞机,一下子被机枪连的弟兄们捣下来三架,还活捉了一个飞行员。
以后你们经历的战斗多了,就会发现,小鬼子的飞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投弹的时候也就是一只烦人的大鸟而已,不要怕,找挺机枪就给他打下来。”
新兵罗文和周万廷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点头。
和新兵一起补充进来的还有两个老兵,之前也是中央军。
听到田金水的吹嘘,其中一个老兵不屑的哼了一声。
田金水正说得洋洋得意,忽然听到冷哼,心情自然不畅快,马上便转向老兵,翻着白眼儿说道:
“我跟你们两个新兵讲啊,咱们模范师从成立的第一天开始就从没有打过败仗。
若从淞沪会战那时候算起,至少有4000名小鬼子死在了我军的枪下。
打下两架飞机算得了什么呢?我跟你们说还有更厉害的。”
话虽是对新兵说的,但田金水却面向老兵。
老兵何兴元和陈大壮仍然不服气,偏着头,一声不吭。
田金水越说越起劲。
“鬼子第18师团师团长牛岛贞雄都知道吧,那可是一个中将啊,你们猜怎么着,最后不也是被咱们的弟兄打爆了脑袋。
听说小鬼子的天皇都差点儿气得吐血。
说这么多就是想要告诉哥两个,模范师是英雄部队,你们的运气很好,能够成为这支光荣部队的一员。
在以后一定要勇敢,千万不要给咱们部队抹黑。”
罗文和周万廷听得有些激动,止不住颔首。
陈大壮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撇了撇嘴道:
“你说的这些都是师长指挥弟兄们干的,老子也承认,咱师长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杀鬼子从不手软,带领弟兄们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捷,所有人都服他。
可是除了咱们师长外,还有哪些人称得上是英雄。
放眼咱们排里,谁杀的小鬼子超过五个。
你田金水杀五个小鬼子了吗?”
陈大壮拉开衣领,露出胸前狰狞的伤疤,道:
“老子在闸北和小鬼子干了三个月,用枪打死四个小鬼子,用刺刀挑死两个,这伤口就是白刃战的时候留下来的。
若非后来长官们下令撤退,老子他娘的还能再拼两个月。”
田金水听得也有些微微动容,看来师部在挑选溃兵的时候也是非常讲究的。
不过吹牛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落下风,否则的话以后这两个老兵在排里不得横着走。
他同样冷哼回应,
“刚刚你只承认师长是英雄,还不知道吧,咱们排长那也不是普通人。
在松江突围的那个晚上,排长一个人干掉了12个小鬼子,一个小队的鬼子见到排长提枪冲过来,大呼小叫鬼来了啦,然后便一哄而散。
排长带着我和弟兄们,轻轻松松的打下了小鬼子的指挥部。
鬼子登时大乱,师长和原东北军的弟兄们趁势突围。
现在由于小鬼子逼得很凶,我们暂时无法扩编。
可以肯定的是,一旦正式开始扩编,咱们排长将会在第一时间升连长,甚至营长都是有可能的。”
两个老兵和两个新兵早上才补充进来,对排里的情况不熟悉,听后半信半疑。
排长虽然高大,但长得一点都不凶神恶煞,甚至有些文气。
他们坚决不相信排长一个人能够单挑鬼子一个小队。
“嘁!”
田金水高傲的仰起头,转身去找李定国。
不多时拿来一把军刀、一支手枪、一枚勋章。
“这是忠勇勋章,专门颁发给作战勇敢的军人。”田金水炫耀说道:
“这是小鬼子的少佐军刀,这是他们军官用的手枪。
师长见排长如此神勇,便将缴获全都给了排长。
这些东西可做不得假,现在你们还以为我在吹牛?
大壮,这些东西你有吗?”
田金水把手上的三样东西给四人一一看过,脸上越来越得意。
无论是老兵还是新兵,这下全都无话可说了。
实在是想象不到,平时沉默寡言的排长战场上竟然如此勇猛。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定国忽然站起身来,道:
“鬼子飞机走了,所有人返回阵地,继续修工事。”
“是!!!”
弟兄们从地上爬起来,路过排长身边的时候显得非常的严肃郑重。
李定国走在阵地上,检查战壕的深度,保证弟兄们修建出来的工事抵挡鬼子的攻击。
见罗文和周万廷似乎有些紧张,李定国停下脚步,站在两人身侧问道:
“你们都是哪个学校的?”
见到排长,两人立刻准备行礼,李定国摆了摆手。
罗文低头说道:
“我金陵大学一年级,周万廷沪江大学二年级。”
听说他们是学生兵,但是没想到两个都是大学生。
又见两人有些忐忑不安,李定国也是从他们这个阶段走过来的,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参军后的生活与你们之前幻想的不太一样吧?
我曾经也有些忐忑和彷徨,甚至想当逃兵,是指导员帮我走过来的。
你们心中怎么想都没有关系,但是千万不要把逃兵变成实际行动,小鬼子过两天就会出现在阵地前,经历一场战斗也就成长起来了。
我两个月前还是武汉大学的学生,和你们一样,但是现在也宰了十几个日本猪。
坚强一点,有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
挺过这段时间,凭借你们的文化储备,不久后也能成为军官。”
两人默默的点头。
当李定国准备离开的时候,周万廷小声的问道:
“排长,咱们能守得住吗?”
李定国眯眼笑了一下,
“不管守得住守不住,都是要守的。
这是军人的使命,是军人的本分。
松江的时候我们排牺牲了九个弟兄,其中一人也是大学生。
侵略者一日不退出我们的家园,战斗就一日不会终结。
从穿上这身军装的那天起,你们就要做好牺牲殉国的准备。
我们不死,难道让后方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去死吗?”
罗文和周万廷怔怔地看着李定国。
“嘟……”
江上忽然传来一声汽笛的鸣响。
三人同时扭头,看到一艘悬挂着不列颠旗帜的轮船满载着难民从下游驶来。
这应该是南京方向离开的最后一艘轮船了。
李定国静静地看了几秒钟,回头对两人说道:
“别看了,继续修工事,这是你们活命的保障。”
。。。
12月6日,芜湖沿江的码头上拥挤着两三万人,呼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所有人都在朝着江边前进,想要挤上码头外的两艘轮船。
悬挂着不列颠旗帜的德和轮和大通轮上已经挤满了人,但是依然还有人想要挤上去。
人群中有传言,日本人越来越近,在这两艘轮船之后将不会再有其他船只出现了。
眼见码头的局势要失控,德和轮和大通轮的船长立刻命令轮船离开码头。
人群的哭声和喊声更加剧烈了。
基督教以美会传教士兼芜湖萃文中学校长华尔顿先生挤在人群中间,用英文朝着江面大喊:
“你们不能离开,上帝啊,我的这些学生需要撤离!”
绝大多数的学生都已经被家长接走了,但是还有10多个学生无处可去,华尔顿先生便只能将他们带在身边。
若不能上船,他们将只能留在芜湖,前途未卜。
华尔顿先生的呼喊声被淹没在人潮中,两艘轮船离码头越来越远。
曼彻斯特卫报驻华记者哈罗德.约翰.田伯烈对华尔顿说道:
“别喊啦,没用的,如果继续上人,轮船坚持不住,肯定会沉没。”
华尔顿看着码头上数不清的人头,喃喃说道:
“可是这些老百姓怎么办啊?我的学生怎么办啊?”
“只能另想办法了。”
田伯烈和华尔顿先生拉着十几个学生挤开人群,无助的站在江边。
忽然!
码头上的人群像是炸锅了一般,尖叫着哭嚎着向四面八方逃窜。
田伯烈甚至看到一些人慌不择路,直接跳入了汹涌冰冷的长江,脑袋在江面上起伏了几下,很快消失不见。
“是日本人的飞机!”
一个学生惊恐的指着南边的天空说道。
由于人群的尖叫和哭嚎声音太大,日军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都被遮盖了。
看到飞机的时候,距离已经非常近了。
“是俯冲轰炸机!”
田伯烈在南京和苏州的时候看到过许多次这种飞机,马上就认了出来。
“日本人想要干什么?”
华尔顿先生的声音都在颤抖。
只见天上的那架日军飞机没有去管码头上炸锅的人群,而是不断降低高度,直铺江面上的德和轮。
“天哪,他不会是要攻击轮船吧。”田伯烈也失声叫了起来。
德和轮上的英籍船员正在拼命的对天上的日军飞机挥舞不列颠国旗,向飞机表明自己的身份。
可是丧心病狂的日军飞行员对此视若无睹,飞机离轮船越来越近。
田伯烈和华尔顿看到轮船上的人群也慌乱起来,在日军飞机的压迫下,有的人开始跳入大江。
由于人群的骚动,使得整艘轮船都摇晃起来,似乎随时都可能侧翻。
在一阵声嘶力竭的尖叫中,涂着膏药旗的日军飞机将炸弹丢向了德和轮。
“ Oh my god!!!”
田伯烈和华尔顿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枚炸弹落在德和轮的烟囱处,江面上传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轮船上的人们因为爆炸的气浪纷纷摔到大江里,到处都是绝望的哭喊。
悬挂在轮船最高处的不列颠旗帜在爆炸中燃烧起来。
德和轮开始冒出滚滚浓烟,并且向一侧倾斜。
罪魁祸首的日军飞机却没有就此罢手,他在天空中转了个圈,开始对着大通轮扫射。
谢天谢地,他只携带了一枚炸弹,否则的话大通轮也无法幸免。
码头上乱成一锅粥,大江上绝望的嘶喊不绝于耳。
“狗娘养的日本人,他知不知道自己正在攻击的是民船啊。”
华尔顿先生跺着脚嚎道:
“上面都是无辜的老百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学生们被眼前末日一般的景象吓得呆住了,脸色惨白如纸。
疯狂的日军飞机对着大通轮扫射了三次,这才意犹未尽的飞离芜湖,消失在南边的天际。
德和轮上的船员们手忙脚乱的放下救生小船。
船员们心里清楚,整艘轮船已经严重超载了,救生小船最多只能让10%的人逃生。
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船员们首先选择自保。
这些英籍船员从遥远的西方过来,目的是为了赚钱,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无比重要。
当船员们乘坐救生小船离开之后,船上更加混乱。
船上的大火不停的蔓延着,半个小时之后将整艘船的吞没,剩下的一些钢筋铁架缓缓沉入大江中。
华尔顿和田伯烈目睹了惨剧的全过程,估计至少有300人葬身火海,差不多数的人被江水吞没。
大通轮受损不严重,依然能够航行。
他们没有去抢救江上落水的人,而是鸣着汽笛快速向上游驶去,急不可耐地逃离危险的芜湖。
看到江上的惨剧之后,码头上的老百姓也不再叫喊,有些痴傻地坐在地上,颓然绝望。
“南边还有一支华夏军队,那里或许能够过江。”田伯烈深吸一口气说道:
“日本人敢对民船开火,意味着他们的步兵距离也不远了。
听说他们的步兵比空军更加凶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华尔顿先生,我们不能留在这里,走吧。”
之前一直都是在报纸上看到日本人如何凶残,如何血腥,今日亲眼得见,心中惊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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