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新历589年-艾德佩尔大陆-第八区-嚎哭孤巷】
看着镜离已经冰冷的尸体,戴柏尔再次陷入沉默。聚集的神官和执行官们纷纷低头默哀,在心中为这位一直游走在危险之中,给破解暗潮事件带来巨大转机的一线潜伏者送上自己最真挚的祝福。
只可惜这样的潜伏者不会被记录在政府的烈士名单上,也不会被授予功勋勋章,为了保护他的家人,政府甚至连他的存在都不会承认。唯一会记得他的,只有政府的档案储存器以及神官共享的【世界记忆池】。
所有人都在传声器中听到了镜离死亡前最后留下的那句竟然是你,不禁都在心中猜测,这个「你」究竟是谁。显然镜离对红瞳的真实身份感到震惊,那么红瞳就一定是镜离认识的人,但这个范围太过宽泛,一时间让人没有头绪。
“红瞳会不会是暗指无咎者的骸鬼,毕竟在记录中,他的双眼瞳孔颜色就是红色。”卡维米托着下巴沉吟道。
“如果是骸鬼的话,镜离应该不会感到这么惊讶吧。”舞说。
“是的,如果红瞳的真实身份就是我们先前所推测的,包括无咎者在内的那些对象,那他最后一句话应该是「果然是你」,而不是「竟然是你」。”草薙一刀难得正经的补充道。但他平时的形象太过于不正经,让在场的神官都觉得些许不适应。
“但就火神和死神的报告来看,无咎者最后出现在现场,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与暗潮的关系。不然他们是怎么得知今天的交易地点的?”卡维米说。
山吹花看了一眼赫劳德,又把目光在其他神官身上扫过,说:“先前赫劳德被灌下暗潮的时候,我就考虑过,如果无咎者真的如我们所推测的那样与暗潮牵连颇深,那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购买那一方,而是应该处在销售的那一方。显然将无咎者与暗潮联系到一起,没有合理的证据。”
“那你怎么解释他们今天出现在交易地点?又怎么解释先前民众政府,暗潮交易上线就是无咎者的线报?”卡维米语气咄咄逼人,舞和刹那都纷纷侧目看向她,眼神里写满了嫌弃。
山吹花没有因为卡维米的攻击性语气有丝毫的退缩,反而语气更加坚定地回答道:“我认为无咎者今天会出现在交易现场,并不是因为他们事先有任何的情报,而是因为他们在追寻黑衣人的踪迹。”
“这种推测有什么根据?”戴柏尔问。
“以无咎者缜密详尽的行事风格,如果他们带着目的且提前知道交易地点,他们一定会事先到场占据有利点位,而不是结束后再来。从草薙一刀提供的斩鬼所说的话中也可以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瞄准了来路不明的黑衣人。”
山吹花停顿了一会,眼神咬住了满脸假笑的卡维米,继续说道:“至于民众政府“银针”的线报,起初我认为是有可能的,但结合现在我们掌握的情报和现实状况来看,我倾向于,他的线报,是假的。”
“假的?”切罗西不可置信地问。
“对,我认为就是民众政府中有人希望将暗潮一事嫁接到无咎者们身上,故意提供的假情报。”
“可笑,你的意思是一个卖毒品的组织,故意把罪名栽赃给一个反政府组织,而这个反政府组织还不停地购买这种毒品不知有什么用途?而这个毒品组织的老大被莫名其妙的什么黑衣人保护着,而反政府组织的人在追杀这些黑衣人?有什么逻辑可言?”卡维米嗤笑道。
戴柏尔沉默地闭着双眼,似乎是在脑海中复盘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余的神官也都陷入沉默之中,等待神徒司给出一个答案或是结论。
一阵寒风吹过,嚎哭孤巷里渐渐升起一股寒气,这是从河湾聚集地那边吹过来的河风,带着一丝清澈河水的凉意与冷冽,让周围的环境迅速冷了下来。时间到了深夜,等候在旁边的执行官已经有了沉沉睡意,借着月光投下的帽檐阴影,偷偷打起瞌睡。
由于忌惮神官与执行官,嚎哭孤巷的行客们都还盘踞在四周的各处据点内,只有一些店铺老板和原住民在确认没有了危险之后回到这里,整理因为地动倾倒的家具。一些房屋店铺被毁掉的老板则在清点自己的损失,好在政府的灾后处置部门人员到达后上报自己索要的赔偿。
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剩下零星的家具器物碰撞的声音。嚎哭孤巷第一次如此宁静安定。
“山吹花说的有一定的道理,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无咎者并不是暗潮的幕后黑手。并且暗潮能够肆虐整个艾德佩尔,甚至进入上位区,没有政府内部人员的协助是不可能的,所以也有可能存在线报造假的可能。目的可能就是为了诱导我们的调查方向,甚至是引发政府与无咎者之间的冲突,好从中获取渔翁之利。所以我们的调查方向可能要发生一些转变了。”
“那树神的死呢?也是误会吗?”卡维米语气尖锐地问。
舞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卡维米。昨天在神葬所内的对话让舞明白卡维米内心对晨夕的死是不屑一顾的。如今在这里假惺惺地做出一副不肯轻易放过仇人的样子,显然是为了继续保持无咎者的关注度。
“当然不是误会,但是也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刻意提醒。”刹那说的冰冷无情,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让人胆寒的气势。
切罗西拍拍自己壮硕的胸脯,大声说道:“大家都是神官,不要那么重的戾气嘛。我之前就说过,平时多健身锻炼,自然就会心平气和了!”
“别拿你忽悠信徒那套来恶心我们。”乌尼尔吐出舌头,用手指轻抚着上面的小兽头骨。
虽然还是保持着爽朗开怀的大笑,可谁都看得出来切罗西的笑容里藏着尴尬和愤怒。
十二神官对外明面上维持着和善友爱的形象,总是在政府和戴柏尔的安排下展现和谐的神官关系。私底下除开合作关系,互相都私怨严重,不大打出手都是因为规则和法律的限制。由于「不能自相残杀」的神官准则约束,大部分时间神官们宣泄自己的不满和怒气都只靠嘴巴。
“无咎者当然也是我们的主要关注对象,但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将危害最大的暗潮作为主要调查对象。所以,对于红瞳的人选,大家都有什么想法?”戴柏尔不想去管神官们之间的恩怨,也不允许其发生。在作为神徒司管理神官政府的这近百年时间里,他都没有过多的参与到神官之间的争斗之中,也见证过许多神官互相攻击甚至引发战斗的情况。这是必然会存在,也是无法被根绝的,戴柏尔总是这么想。
想要权衡神与神之间的绝对公平或是满足他们所有的要求与愿望而不冒犯他人,是不可能的。因为大部分神的喜好,都是建立在剥夺别人的基础之上。
“那就要从镜离熟悉的人开始调查了。”切罗西说,他的目光仍然锁定在乌尼尔的身上。看到此情此景的草薙一刀心中浮现出了切罗西把乌尼尔当做哑铃来练组的画面,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范围太广了,人员成分和关系都太复杂了。”作为后勤官出身的舞想到如此巨大的工作量都感觉双臂发麻。倘若真的这么布置调查任务,那后勤和情报收集部门的工作量将会大的难以想象。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换来的,是工作人员日以继夜的筛查与核对。
“确实,会让镜离对身份产生如此惊诧反应的人,肯定不会是普通的人员。一定会是有特殊身份的。”赫劳德回应道。
草薙一刀点点头,噘着嘴摸着下巴说:“我怎么感觉这么一说,这人就要从政府里面找了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戴柏尔说。
“也有可能是他接触到的社会人员,但一定有特殊身份或是固定印象。红瞳这个人心思缜密,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从他要伪装后一起进入交易地点这一点来看,他应该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或者说行事谨慎。这就代表他必然会改变身份,亲自下场搜集情报或者观望事态。”山吹花分析道。
戴柏尔点点头说:“那就以你说的这个方向以及政府内部人员开始进行排查。”
卡维米面露不悦,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双眼精光浮现。她半捂着嘴,语气矫揉地说:“调查方向我没有疑问,只是有一个事我想提出疑问。”
众神官纷纷看向卡维米,她似乎格外享受这种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情况,仰着头用右手食指轻抚过下巴,指向赫劳德,随后又转动腰身,指向草薙一刀。
“为什么无咎者的鬼要救你们两人?”
草薙一刀一时语塞,张着嘴开合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最后只能摆出一副不要问我我也挺想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要救我的表情。赫劳德也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卡维米。为什么要用「救」这个字?从无咎者的裁鬼和斩鬼的行动明显只是追逐着黑衣人而来,救下他与草薙一刀似乎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巧合产生的结果罢了。
不过仔细回味,她们出现地时机和地点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一些。就好像是刻意观察了他们两人是否能够独自应对黑衣人之后,在危难时刻才出手相救。那么她们今天晚上在嚎哭孤巷所做的行为,与他们在诺希锡山到亚当斯沼泽之间对晨夕三人的逼迫追杀又背道而驰。
救下赫劳德与草薙一刀两人,裁鬼与斩鬼两人,或者说无咎者是如何考虑的。她们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面对卡维米刁钻的诘问,山吹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回应。确实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裁鬼斩鬼两人的出现,似乎更加倾向于「救」而不是「追」。
“先前我也对舞和刹那为什么能够在裂鬼锐鬼以及残鬼三鬼的围剿追杀下幸存产生过怀疑,现在看来,我似乎有点理解了。”卡维米嘴角上扬,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乘胜追击。
“理解什么?”舞问。
“他们放过你们并不是所谓的计划或是计谋,而是单纯的,有人刻意放过了你们。”
刹那皱眉问道:“谁?”
卡维米抬手,再次指向了赫劳德和草薙一刀,说:“他们。”
“你现在是在指控死神赫劳德和火神草薙一刀与无咎者有染的意思?你要知道如果没有证据,恶意指控是什么后果。”戴柏尔沉声说道。他目光中带着真切和坚定,俨然一副领导者的姿态,准备审判此事。
卡维米摊开双手,笑道:“我可不是在指控。我只是和时神山吹花一样,结合目前的情况,做出我认为合理的「推测」。”
“死神赫劳德在调查暗潮过程中,直接就接触到了斩鬼。而在能够三人共同追击的情况,他选择独自前往,最后被使用暗潮。在我看来,疑点重重。为什么正好在他们的调查中就能碰到斩鬼?斩鬼在被发现后,为什么不对他们三人下杀手而仅仅只是使用了暗潮?无咎者这里的态度,明显就和对待刹那舞晨夕三人不一样。”
切罗西听着卡维米的讲述,双手抱在胸前,撅着下嘴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在赫劳德和草薙一刀之间来回交替,盯得他们两人感觉格外不自在。舞在心中暗自揣摩了一会,觉得卡维米说的竟然有一些道理。
前后不过一两天的时候,无咎者对他们神官的态度和方式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
“今天的情况就更加让人怀疑。首先是为什么在假红瞳的身份暴露,镜离陷入危险境地的时候,待命在第一线的草薙一刀和赫劳德两人没有直接前往营救?一定要等到镜离遇难后,他们两人才迟迟动身。恰恰就在这个时候,所谓的黑衣人出现了,挡住了他们两人的去路——”
“按照准则,他们两人听从第一线人员命令,在原地待命的行为没有问题。”山吹花解释道。她说完看向戴柏尔,得到了戴柏尔肯定的点头。
卡维米同样点头,说:“既然神徒司觉得没有问题,那就没事了。但我想请问,所谓的黑衣人,在场的人除了草薙一刀和赫劳德,有谁看到了?”
草薙一刀正要反驳当时还有执行官,可回想起来,当时在场的执行官几乎全部死伤,重伤人员在部队赶到之后也全都不治身亡,哑口无言的同时,觉得悲从中来,这一次行动折损的执行官,全都是他熟悉的人。
“你的意思是,黑衣人不存在?”刹那问。
“对。”
“那他们为什么要编出黑衣人来?”切罗西摸着自己光头上的闪电纹身,显然在很认真的思考卡维米说的可能性。
“黑衣人,是为了合理化解释裁鬼与斩鬼的出现。毕竟裁鬼与斩鬼的神息波动被确实的记录在了我们的波动探测器上。如果不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就无法解释无咎者们的到场。”
山吹花紧皱眉头,问道:“仪器上也确实记录到了另外一股强大的神息波动。”
“是啊,只有一股。”卡维米心满意足地接下了山吹花的话头,她可以提起神息波动的话头,就是为了让山吹花咬上这个饵,引出她的论据中,最有力的证据。“但草薙一刀和赫劳德是分别碰到了黑衣人,请问,这世间有神息波动完全一样的两个人存在吗?”
“没有!”切罗西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心中所有的疑云全部烟消云散,此时在他心目中只剩下阳光一样清晰的事实。赫劳德与草薙一刀,自己如此信任的兄弟,竟然是无咎者的走狗,是协助暗潮的罪魁祸首。
舞也几乎要被说服了。确实,赫劳德与草薙一刀的描述中,最为致命的错误,就是同时描述了两位黑衣人,可仪器上只显示了一股神息波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神息波动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所以这个故事里编造出来的角色,成为了这个故事里的最大漏洞。
戴柏尔眉眼低垂,显然也在内心评估卡维米言论的可能性。
“那股强大的神息波动,可能就是没有被记录的无咎者成员。而他出现,就是为了协助红瞳的转移,裁鬼和斩鬼则分别与赫劳德草薙一刀两人见面后离开。这,就是今天的真相。而真实的目的,就是演一出戏,合理的将掌握到关键信息的镜离处理掉。”
在卡维米的口中,故事完美闭环,一切顺理成章,毫无破绽。
山吹花突然意识到,这一切,似乎就是一个引诱他们的圈套,意图就是将他们离间为政府的叛徒。而真正的叛徒,已经在布置这个陷阱的时候,露出了她的真实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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