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新历589年-艾德佩尔-第一区-灵薄轮狱】
被收押进灵薄轮狱已经经过了两天,这期间典狱老人偶尔会和赫劳德三人说说话,讲一些自己看到罪恶之光的事情。
起初听来还觉得很新鲜,对婚姻不忠的女人,喜欢小偷小摸的孩子,潜逃数年的杀人犯,典狱老人就像一个被神明钦点在人间审判罪恶的判官一样,用自己的双眼审视与度量人类本性中抹消不去的罪恶。
可是听多了之后,总会觉得这里面的讲述听上去就像是犯下滔天重罪的犯人在为自己的残忍罪行强加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企图用所谓的光辉目的掩盖自己行径中的黑暗。
到最后,就连山吹花也不再与他搭话,只是让他自说自话,沉浸在自己构思出来的故事之中。如同已经溺水而死的冤魂,一直徘徊在夺走自己性命的水域附近,向每个路过的人讲述虚构出来的英雄故事。
时间已近午夜,典狱老人已经在自己住了三十多年的床上昏沉睡去,鼾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可能是因为明天就是已经定好的神格罪降的日子,今晚将会是赫劳德三人被关押在此的最后一个晚上,傍晚的时候,典狱老人显得格外兴奋。他捧着一整只烤鸡,拿着一整瓶烈酒,一边吃喝一边大声地讲述那些陈旧故事。
一位受不了他絮叨啰嗦的执行官最后爆发了,大声呵斥组阻止了他的讲述。
经过两天的相处,初见时典狱老人身上那股骇人的气质已经褪去。在活人的包围中,他独自生活三十年累积的怨恨与悲伤全部被冲淡,执行官们也都不再害怕他,只把他看成一个可怜又可恨的老头。
老人自知身上光环消失,也不再像第一天那样强硬神秘,只是咂咂嘴,识趣地离开了。执行官们也是真正体会到神徒司戴柏尔总是挂在嘴边那句话的真实含义。
所有的恐惧都来源于未知。
两个小时前,看守的执行官完成了最后一次晚间的交班,因为马上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换下去的执行官在离开之前都兴奋地小声讨论着今晚要去用带来的肉干和零食喝点小酒。
到岗的执行官嘴巴上都泛着油光,显然他们已经早早地庆祝了一轮。两个男执行官一靠近,山吹花和草薙一刀立刻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进行换班通报的时候,连话都有些说不清了。
看守赫劳德的女执行官更是一完成任务的交接就靠在墙上睡着了,轻微的鼾声引来旁边两名同伴的注意,不过很快,另外两名也睡了过去。
“有点像我们啊。”草薙一刀用神言打趣道。
在来灵薄轮狱的第一天,草薙一刀就发现了神言竟然还能使用。山吹花分析可能是因为神言的作用机制太过特殊,实在是没有太好的办法屏蔽掉,并且在灵薄轮狱刚刚落成的时候,也不可能有相应的技术。
最主要的是最初的建造者虽然设计了十二个牢房,但只是按照十二神官一一对应的想法来设置的,许多设计都透露出来最初的设计者并没有考虑过会有多名神官被同时送进灵薄轮狱的情况。
三位神官一起被关押进灵薄轮狱确实是艾德佩尔有史以来第一次。
“我可没喝到闭眼就能睡着过。”山吹花回应道。
“我也没有。”赫劳德同样回应道。
草薙一刀啧了一声,语气故作无奈地说:“我就是触景生情感慨一下知不知道?我说的不是喝完就趴的场景,是他们三人之间纯洁美好的友情懂不懂?”
“好好好,来世我们还做朋友。”山吹花说完自己笑出来。
草薙一刀眉头一皱说道:“什么来世?呸呸呸,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神格罪降不就是剥夺神官的神位嘛,不当神了总能当人吧,就算被判刑了,艾德佩尔又没死刑,只要活得久,总能活到见面那一天的。”
赫劳德笑起来,说:“叛国罪加制造贩卖毒品再加恐怖组织罪,光是这三个罪名就能判个两百年了。没了神位,就我们这身体素质,能活个五六十年就不错了。”
“那还是来世做朋友吧。”草薙一刀立刻妥协。
三人一起笑起来,但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想法,说不定这真的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像这样聚在一起聊天谈话了。正是这个想法,让三个人都尽力想要把谈话维持下去,可偏偏不知道说什么,反而三个人都沉默了,等待着有人来打破寂静。
“睡吧,明天说不定很早就要起床离开了呢。”山吹花率先打破沉默,思来想去,发现没有什么可聊的,成为神官之后的事情,三人大概都互相了解,成为神官之前的生活似乎都是各自的心结不愿意轻易提起。
说不定就此停下,不说道别,就仍有归期。
赫劳德和草薙一刀各自回应后,随着三人心声的停止,灵薄轮狱里最后一丝声音也沉寂了。
最初的灵薄轮狱中由于和外界完全隔绝,所以并没有白天黑夜的分别,也没有四季交替的变化。萧条与灰暗让几任守狱人都因为极度压抑的气氛和颠倒混乱的作息而崩溃。进入里德新历后,出于人道化考虑,当时的界神去除了灵薄轮狱空间穹顶的一小块,这才让灵薄轮狱内能够通过极其细微的亮度差别来区分白天与黑夜。
可细如发丝的阳光终究是不能驱散所有的寒冷与黑暗。
赫劳德躺在还算柔软的床上,望着有些斑驳的天花板出神。自从上次再被使用暗潮后,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发生,让他无暇去回想找回的记忆碎片中没有重要的信息。
在灵薄轮狱的两个晚上,赫劳德几乎都彻夜不眠地反复回想那几个记忆片段。邻家姐姐似乎在他的生命中扮演着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不然也不会涌现出几段有她参与的记忆。
还有父母争执的,关于自己元素操控能力的事情,赫劳德怎么也记不起来原因是什么。难道自己的元素操控能力有什么特殊的?身为科学家的父亲似乎对他的能力有些担心?也有可能是感兴趣。
至于那个不属于任何记忆,和自己对话的少年,赫劳德已经决定不去想,只当做自己在暗潮作用下的幻觉忽略了。
“呦吼——”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凭空出现,赫劳德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斩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他的床尾。
“你怎么进来的?”赫劳德问出来后才意识到其余人都已经熟睡,自己的声音极有可能吵醒他们,他立刻把嘴巴紧闭去听其他人的动静。
“没事啦,他们的时间已经被延长了。”
斩鬼朝监狱外努努嘴,意思很明显,裁鬼也一同前来了,并且用鬼力烁灭延长了除他之外所有人的时间。
“但丁和银,去中心圣殿入侵了你们的系统,在数据库里面找到了之前界神留下的空洞,然后我们就轻轻松松,把洞稍微扩大了一些就进来啦。不过一会儿洞就又要变小了。”
“你们——”赫劳德犹豫了一会,“是来救我们的?”
“不不不,”斩鬼笑着挥手,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睛与赫劳德对视,“我们是来嘲笑你们的。”
赫劳德对视后才发现,斩鬼的瞳孔颜色是极其少见的灰色。并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而是晶莹剔透,宛如琼玉的晶灰色,这让她的眼神看上去格外神秘深邃。
“都是我——”
“这就消沉了?”
斩鬼往赫劳德的方向挪动了一下,她依然穿着一条超短裙,移动位置的时候臀部曲线若隐若现,赫劳德立刻移开了视线。
“今天来呢,主要是有两件事。哦,不对,是三件事。”
“三件事?”赫劳德疑惑道。
“对,三件事。”斩鬼朝着赫劳德竖起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第一件事,我们本意确实是想把你们三人带走的,但是这里的【界面临界点】上好像设置了一种特殊的认证规则,总之就是你们作为被记录在案的犯罪神官进来之后,就会对你们形成一种「绝对无法离开」的约束,这种力量大概在【启示之始】位阶,我们也无能为力。所以,你们只能在明天被押送出去。”
“至于要不要在押送过程中救你们,那就看我心情吧。”
斩鬼语速有点快,赫劳德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只能看着斩鬼不停挥舞双手在空气中比划。总之看她比出一堵墙的意思,自己和山吹花草薙一刀两人是无法轻易离开的。
斩鬼看赫劳德好像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就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伸长脖子看了看房间内的陈设以及外面的环境。虽然昏暗无光,但对斩鬼的视力来说,这里和白天无异。
“你们这里——”
斩鬼皱眉,露出一个心有不甘,怨气十足的表情。
“真的是监狱?这生活环境比我们要好得多啊。还有这么软的床,还有独立的卫生间,衣柜也挺大的。”
赫劳德注意到斩鬼脸上哀怨的表情似乎是真情实意,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开始想象斩鬼还有裁鬼等人住在原始洞穴中点着烛火的生活,内心里不由生出一股负罪感。
“算了,谁让你们是神我们是鬼呢。”斩鬼摆摆头,故作洒脱地说道,可她的表情像是在说要是把这里当做据点好像也不错。
“说回正事,第二件事,你看看我带什么来了?”
说罢斩鬼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瓶微微发着暗红色光芒的粉末,不用细看就知道是一瓶暗潮。赫劳德有些诧异,因为自从三天前赫劳德三人在圣所内被洛力特拉设计陷害,保存在圣所中的暗潮被政府人员全部收集起来集中销毁,只留下了极少一点用来研究暗潮成分来研制解瘾剂。
暗潮本来消耗速度就极快,在源头被断绝控制后,市面上的暗潮立刻断供,所剩不多的暗潮甚至被炒到了十万合仑一小瓶的天价。以无咎者表现出来的财力来看,他们是不可能买得起这一小瓶的。
“你们是怎么得到暗潮的?”
斩鬼当然清楚赫劳德的意思,暗潮比等重的黄金还要贵这已经是全艾德佩尔大陆都知道的事情,无数瘾君子在高价的诱惑中都能忍住毒瘾换取金钱,这就足以说明暗潮完全是千金难求。
“我们里面,有个人叫但丁你知道吧?”
赫劳德点点头。
“他这个人呢,抠门得很,平时我想买件衣服都要找他要钱要好久。但是呢,他有个很不错的优点,投资眼光好得很。在暗潮最大量出现的时候,我们以很低的价格购入了大量暗潮。但丁早就预测到暗潮的源头终究会被政府封禁,到那个时候物以稀为贵——”
斩鬼托着下巴回忆了片刻:“他好像是这么说的吧,就是这么个意思。暗潮的价格会水涨船高。所以我们实验也没用多少,剩下的,过段时间把它卖了。”
“哦,对了,”斩鬼一拍脑袋,像是记起什么事情来问道:“你上次回忆起来的都是些碎片吧?算了,我看看就知道了。”
赫劳德没来得及回答,斩鬼速度极快地凑过来用手按住了他的头,随后斩鬼的安多塔之瞳从额间浮现出来,闪烁起微微的红光。
这是赫劳德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无咎者的红色安多塔之瞳。构成整个眼睛形状的花纹与线条似乎比普通的安多塔之瞳要更复杂更逼真一些,纹路中的转折与弯曲更加清晰自然,填充其中的红光也更加均匀。
中间的黑色瞳仁宛如一颗精心打磨好的黑色钻石一般,远看是圆润光滑的镜面质感,凑近看则会发现无数平整的细小切面,比如今市面上任何一件工艺品都要精妙巧工上百倍。
被暗潮刺激后多出来的记忆碎片开始从赫劳德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紧接着记忆恢复时的场景在赫劳德与斩鬼身边完整的还原出来,就像第一区楼宇间的全息投影一样,虽然没有可以触摸到的实体,但仍然清晰地在空间中投射出来。
斩鬼看着赫劳德的记忆明显一怔,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叙利特说的还真没错啊,这小子还真是个天才不成?”
“你是把我的记忆通过你的神息性质,「具象」出来了吗?”
斩鬼点点头语气敷衍地说:“对,要是心情好我能让他们以实体的形式展现出来,不过我懒得浪费那点神息了。”
“你说的叙利特——”
“哦,就什么来着——锐鬼,对对对,锐鬼。他在成为无咎者之前,好像哪个学校的高材生来着,挺聪明的。暗潮能够恢复记忆的事情,就是他最先提出来的。并且每一次在你身上的实验结果都和他的预测结果大差不差的,看来以后要对他好点了。等把神之低语的事情解决了,靠他赚钱了。”
窗外传来一声轻轻地鸟叫,不过超过两岁的人应该都能听出来这声拙劣的鸟叫是一个成年女性扯着嗓子模仿的。
斩鬼噗呲一声笑出来。
“你们究竟想唤醒谁的记忆?难道是盖棺人有关于阿加雷斯的记忆?”赫劳德问出这两天关押期间山吹花提出的假设。
结合目前所有线索来看,无咎者如此煞费苦心地想要认证暗潮恢复记忆的功能,只可能是想要唤醒沉睡在盖棺人脑中的,关于阿加雷斯的记忆。这些古老久远的记忆里说不定埋藏着更多关于圣所以及神之低语的秘密。
斩鬼收敛起笑容,面露不悦地说道:“恢复那种怪物的记忆干嘛?并且他们连人都不是,有没有记忆还两说呢。”
“那是谁?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赫劳德略微提高了声音。
“先告诉你第三件事了再回答你的问题吧。第三件事就是,骸鬼从寂冥中出来了,所以,与圣所计划那帮人的最终决战马上就要到来了。想必你现在也能分清楚阵营了,到时候究竟要站在哪边,全凭你自己的选择。”
“寂冥是什么?”赫劳德感觉每次和无咎者对话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些分开看每个字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意思的新鲜词汇。可能是因为实力存在着绝对差距,看到的世界与掌握的知识也就不在一个层次的原因。
“寂冥嘛——就是受到了带有「思念」的神息侵蚀之后,为了保持自我,被迫开启的自我保护机制。你可以理解成为了对抗进入体内的红色神息,你体内的神息一直保持着高功率运转的状态防止红色神息侵蚀的状态。”
“那——”
“好了,问答时间到此结束了。刚刚裁鬼那声鬼叫一样的声音就是在提醒我时间快到了。剩下的,我就一口气都告诉你吧。”
赫劳德只感觉斩鬼身形晃动了一下,就感觉到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吸入了一整瓶的暗潮。
意识开始模糊之前,他耳中斩鬼的声音缥缈空灵,却又如雷贯耳。
“你接下来的记忆可能会以第三人的视角来恢复,因为重要记忆都会以情景形式被记住,在会议起来的时候,你是作为观察者来看的。”
“至于究竟会是哪些记忆我不知道,不过叙利特说了,这是暗潮最后一次对你起作用,之后你所有失去的记忆都会一点点的完全恢复。这一次,就是等一会,你可能会回忆起对你来说最难以忘怀的事情。”
“可能会是你父母死亡时的场景,所以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还有,还有啊。”
“我们的目标一直都是你,没有别人,我们想要恢复记忆的对象,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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