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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为自己脱罪。”在寂静过后。张问达道。
熊延弼苦笑。“脱罪。就算是脱罪吧。”一肚子的委屈涌向心头。他继续忿忿道:“这叫打得什么仗。真是窝囊到家了。一想起我便憋气。我虽是经略。却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真是脸面丢尽。”
他说的是事实。无可辩驳。而他委屈的模样也引來大家的同情。谁都清楚他是受牵连的。但是他就沒有罪吗。
就在众人被熊延弼呛得说不出话时。不甘寂寞的魏四开口说话。“经略曾三次去辽东吧。依我看。三次很是不同。第一次赴辽。可圈可点;第二次赴辽。使辽东转危为安。有守土之功;本次赴辽。经略无功有过。”
谁也沒料到做最下首的内宫派來形同虚设的“观察员”会在这时说话。顿时目光皆望來。
熊延弼惊愕后厉声喝问:“你是何人。我‘过’在哪里。”
“在下内宫御马监掌印魏忠贤。奉司礼监之令前來参加会审。”魏四自报家门。
“你说经略有过。过在何处。”邹元标很不满意魏四的插话。他心里已有答案。方才便要说出。却被魏四打断。
魏四不慌不忙地道:“王化贞弃城逃走时。金兵远在沙岭。此时经略若能率兵入广宁城死守。不论胜或负。旁人无可指摘。这是其一;其二即便广宁失陷。当时辽西的锦州、宁远、大下凌河等要塞还在我军之手。若经略不意气用事。身先士卒坚守这些要塞。整个辽西只能说是残局。不至于全盘皆输;说到其三。经略这一仗有失气节。天下人皆以为经略宁肯战死沙场。也不会临阵退却。哪知却是如此局面。”
魏四这番指责中联系实际战斗情况。地点明确。原因分析切中要害。让众官惊讶万分。也令熊延弼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邹元标的惊讶更甚。与自己想说的那些大道理对比。魏四的更实在。更有威力。
魏四盯着熊延弼继续道:“熊经略丢掉山海关外所有据点。放弃这许多辽东土地。难道不是过吗。”
熊延弼刚想开口争辩。魏四已抢在前道:“熊经略会说这样做能起到坚壁清野的效果。有利于防守。不错。这样做确实可以起到这样的作用。但是熊经略这样做却是为了跟王化贞赌一口气。请问。这不是过吗。这不仅仅是过。而是罪。千古之罪。”
熊延弼默默低下头。他在后悔自己当时为何沒有赶赴广宁。与城共存亡。而是象是等着看王化贞笑话一样退回山海关。
“战争的胜负除了取决于部队的实力外。第一时间更新更少不了天时地利人和三大要素。”魏四滔滔不绝地讲起。“经略与巡抚矛盾重重。已失人和;经略未料到金军会在辽河封冻时发起进攻。又失天时;沙岭之战。金军平地作战。有利于发挥他们骑兵的优势。经略又失地利。方才经略说这一仗窝囊。不错。天时地利人和皆失。又怎会不窝囊。”
这次与袁崇焕在关外。二人认真勘察地形。分析此战失利原因。所以魏四说得有根有据。头头是道。
熊延弼还能说什么呢。他的高傲消失全无。自责及后悔充满全心。他默默地献上写好的自辩书。深鞠一躬退下。
到魏四前时。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他停下望着魏四。竟无半点仇恨。然后苦笑不已。嘴里嘟囔着“魏四。魏四”离开。
熊延弼的脾气秉性。众人皆知。谁也想不到在魏四这番话前。他全然沒有了曾经的狂傲不羁。
大堂内又是一片寂静。无人说话。张问达与魏四已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已知他的厉害。可在这刑部却让他抢了风头。让人很是不爽。
邹元标是第一次见到魏四。那时天下人疯传万历皇帝给一个叫魏四的太监赐婚时。他曾多次痛骂这滑天下之大稽的举动。至于魏四。他认定是只会溜须拍马。讨皇上开心的小丑。然而很显然。他的判断是错误的。这魏四有一定的本事。甚至可以说有很高的本事。
周应秋完全被魏四吸引。他那颗一直期待依靠的心似乎找到落脚。就像青春萌动的少女终于找到倾慕的爱人。周应秋五十一岁。不青春;他是中老年男子。不少女。然而此刻他的心是如此旖旎。如此渴盼。如此的不可思议。他想与魏四结交。想向他倾诉衷肠……
还是张问达打破沉寂。拿着熊延弼和王化贞两人的自辩书向众人征求意见。
这时的魏四识趣地告退。剩下的事就是他们的了。再插嘴就是越权。
从张问达、邹元标、周应秋到两侧众官员望着魏四离去的背影。第一时间更新心头泛起各自不同的滋味。
魏四回到司礼监。向王安汇报了审理过程。
这个大案岂是一天两天就能审好的。王安沒有细问。因为那些都并不重要。最终的判决还是刑部和内阁。
他忽略了去的人是魏四。所以内宫的这次参与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不到傍晚。就有人來请魏四。是他的结拜兄长杨守勤。
魏四自不会拒绝。來到杨府。意外地见到冯梦龙和徐光启。
徐光启倒常见面。可冯梦龙却让魏四惊喜。很是激动地打招呼。哪知这位大才子却目露恨意。别过脸去。
“冯先生这是何故。”魏四疑惑着坐下。
徐光启忙打圆场。“來。边喝酒边慢慢说。”
“是啊。”杨守勤跟着道。“我这兄弟我了解。一定有什么苦衷。冯兄。你也别生闷气。这不。我把他喊來了。有什么问題你问便是。”
“不敢。不敢。人家已是御马监掌印。我是草民。哪敢问呢。”冯梦龙酸气十足。文人嘛。都这个调调。
魏四想起冯梦龙与熊延弼的关系。顿时明白过來。他这是來问罪的。
杨守勤想要早点打开两人的结。带着责备的语气对魏四道:“弟弟。你今日在刑部大堂话说得太重了。熊大人的为人大家都知道。决不是贪生怕死。不敢承担责任的人。可你说什么他应该为辽西土地的尽失负责。有点过了。这明明是王化贞贪生怕死。不战而逃的结果嘛。”
“沒错。”冯梦龙终于开口。“前次我随熊大人去辽东。亲眼见他亲力亲为。大义秉公。他的功绩有目共睹。此次战败。非他只过。乃王化贞无能所致。可偏偏有些人容不得熊大人。实在可恨。”
“徐大哥。你呢。”待他说完。魏四望向徐光启。
徐光启道:“广宁之失。第一时间更新影响极大。追究责任的呼声一直很强烈。至于王化贞自是要负主要责任。但对于熊大人。争论从未停止过。我认为熊大人也有责任。但属次要责任。”
冯梦龙和杨守勤点头赞同。
“我觉得熊大人不是次要责任。而是主要责任。”魏四反驳。引來三人惊讶。
“那你说。为什么是主要责任。”冯梦龙愤怒地用手指瞧着桌子。
魏四端起酒杯。饮尽杯中酒。问他:“当年冯先生倾心侯慧卿。而她却嫁他人。冯先生相思无终。愁闷不堪。请问是不是应该由她來负这个主要责任。”
“我之相思。本是自找。关她何事。当然是该我自己承担。”冯梦龙不会将怨恨嫁与他人。更何况是自己曾深爱的人。
单相思带來的愁怨本是自找。除了自言自语句“活该”。还能做什么呢。
“弟弟。何必提这事。”杨守勤不愿这个话題给两人带來更大的矛盾。
提这事是有针对性的。魏四道:“冯先生说得好。同样的道理。熊大人本是辽东经略。现在丢失了山海关外大片土地。不论因为什么原因。不该由他來承担这个责任吗。”
在三人体会这句话时。魏四继续道:“不错。王化贞自作主张。朝廷错误决策。都是这次失败的原因。但这些都如同那位远嫁的妇人。只是外因。而作为经略的熊大人却因赌气放弃自己的职责。用广阔的国土來发泄自己的怨气。请问他不來承担主要责任。谁來承担。”
沉默良久。冯梦龙的语气软下來。“如今朝廷熊大人这般的军事人才缺之又缺。既然已经发生。我们理当尽心相救保护。你又为何要置他于死地呢。”
“呵呵。”魏四苦笑着。“你们觉得是我要杀他吗。你们觉得我有杀他的权力吗。”
杨守勤道:“但你在刑部大堂说的那些话早已传遍……”
“我说不说那些话。熊大人都会死。”魏四苦涩的表情更甚。“因为要杀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一句话。”
三人静静听他说着。
“这句害人的话在我朝更是盛行。就是‘文死谏。武死战’。”说到这。魏四自顾自斟酒饮尽。“所以熊大人必然会死。什么三堂会审。只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罢了。”
酒席的氛围变得很悲哀。
马翠云扶着腰。被侍女搀着进來。笑着道:“守勤。你怎么搞的。他们好不容易來一趟。你也不热情点。这么沉闷。”她又怀上孩子。
“你不懂。”杨守勤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我是不懂那些国家大事。”马翠云坐下。“但我知道魏四弟弟有颗善良的心。决不会害人。”
这句话让魏四有些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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