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方琳薇便先向方老太太解释了沈珏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马车上。
当然,事情的经过,也是挑挑拣拣的说的。
比如,沈珏夜闯闺房;为躲避官兵追查,她自己把人抱了个满怀,这些就不细说了。
看着方老太太阴沉的脸,方琳薇咂了咂舌,很是可怜巴巴的看向方老太太道:
“祖母,当初若不是他救了我一命,只怕如今我坟头草都长出来了。我欠他的,实在做不到见死不救,祖母。”
方老太太看着她,虽说这事做的莽撞,也不计后果。但是年轻人,难得心无旁骛,一腔赤诚。
她横了她一眼,佯怒道:“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可不兴再胡说了。”
这些年,方琳薇从十一岁到如今,可以说是一个女孩子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最重要的几年,没有人好好引导,却长成如今这样不功利的模样,也实在是难得。
她叹了口气,从随身携带的药袋中摸出一片老参放进了昏睡不醒的沈珏的口中。
如此高烧,总要屌着一口气坚持才是。
“薇姐儿,你可知党派之争,历来都是一场豪赌,赌赢了鸡犬升天,赌输了血流成河。咱们家,虽说小门小户,日却还算过得去。咱们不求从龙之功光耀门楣,只求阖家安康,万做不得那种拉帮结派的事。”
怎会不知!
她低着头不语,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但是对于救沈珏这一点,她是不后悔的。
人生在世,除了利益大局,总该还要有点别的东西。她一个闺阁女子,无法去谈论血性,那就谈良心。
“祖母,我只救他这一次,当是还他的恩,往后,定然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方琳薇说着,抬眸看向方老太太。虽然她讲良心,但方家一大家子的前途性命,也不能因她自以为是的良心而受到威胁。
方老太太听了方琳薇的话,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做人嘛,顾得了大局,分析得了利益得失,却还有一颗不冷的心,那就已经够。
她笑了笑,对着方琳薇道:“他这样子,若是坚持不到京城就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这时,含了参片迷迷糊糊的沈珏也听到了这话,很是好奇方琳薇的处理方法,便竖着耳朵听。
只听方琳薇语气平静的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嘛,也算对得起他了。如果救不回来,那也不能让他连累我。如果真是那样一个结果的话,那便只能找个荒山悄悄把他给埋了,又或是一把大火烧了,一了白了。。”
好狠!简直就是个报恩的机器,没有半点人味。沈珏借着车子晃动,侧了个身,带着失望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倒是方老太太却是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道:“虽是不尽人情了些,倒也算是最省事的法子了。人死如灯灭,身后事风不风光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还是活着的人。”
祖孙俩一路聊着,马车从小镇穿过,官兵在出镇必经的路上临时设置了巡查点,都被方老太太巧妙的打发了过去,一路上倒也算是有惊无险。
出了小镇,方琳薇又将近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一一仔细的说给了方老太太听。
方老太太在听到外面都在传她和沈珏之间的事,脸色又沉了下来。此时她在看沈珏,目光竟是有些不善了。
但这些事之所以会被传得如此有鼻子有眼,到底还是因着苏家。
她恨恨地拍了一下马车,怒道:“苏家欺人太甚,往日,我还顾及着是你母亲的娘家,对她们多少忍让着,也算是给你母亲脸了。不想,大把银子竟是养了一群狼心狗肺的害群之马。如今在我看来,这亲戚很是不必再敬着了,这亲戚之间处到这种份上,也大可不必在处。”
方琳薇看着怒火中烧的方老太太,不住的对着她点了点头,她也觉得国公府这门亲,实在大可不必,做做面子情也算是给苏柠脸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辱我,又何须一忍再忍?
正想着,又听方老太太道:“这些年,你母亲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原想着,她只身带着你们姐弟在京城,至少为了你们姐弟她也该是学着立了起来的,不曾想,我好好的孙子孙女,尽是被她娘家害成这样,她不想着为子女讨回公道,与那苏家划清界限就算了,还想着上赶着去让人羞辱。
只怕如今,那国公府里的人,都以为咱们方家尽是些没有骨头的人,他们轻轻一捏,咱们就没活路了呢。”
方老太太越说越恼火,越想越不得劲,转头又看了一眼如今昏迷不醒的沈珏道:“就是这小子,任流言蜚语传得那么难听,他就一句话也都不解释解释?”
方琳薇闻言,哄着方老太太道:“祖母,这事他还是不辩解的好,就他那烂大街的名声,还不得越描越黑?不如任他们传,反正谁也没有证据,到底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咱们不理会,过些时日人们传腻了就过了。”
这丫头说的是什么鬼话?
方老太太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她横了方琳薇一眼,用手戳了戳她脑袋道:“你以为你现在名声很好?还不是一样的烂大街了!这沈家小子……当真是一点担当都没有,即是不愿解释,也不愿意上门提亲吗?你好好个闺阁女,唉……”
方老太太这么一说,吓得方琳薇心头一跳,生怕这老太太乱点鸳鸯谱,忙拉着她求饶道:“祖母,你饶了我吧,如今我只求他离我远远的才好呢。你不知道,这人常年混迹青楼楚倌中,他那些个红粉知己只怕都能从这里排到京城里了,这种人我可是万万不敢嫁的。
也到非是他没当担,只是我早就与他言明,我是要攀高枝的,他这身份入不了我的眼,所以便没有提起过这事儿。”
“你呀你。”
方老太太又忍不戳了戳她的头,很是恨铁不成钢道:“如今你大了,主意真是越发大起来了。可是薇姐儿,你既不愿意嫁他,以后可该怎么办呢?”
这偌大的京城里,谣言四起她还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她心里发愁,也在后悔着自己明知儿媳妇是个什么性子,当初却还是毅然跟着儿子去了任上。
当时,要么她就留在京城看着他们,要么就该拿出婆婆的款来逼着苏柠带着孩子一起去任上,很是不该一时心软,就全了苏柠的意。
思绪千转,却见方琳薇露出个娇憨的笑容道:“这事祖母就不要操心了,我想过,实在不行,祖母就多给我些家产呗,等我年纪大了就带着钱走远些,找一个世外桃源自个儿自梳过活,一辈子不嫁人,多自在啊。
嫁人有什么好的,要是遇到了苛刻的婆家,还得忍受婆家的搓磨,丈夫要是个没良心的,还给你一天天的通房小妾一大堆的抬,这又是何苦给自己找罪受呢。”
“哪学来的歪理?”
方老太太指着她问,好气又好笑。
方琳薇道:“祖母觉得这样不好吗?如果实在不行,大不了祖母上南阳老家给我寻一门亲事,远远的嫁了,也是可以的啊。”
嫁个普通人,家庭和睦。能一辈子普普通通过日,已经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了,她也没有要做人上人的大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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