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将军话音落,却没有人愿意请命而去。
毕竟,聂将军信沈珏,不见得旁人就信。
再说就算沈珏信得过,那能不能混入潼关也是一件难事。就算成功混入潼关了,三千兵马与主力军里应外合虽是好想法。
但是谁不知道,若是潼关的大门不能及时打开,他们将面临的是张权十万兵马近距离的围剿,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沈珏愿领兵前往。”
在四下安静的大营里,沈珏的话显得格外的突兀。
聂将军有些意外和为难,沈珏却开口道:
“主意是我出的,密道也是我发现的。我在此处混迹时日长,对地形比旁人熟悉,且多次自从潼关混迹梁州和雍州之间,比旁人有经验,是最适合的人选。”
沈珏言罢,裴青只是盯着他看没有说话。而聂将军手下的将领,竟是一个个的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聂将军看在眼中,虽然生气,却也没有当场发作。
也难怪沈珏年纪轻轻就如此耀眼,如今竟是把他手下的将军都给比下去了。
他非行伍出身,但是在保家卫国的大义之上,却是不输任何人,光凭这一点,他手下那些怕死之人便是拍马难及的。
“你们且先下去吧。”
聂将军对着一众将领说,现如今,他很是看不得他们如此没有血性的模样。
众人纷纷退了下去,裴青却是不肯,聂将军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赶人,只是转头便与沈珏商量起细节,而裴青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点头。
一番细细商议下来之后,沈珏才和裴青自从主营中出来。
裴青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走在了前面,沈珏有些看不懂他,好好的,他怎么就给自己摆上脸色了?
“阿青!”
走到无人处,沈珏到底是忍不住叫住了他。他才想要问他怎么回事,却是一个留神被裴青转身一记重拳打在了脸上。
他鼻血横流,随手抹了一把后也恼羞起来。
“你发什么疯?”
言罢,他便是丝毫不留情面的朝着裴青的脸上还了回去。
裴青被打痛,心中的恼怒越发盛,恼羞的又朝着沈珏打去。
你来我往之间,两人竟是扭打在了一起,谁也不服气谁。
但是论身手矫健,沈珏到底不是裴青的对手,直到裴青将沈珏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时,裴青才开口道:
“你输了!”
“那又如何?”
沈珏盯着他看,半点没有因为被裴青压制住就屈服于他。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一个人又不是万能的,怎么可能方方面面都是人上人?
“你就是这样对方琳薇的?早知如此,你还不如不要出现,就让她以为你困死在了梁州岂不是更好?”
他恼怒的盯着他,原本揪着他领口的手重重的将他再次推倒地上后便扬长而去。
这个时候,沈珏才反应过来,裴青如此生气,竟是觉得他此番请命太过危险。
他只是怕他再次负了方琳薇而已。
次日沈珏就要带兵出发,他不想临行前还与裴青留下这么一个心结。
战场上,谁就真的能保万无一失了?
最终,他还是选择去找裴青聊,可他带了好酒前去,他这个被打的人没有计较,打人的人却还与他拧上了。
他将好酒递到他跟前,很是耐心的对着他解释道:
“阿青,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总要有人去做,怎么偏偏就是你去做了?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监军,一个监军该做什么你还用我教你吗?
谁要你这么逞能了?难道西征军上下,除了你,都她娘的全是孬种?”
“难道不是?”
沈珏也来了气,话赶话的就将心中的话给接了出来。
当聂将军问出何人愿意出战,却无人请命时,他心中到底还是看轻了西征军。
他难道不知道方琳薇历尽千辛万苦才等到了他吗?他难道就真的想要找死?他难道就不知道作为监军用不着他去犯险吗?
可是西征军是真的让他觉得脸红,一个个的自认久经沙场,却是一个个的把自己的生死放在了第一位。
虽说谁的命都宝贵,可作为军人,作为将军,贪生怕死不是一个将士该有的态度。
在其位,就该谋其职,若是没有时刻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就该脱了这身铠甲,让有勇气的人来上。
他不信,大周万千好男儿,竟会都是些尸位素餐的孬种!
沈珏一语言罢,裴青离去的步伐顿时僵在了原地,他皱着眉头转身看向他,却见沈珏突然就笑了起来:
“我若是回不来了,你替我好好照顾她。山河破碎,总要有舍身取义的人,没有国哪里来的家?
爱她和爱国从来不冲突,能爱她的时候都好好爱了,不曾有过一天的辜负和背叛。但是国家需要我时,我亦会义无反顾。
因为我知道,我用命去维护的大好山河,也惠及了她。我用尽全力,能将她护在一个没有战乱的太平盛世,那这一切就是值得的。”
他笑着说完,像是在对着他做最后的告别,那样坦然的去赴死,即使心中仍然有牵挂,仍然无怨无悔。
裴青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只是将双拳紧握,而后一言不发的就朝着黑夜中走去。
总有人要为大义负重前行,那个人凭什么就非要是沈珏?
若说沈珏所提的意见是让三千兵马去赴死,难道强攻潼关就不是让三十万西征军去赴死吗?
纵然潜入潼关注定只有死路一条,可谁就能保证不潜入潼关的就能活命了?
沈珏此计要牺牲三千人,可若不出此计,西征军牺牲的就会是三十万人。
沈珏有些丧气的回去,原本想与裴青好好告别,却又闹得那样不欢而散。
他推门进屋,却见方琳薇在屋子里摆了一桌子好菜。
“回来了啊?”
方琳薇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伸手拉他上桌。
“做了一桌子菜,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拉着他,眼中溢满了得意之色,好似她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沈珏有些迟疑的看着她,不知怎么就觉得今日的她竟是格外的热情。
“怎么想的起来亲自做菜了?”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好奇的夹了一块藕片放到了口中。
味道很是不错,他想不到,自小被娇养到大的她,竟还有如此好手艺。可他不知道,她这一身的自理能力,其实是来自于安国公府那一方的小天地里。
“只是想着你还没有吃过我做的菜,便想着趁现在还有机会,好让你尝一尝罢,免得将来留下遗憾。”
她微微低着头说,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担忧与不甘。
他闻言,手中的筷子再也动弹不得。
“你……知道了?”
他试探着问,怕她怪自己,也怕她挽留自己。
“好男儿,志在四方。家国大义面前,儿女情长总是显得那样微不足道,我理解。”
方琳薇口中发苦,却不得不把话说得冠冕堂皇。
她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推向了他。
“国难当头,总要有人站出去,今日我的丈夫若是不站出去,那也会有别人的儿子、别人的丈夫站出去。
凭什么别人的丈夫去得,我的丈夫就去不得了?
若是你此番前去不成事,轮到我时,我也自当义不容辞。没有国之安稳,何来家之安宁?”
言罢,她朝着他举杯,在他惊叹的目光之下,将斟满的酒一饮而尽。
自此一别,或许便是天人永隔,但至少他们都有了一个心理准备,也知道这是不得已的选择。
而他们,也能好好道个别,知道此生已尽力,往后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也心无遗憾。
沈珏端起酒杯,笑着一饮而尽。
从来,她都是懂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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