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净凡托人问玉山公主,可否与公主车马一路同行。
“可以。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
玉山觉得,旅途已经够热闹,不妨更热闹一些。
宋摩诘硬撑着也要继续赶路。
他依旧发着烧,骑在马上直摇晃。
玉山公主命人找县令征调一辆马车,把宋摩诘塞在里面。
“我可不希望你死在半路上,还得超度你,怪麻烦的。”
她喂了宋摩诘两粒灵音师太配的药丸。
宋摩诘吞下去,唇齿生津,心里面一片清凉。
“多谢公主。”
他低头小声说着。
玉山公主斜睨了一下他,心中十分不耐烦。
玉山公主马车旁,依旧是王久安。
“现在的洪州刺史是谁?”
“是徐玠。”
“哦,原来是他。”
曾经,徐知诰很不喜欢徐玠。
徐玠也做过徐知诰的手下,奈何彼此脾气不对路。
徐玠这人也有些才气,所以徐知诰推荐他当了吉州刺史。
可此人特别贪。
刚上任就忙着收受贿赂。
“这个徐玠,眼皮子这么浅,有点儿才华,可丁点儿风骨都没有,看着像条贪吃的狗。”
徐知诰不客气地评价。
然后直接把他的官给免了。
徐玠心里头不忿,直接求到了徐温头上。
徐温对徐玠很有好感。
徐温喜欢结交读书人,奈何读书人肯结交他的不多。
严可求算是一个,机智过人,但是性格比较锋利,说话不太柔和。
徐玠这人就很会说话。
“知诰,徐玠确实贪心了一些,不适合外放做官,我把他放身边,给我出个主意什么的,正合适。”
徐知诰听徐温这么说,也不可能忤逆养父。
徐阶一直鼓动徐温找机会杀了徐知诰。
“我记着以前总是听父皇骂徐玠是徐老贼。还以为有一天父皇会杀了他呢,没想到他现在活得依旧很好。”
玉山感叹。
徐老贼徐玠正笑眯眯跟在李景遂和李景达后面,听他们吩咐各种接待事宜。
李景遂记忆里面的玉山公主,似乎总是不苟言笑。
“当年太和公主喜欢悄悄找玉山公主。”
“哦?锦环姐姐喜欢和玉山姐姐一起玩耍?”
李景遂回忆了一下,好像不是。
“似乎锦环总是在说话,然后玉山就是听着。她说够了,锦琇接着找玉山说个不停。玉山也只是听着。一边听着,一边看王维或者大历十才子的诗。”
李景遂想起什么,转头对徐玠说:
“玉山公主喜欢怀素的草书,最喜欢大历十才子中的钱起,快些命人用草书写一幅钱起的《题玉山村叟屋壁》。”
这是玉山很喜欢的一首诗。
李景达有些小得意地说:
“哈哈,是不是因为她叫玉山,所以她喜欢这首带【玉山】两个字的诗?”
李景遂摇摇头。
大概因为钱起的诗里总有一种逃离尘世的心境。
谷口好泉石,居人能陆沈。
牛羊下山小,烟火隔云深。
一径入溪色,数家连竹阴。
藏虹辞晚雨,惊隼落残禽。
涉趣皆流目,将归羡在林。
却思黄绶事,辜负紫芝心。
徐玠暗暗嘲讽:
“他徐知诰的女儿,还能有这番心境。她的那个爹,一辈子,忽而姓李,忽而姓徐。心里头思的都是黄绶事,从来没想过归隐山林这种闲事。现在终于当上皇帝了!”
黄绶,是官员系官印的带子。
徐玠心里始终瞧不起李昪。
“姓杨的也收养了他,姓徐的也收养了他,没见过他对杨家多好,最后到底把徐知询给气死了,真是好手段。”
然而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
成王败寇。
徐温和徐知询都优柔寡断,这江山,到底让徐知诰给夺走。
徐玠想起来就觉得讽刺。
但是,再审视一下自己——
徐知询死了,他就马上投靠了徐知诰。
也谈不上有骨气。
“我也不算是什么好人……”
徐玠自嘲。
玉山公主的车马越来越接近洪州。
终于到了钟陵县,已经进入洪州管辖地界。
自从离开黄盱镇,玉山也就不瞒着众人,旅途劳累,不过日挥禅杖修行这件事,还是坚持下来。
宋摩诘病好了也闷在马车里面。
透过车窗,他偷偷看着玉山公主在那里舞动禅杖,轻盈处像是挥舞柳条。
“我才不要娶她,这个驸马谁愿意抢谁就抢好了。”
宋摩诘自顾自说着。
以为玉山在庙里修的是佛法,哪里想到,她修的是降龙伏虎术。
“她要干什么,想当金刚女力士吗?”
宋摩诘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就忍不住想吐。
尸体压在身上,人血的味道往鼻子里面钻。
刺客估计是被玉山当头棒喝了,脑浆一股一股往外喷涌。
喷在了他身上。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宋摩诘又呻吟了一下。
玉山才不会管他怎么想。
她挥舞禅杖的身姿,着实也让李净凡吓了一大跳。
“圣上的几位公主,温柔妩媚的多,玉山公主竟然是这个样子?”
他一时间有些慌。
王久安等到玉山公主练习完了,递给她一只鸡。
那天玉山在黄盱驿站里说她早饭要吃一只鸡,驿丞黄有德不知道公主是真的能吃,还是开玩笑。
夜里又来了刺客,死了人,乱糟糟。
可是怕惹公主生气,早晨还是把烤鸡端在公主面前。
当看到玉山面无表情风卷残云地吃完一整只之后,黄有德用手托了一下下巴,才把嘴合上。
“公主,好饭量。”
玉山擦擦嘴。
“一只鸡而已。”
她对着鸡骨头双手合十: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吃完之后给超度一下。
玉山公主做事十分讲究。
看到这一幕,宋摩诘在角落里抖个不停。
“女怪物!”
王久安则记住了这件事,一路上想办法为玉山多准备鸡。
李净凡偷着感叹:
“王久安也着实听他那位广德长公主娘亲的话,服侍这种女人也如此尽心。”
他有些可怜王久安了。
“如果是我的娘亲,绝对不会让我委屈自己,娶这种女人进门。”
李净凡忽然对博取公主好感兴趣全无。
他可以忍受女人不通音律,不喜欢琴棋书画,不爱撒娇妩媚。
总不能忍受一个女人,像个母夜叉一般力大无穷。
“煞风景。”
玉山公主嚼着鸡腿:
“表哥,那两位都不对我献殷勤了。”
王久安轻声说:
“表妹,我也没对你献殷勤,快点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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