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环劝不好锦琳,只能把锦琳的事情告诉玉山。
这边玉山正跟锦琅研究敲定如何进行假死事宜。
锦环的来信让玉山眉头紧锁。
“不想生孩子,倒没什么不对,可是如今有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搭上她的小命,又何必呢?”
吴廷绍对玉山说了,锦琳的胎很不好。
若是弄不好,从此锦琳的身子就伤了,不能再怀孕。
玉山觉得,恐怕锦琳不在乎这个。
可是吴廷绍又说了,锦琳气血有些过于亏了,流产伤得不仅仅是胎宫,对于锦琳性命怕也不好。
“你们把自己活成这德行是做什么?还不如锦环呢。她是有不痛快,可是她的不痛快好解决,两拳的事情,都不用我抡禅杖。你们姐妹可好,都在这里不想活了。可真是,别人没杀你们,自己把自己杀得不亦乐乎。”
玉山难得有些烦躁。
不过她也没太生气,只不过吩咐吴廷绍尽全力给锦琳保胎。
锦琅反而有些过意不去。
“我们姐妹好像都没活明白,反而让玉山姐姐如此费心。”
玉山却摇头。
“这世道,是男人搞乱的,女人就算明白又怎么样?你们不需要多明白,实在是要学会放宽心。”
锦琅晓得玉山说的都是好话。
只不过做起来太难。
“可,毕竟是父皇杀了杨琏,我是杨琏的妻子,实在心痛,也无法宽心。”
锦琅满面忧愁。
“锦琅,杨家固然可怜,可是他们也过于窝囊。成王败寇,天下有哪个末世君王下场好的,杨家也没几个男人肯为自己搏一搏。总之,他们男人输了,我们女人跟着遭殃。若是赢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锦琅,别因为男人的输赢折磨自己。”
权臣把女儿嫁给傀儡皇帝的不要太多。
且不说曹操把女儿嫁给汉献帝,杨坚把女儿杨丽华嫁给了宇文赟。
南北朝时候,东魏孝静帝元善见娶了高欢的女儿。
帝好文,美容仪。力能挟石狮子以逾墙,射无不中。
长得帅,又文武全才。
并没有用。
朝政被高家把持着。
元善见禅位于高洋。
他的妻子成为了太原长公主。
然后呢?
他被杀了,三个儿子也被杀了。
太原长公主生了元善见的长子,这个孩子,自然是死了。
后来,为了稳定朝局,高家又把太原长公主嫁给了尚书杨愔。
在以后的宫廷权力斗争中,杨愔又被杀。
“锦琅,若你多读一些历史,就会明白,史上如同你这种命运的,也并非你一人而已。”
女人在男人夺天下的棋盘上当棋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若无法拒绝命运,便不要沉迷其中。
“王夫人说,乱世,要想活得好,要么活得通透,要么活成硬心肠。若是两者都做不到,早点去死也是解脱。”
王夫人生前揶揄,李昪有几分高欢的做派,可惜,她不是娄昭君。
她也不爱李昪。
她也生不出那么多的孩子。
王夫人生前对玉山说过:
“我也不想遭娄昭君的罪。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权力争夺中疯的疯死的死,娄昭君可真是坚强。可要是非得让别的女人也学她那个样子,那就是逼着人去死。”
锦琅听玉山这么说,又垂下泪来。
男人争夺天下,翻来覆去用的就是这些招数。
自己作为李昪的女儿,却一点当棋子的觉悟也没有。
更没有人教导她。
“不教导你,也是怕你想得太明白,不肯配合,你傻一些才好。若是太聪明,万一和杨琏再一条心了,反而对付不来。”
锦琅叹息一声,才觉得自己活得恍恍惚惚,根本不清明。
她要给锦琳写一封信。
“我从未给锦琳写过信,自从她嫁人,我没有关心过她过得好不好,在庐州生活可习惯。一个人,就这样出了金陵。马仁裕是个带兵打仗的能人,不过听说不苟言笑,为人特别严肃自持。就连我,都听别人提起过,马仁裕肃整得很。这样的人,做父皇的臣子,自然是好的。现在想想,若是做丈夫,未必有那么好。”
让十几岁的女孩子嫁给比自己父亲都大的不苟言笑的老男人,这样的婚姻若说能幸福,未免太牵强。
锦琅提起笔,却不知道写什么。
“我和锦琳,从未好好谈过心……都说我们一母同胞,似乎互相之间颇为陌生……”
她左思右想,写了一天一夜,终于完成了这封信。
当锦环把信递给锦琳的时候,她侧过头去。
“我不看!”
锦琳拒绝。
“你可是不敢看?心虚了?”
锦琳愤愤不平。
“我怎么就心虚,我凭什么心虚?不过是不想看她那些哭哭啼啼的抱怨罢了!”
锦环把信塞到她手里。
“你怎么知道是抱怨。锦琅对我说,让你放宽心,保住孩子安好。她还说,她最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却不可得。即便我们都是父母缘浅的人,也不要太拒绝和孩子的缘分。”
锦琳听得心酸。
“她那个傻子,如今会说这种话了?再说,她哪里是和父母缘浅的人。”
“锦琳别这么说,无论谁有一天知道了,所有宠爱不过是补偿,哪里会不伤心。”
锦琳打开了锦琅写的信——
【琳儿吾妹,人生大梦一场,姐姐却要醒了。听闻你已经怀有身孕,却并不想为人母。姐姐心如刀绞,可无能为力。
我们生在李家,吃珍馐穿绫罗,本来想着这是天生命好,富贵至极。却不想,凡所拥有,都有代价。命运待价而沽,我们都被卖了高价,就不得不受其摆布。
你我同命,本应互相怜惜,何苦互相怨怼。
妹妹,腹中胎儿无错。你不喜金陵,远走庐州也是出路,马仁裕年迈,若他去世,你无子女,少不得父皇还要招你回来,要你另嫁他人。
杨琏未亡之时,那宋齐丘便想让父皇逼我和离,因我未有子女,便于改嫁。妹妹,若不想再被摆布,腹中孩儿也可作为屏障,总不至于如我一般,丈夫未死,已成傀儡。
锦琳吾妹,愚姐向来糊涂。以上所有,已是我所有肺腑之言。
知你心有怨恨,可也只能劝你放下。
我们生来天地狭窄,拘束于一方之界,嘶吼呼嚎也无几个人听见。
不若淡然。
琳儿,妹妹,我不是好姐姐,以后忘了我,忘了金陵,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锦琳紧紧握着信纸,放声大哭。
锦环站在一边,侧过身,抹了抹眼泪。
她们姐妹之间,如此,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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