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尔城的天空依然蓝得耀眼。有风穿过这座学院,吹开玛蒂尔达的长辫。
在瞬间打倒并净化两只魔兽后,那两只兽就随即死去了。而且在它们死去的瞬间,身体就像被打碎一般破裂消失。
就像盖尔说的那样,即便已经恢复原形,它们还是杀过人了,所以是得不到宽恕的。因此在净化魔兽的同时,他也给出了足以令它们身体粉碎的一击。
“好厉害!明明连攻击态势都没看见,却这么厉害!”只是用杖子敲一下,居然就能完成这种高难度的魔法。该说不愧是主教吗?
玛蒂尔达兴奋地夸奖起盖尔来。在杀死它们之前先加以净化,大概是他自己的坚持——不论要处罚谁,都要让它意识到自己错了,然后再进行处决。也就是不杀无知者。
对盖尔之前的做法,玛蒂尔达依然是耿耿于怀的。但她也确实尊重强者。盖尔看了她一眼,而阿尔罗德斯就在此时昏倒了。
七小时后,阿尔罗德斯·迪瓦里在治疗中心里醒来。
治疗中心是特里尔帝国各地都有的医疗机构,驻扎着三到二十位掌握治疗魔法的魔法师。也有人叫他们治疗师。市面上那些饮用后就能治疗伤口的药剂,也是由他们研发出售的。
现在,经过他们的治疗,阿尔罗德斯的身体已完全恢复。他本来也没有受伤,只是体力透支和魔力消耗过度,休息一阵也就没大碍了。
“你干得非常好,迪瓦里家的年轻先生。”阿尔罗德斯一睁眼,面前就是盖尔的脸。在贵族圈里,盖尔没怎么听说过迪瓦里这个姓氏,但这不妨碍他露出笑脸。
“看得出来你非常勇敢呢,砍断了魔兽的脚。这也让我能干得更轻松。”盖尔说。
他知道以阿尔罗德斯现在的实力,不可能彻底砍掉高阶魔兽的肢体。但盖尔希望自己能安慰这个病人。不过阿尔罗德斯更喜欢真相。
“我没有砍断它的脚。这没什么。”阿尔罗德斯耸了耸肩,随后大叫起来,“但是从刚才开始,你穿的是什么啊!”
“啊?”盖尔一时发愣,看了看自己身上——是教会发给他的那件白金法袍。“呃,这个是我的制服。你知道的,就是工作单位里统一发的那种……”
“你这家伙在冒充主教啊!”阿尔罗德斯更大声了,“发型这么怪怎么都不像主教大人吧!主教大人应该更帅气一点才对!”
阿尔罗德斯是个说话直截了当、没什么心机的单纯孩子。他不会隐瞒自己的感受。盖尔一时被说得有些尴尬。
直到看见盖尔拿出金十字,玛蒂尔达也来作证,阿尔罗德斯才相信了盖尔的身份。
今天毕竟是学习日,皇家学院在解除魔兽的危机后,就继续上课了。因为玛蒂尔达提出想来看望阿尔罗德斯,所以她才能来到这里帮盖尔说话。顺便带上其他人的礼物。
“你可别不信啊,阿尔罗德斯。”出于对盖尔的新印象,玛蒂尔达添油加醋地说起了自己的事,“这家伙可是直接把我推荐进了皇家学院!如果不是真正的主教,谁有能力把我一个平民带进去啊?”
她一边说,一边把夏洛特送的花篮、丝竹送的音乐唱片和罗伯特送的零食,全部摆在阿尔罗德斯床头柜上。
“原来真的是主教大人啊!”阿尔罗德斯又惊讶起来,急忙下了床低头行礼,“您怎么会来我们学校?没把魔兽提前消灭掉真是抱歉。让您受惊了。”
盖尔笑着挥挥手,示意他不必行礼,继续躺着就好。“不必道歉,我本就是为消灭魔兽而来。倒是你,尽量多休息会儿吧。”
阿尔罗德斯于是坐回床上。但他还有些疑问没得到解答。“主教大人,为什么会有魔兽——甚至是高阶魔兽闯入城市呢?如果这种事经常发生就不好办了。”
他提的问题也是玛蒂尔达想提的。于是玛蒂尔达停下了手,同样看向盖尔等他回答。盖尔语塞。阿尔罗德斯说得对,而盖尔也知道原因:是教皇拿出了能够吸引魔兽的“龙息”。
当年,在巨龙战争时期,为了打倒巨龙萨斯坦,灵国使用了五件神造兵器。而巨龙死后也留下了四件龙息:巨龙之牙、巨龙之鳞、巨龙之心和巨龙之翼。
其中的巨龙之牙,正是能将魔兽吸引过来的凶物。正因如此,龙息无法被毁灭,也决不能暴露在外界。所以教会的各任教皇,都将这四件东西层层封印起来,藏在教堂深处加以保管。
像这样把龙息暴露在外,并加以控制让魔兽入城的事,是几百年来的首次。今天是因为魔兽们很快被打倒了,如果这种事经常发生的话,就像阿尔罗德斯说的那样,会很不好。
“你别操这个心啦!”见盖尔沉思不语,玛蒂尔达用胳膊肘碰了碰阿尔罗德斯。“你是学生,又不是战士。这种事交给教会去调查吧!”
“你说得对。”阿尔罗德斯点头同意。
第一天的课程结束时,学院外的天空已染满了如火的晚霞。夏洛特一手提着放有魔法书的包,一手拎着自己上午所用的杖子,从皇家学院里走出来。
望向天空,夏洛特不由得叹了口气。今天原本会很顺利,她的伪装毫无破绽,短期内没有被拆穿的可能。但她却没料到魔兽会突然来袭,那种反常的行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怎么了?”罗伯特跟着她出了校门,此时便问姐姐为何叹气。夏洛特摇了摇头,招手叫出侍女。
这些侍女原本就等在校门外,暗中保护着夏洛特。此时见她招手,便从暗处出现等她命令。夏洛特将包打开,把一根盛着碎屑、塞着木塞的试管交给侍女。
“在艾斯艾尔大人打倒魔兽时,我收集了些魔兽的身体碎块,都在这里了。”夏洛特用手帕包着试管递过去,“请去教会问问看这是不是龙息。”
侍女接过东西,点头称是,离开了此处。在这之后,侍女来到了圣诗教堂门外。她向门卫出示过身份证明后,就径直进了大门,穿过墙上画着巨型彩绘的走廊,走向主教们的个人居所。
当她离主教居所够近时,从拐角处走出一名暗卫。暗卫是负责保卫七主教和教皇的人,他们住在教堂的地下,平时负责保护七主教和教皇的居所。
如果不是像玛蒂尔达那样受到接见,而是像侍女一样随意靠近此处,就会受到暗卫的阻拦。
“您在这里做什么?”暗卫询问道。侍女被吓了一跳。暗卫的存在只有少数人知晓,像她这样的侍女是不知道暗卫身份的。但侍女倒也不慌,立刻就大声训斥暗卫,让他把主教叫过来。
“我来这里是为了传达殿下的命令!”侍女拿出了那根试管,举到暗卫面前。“殿下收集了这些魔兽的皮肤碎片,现在快把主教叫出来吧,必须看看这是不是龙息。”
“主教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暗卫身负职责,所以没法离开,“再说了,你凭什么认定这是龙息?随便提起这种不祥的东西,你想做什么?”
“就算不是龙息,这种东西可是能控制魔兽!要是耽误了研究时间,这责任你绝对负不起!”侍女的声音比他更大。没办法,暗卫前去确认情况了。
四件龙息被存放在教堂的中心区域,外围是主教居所、常规的礼堂和忏悔室。而中心区域同时也是教皇的居所。
因为离得很近,暗卫认为自己可以直接确认龙息还在不在这里。有七位主教和教皇亲自看管的东西,怎么都不可能丢失的。那个女人在自作聪明。他这样想。
暗卫到了中心区域。他会先向教皇行礼,然后询问自己能不能看一眼龙息。因为有个傻姑娘想知道它们保存在这里是否安全。
教皇大人应该不介意让他确认。因为那是教皇吧?他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动怒,毕竟大人有大量嘛。暗卫这样轻松地想着,便推开门进去。
据说,由于龙息本身能释放出强烈的黑魔力,所以即便层层封印,再将它放在灯火通明的地方,这股魔力也足以让房间显得阴冷昏暗。
放在此处的龙息就是这种情况。但是就在这种地方,在这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地方,一定总有一名身穿紫金法袍的教皇,坐在圣座上背对着每一位来访者。
——从圣诗教堂的大门进入,就是一条没有墙的铺红地毯的走道。这条宽阔的走道会一直延伸至圣座之下,其上没有任何阻拦。
从第一任教皇直到如今的每个白昼,自教皇坐上圣座的那一刻起,他就能发动座上的压制魔法,联合七名主教共同抑制龙息的黑暗魔力。前来礼拜女神的民众们甚至感受不到龙息的存在。
而教皇就那样背对民众,面对身前层层封印的四个箱子。他的敌人是曾肆虐整个大陆的巨龙的余孽,他的朋友是每个信仰神明的人。他能把后背交给他们,而不必回头。
而此时,暗卫所见到的圣座之上,空空荡荡。他察看圣座前方,一样的空荡无物。那些随时都能释放出可怕魔力的龙息,此时已不在教堂之中。
——除了教皇的御用座椅,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暗卫吓得手抖了腿也软了。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墙边,拉响了紧急集合的警报。
尖锐刺耳的响个不停的警报,割裂了整个圣诗教堂的华美。教皇第一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七位或坐或站的主教都已听见,正闭目养神的盖尔也睁开了眼。
这八个人陆续来到了圣座所在之处。
“是你拉响的警报?”主教恩斯特·巴托立刻找到了这个暗卫,“为什么要拉响这里的警报?你该知道,除非是龙息或教皇大人发生了情况,否则……”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圣座之前的情况。“我的天哪。”恩斯特深深地皱起眉来。
“龙息失踪了。”主教艾尔特琳达确认了现在的情况,便看向那个暗卫,“干得好。不管你是谁的暗卫,我原谅你离开岗位的事。”
盖尔·艾斯艾尔立在这些人中间,一言不发。可以的话,他现在希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因为别人一看见他,就会联想到他预知未来的能力,就会质问他“如果早知道有这事为什么不行动”。他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教皇和其他几人也很快到了这里,他们就地召开会议,讨论龙息的下落。
——自从这届教皇上任之后,他就改造了保存龙息的地方,替它加上了大门和锁。大门也撤下了通往圣座的地毯,使人一看就知道这个方向不待客。
但即使如此,龙息仍然失踪了。主教们急得怒火攻心,但还没被冲昏头脑。他们随即散开,在教堂的每一个出口感受那股不祥气息。教皇留在原地。
这个暗卫无暇去听他们的谈话。他转身跑向圣座之外,准备把这事告诉那个侍女。他太惊慌了,以至于没有仔细考虑这种行动的正当性。教皇指了指暗卫的背影,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一枚苦无从座后的死角中飞出。有人站在圣座的死角里,向暗卫扔出了这种小巧的黑色凶器。
这暗卫也没辜负他的职责,立刻就察觉到了苦无的存在。他一个侧身,苦无划开他的衣服,险险避开。接着暗卫回头,试图看见这个人的容貌。
但这只是声东击西,在暗卫回头时,出手之人已一个瞬移来到他面前。这人扬起手时,手中兵器映出一道冰冷的光,随后没入鲜血里——他割破了暗卫的喉咙。
整个猎杀过程刚到一分钟,暗卫便捂着喉咙发不出声了。暗杀者拔出自己的凶器,于是血便顺着暗卫的指缝流下。仅此一刀,暗卫已经开始觉得呼吸不畅。
用特制的刀刃,暗杀者割开了对方的气管。这样即使不流血而死,暗卫也会逐渐呼吸不畅,无论多么用力地呼吸也无法获取足够的氧气,最后活活窒息而死。
“真是个笨办法。”教皇如此评价。
暗杀者无声地点头。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用这种痛苦的方法终结生命。但这是为了不让血弄脏圣座。暗卫的尸身向后倒下去,而暗杀者接住了他,将他带离这里。
实施暗杀的是个青年男性,名叫黑泽渊,是暗卫的头子。他不只是所有暗卫中最强的一个,也是把暗卫们带来做这份工作的人。
他和这些暗卫是老乡,是不久前还在同一个岛上生活的人。如果有得选,他绝不愿意对自己的同乡下此毒手。但是这次他没办法了。
这位同乡应该意识到,自己是站在国家的政治中心里,因此一点点轻举妄动都会被人注意。
特别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大的事,第一反应居然是往外跑,被当成泄密者或是潜在的犯罪人直接处决也不奇怪。教皇下令后甚至不会有心理负担。
而且他的通知方式也有问题。现在全教堂都知道有紧急事故发生了,而且还是在这个位置。黑泽渊叹了口气,由衷地希望以后别再出这种事。
夏洛特没能得到确切的情报。侍女听到教堂拉警报之后,猜测教会内部出了什么事,自觉不便再留就回来了,因此不知道具体情况。
现在,夏洛特九成九地确定那是龙息。她大概猜到教堂内部发生什么事了,只是她自己无法干涉。摇摇头,她在膝盖上摊开一本书,拿起手杖开始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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