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何部长一向不爱参加这种酒局。”邵岐先开口。
何砚州扶了扶眼镜,“人在屋檐下,爱不爱的也由不了自己。”
“孙主任胆子再怎么大也不敢强迫你吧。”
“他是我领导,怎么会不敢,更何况他是什么样的人邵总您也应该看得出来。”
邵岐自然是不信他的话,何砚州的父亲是省常委这事人尽皆知,孙主任就算再蠢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前途得罪他吧。
“邵总,景岚是我们电视台新来的记者,没什么工作经验。”何砚州看向他,“如果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冒犯到您,还请多担待一点。”
邵岐听着这话像是在宣示主权,笑了笑说:“对于有能力的人,我一向都很包容。”
一言一语中,两人之间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来回拉扯。好在这时,景岚端着两个杯子回来了。
察觉到两人间的氛围,她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笑但又很快收敛住。
这样才对嘛,没有竞争又怎么能激起男人们的征服欲呢?
“邵总,您也喝一杯吧,怕您不喜欢喝甜的就没有放多少蜂蜜。”
邵岐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入口温度正合适并且如她所说并没有很甜。
“谢谢。”
景岚将另一杯递给何砚州,看着对方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部长,您慢点喝。”她提醒道。
“没事,正好也口渴了。”
三人回到酒桌上,桌上的人大都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孙主任嚷嚷着还要再来一瓶酒,要好好跟刚才认识的创峰那边的酒友喝个够。
但时间已晚,他就是想喝其他人也都不乐意了,最后还是邵岐发话结束了这场酒局。
因为所有人都喝了酒,所以只能叫代驾送回家。
孙主任醉醺醺地盯着景岚,“小景啊,你住哪,我送你啊。”
景岚哪敢让这个老狐狸送,连忙拒绝了。
“主任我住在学校里,离得太远就不麻烦您了。”
谁都知道孙主任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纷纷望向何砚州,期待着他会作何举动。
原本何砚州是想让景岚和王蓉月一起回去,但想到她在王蓉月那受的委屈,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海大吗?”邵岐这时突然插了一嘴。
“对,邵总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你的档案。”他不经意瞧了何砚州一眼,“正好我住那附近,可以顺路送你一趟。”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咂舌不已。
这算怎么回事?演偶像剧呢?
虽然不知道邵岐突然发什么颠,但景岚倒是喜闻乐见,当然她也不会傻兮兮地答应下来。毕竟何砚州前脚还为自己挡酒,自己后脚就上了别人车,这可不太好看。
虽然景岚非常想这么做,但她还是要维护好自己的形象。
“不用了邵总,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见景岚拒绝了邵岐,何砚州松了一口气。
幸好她足够勇敢,敢拒绝邵岐。
虽然他也想送景岚,但大庭广众下他不好给邵岐难堪便没说话。
众人见何砚州没有动静,心里都不自觉嘀咕起来。王蓉月站在人群最后,脸上露出一抹笑,同时心中也更加坚定何砚州和景岚绝对没有什么关系。
这样,自己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把她的稿子占为己用了。
将几个领导送走后,王蓉月凑到何砚州身边。景岚站在不远处,耳朵竖得尖尖的偷听两人的对话。
“何部长,早就听说您体恤下属,今天一见果然如此。”她抬手挽了一下鬓边的头发,“有您这样的领导坐镇,我相信新闻部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过奖了,新闻部要是能多几个王记者这样优秀的人才肯定会锦上添花。”
“部长真是客气,听说您的硕士是在密歇根州立大学读的,能力肯定比我这种小记者要强多了。”王蓉月向他靠近了些,“如果能得到您的指点,想必能学到不少东西。”
酒精与香水的浓烈交织,何砚州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做了好一会挣扎才没有挪动步子。
还好,王蓉月的代驾来了。
上车之前,王蓉月还不放心想着要不要拉着景岚一起走,免得她跟何砚州独处。
但她想到自己住的地方跟海大南辕北辙,一来一回自己至少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家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等所有人走了,酒店门口就只剩何砚州与景岚两个人。
突然的独处让何砚州回想起那天的拥抱,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部长,您的代驾还没有来吗?”
景岚当然不觉得尴尬,便主动与他搭话。
“我也不知道,可能他比较远吧。”
其实何砚州压根就没打,他想的是等送景岚上车以后自己再叫代驾来。
景岚盯着鞋尖,“谢谢你为我挡酒。”
听到她用的是你而不是您,何砚州愣了一下。
“没事。”
“您很会喝酒吗?”
听到景岚的称呼又变成了您,何砚州抿着嘴唇有些无奈。
“我爸以前应酬的时候会带上我,慢慢的酒量就上来了。”
“如果可以的话…”景岚咬着唇,“您还是尽量少喝一些吧,酒喝多了胃会坏的。”
听见她关心自己,何砚州感觉初冬的晚风都暖和了许多。
“放心吧,我胃很好的。”
“可是…”
景岚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远处驶来的出租车却不合时宜地按起了喇叭。
“应该是你的出租车来了。”何砚州来到路边看到是女司机后便放心了下来。
看着景岚上了车,他叮嘱道:“别睡着了,忍一会回去了再睡。”
“我知道。”景岚忙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药剂,“这个解酒药可以保护肠胃,您记得一定要喝,不苦的。”
何砚州看着手里的药剂,心跳突然感觉漏了一拍。
他看着车窗里的人,喉咙不自觉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握紧手里的药剂,那些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几乎已经冲到了嘴边。
只是还未等他说出口,出租车就已经远去。
何砚州像丢了魂似的站在路边,时隔多年,他又一次尝到了孤独是何滋味。
出租车内,景岚从包里拿出药剂拧开喝了下去。
酒精在身体里的杀伤力不容小觑,她要好好地爱惜身体,毕竟还等着享福呢。
她靠在后座椅上,脑袋因为酒精的缘故无法集中精力思考,只能任由意识如野马一般四处奔散。
景岚讨厌酒,无论是什么酒都讨厌。
她犹然记得,那个被自己叫爸爸的男人每次喝完酒,就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成了他施暴的工具。
所以酒精于她而言如同一个按钮。按下去,人会变成一个面目狰狞的魔鬼。清醒后就变回了人的模样,一句轻飘飘的不记得就摘清了自己。
想到这,她挽起袖子,小臂上的一道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多少年过去了,它还是那么丑陋。
回到学校已是晚上十点半,邱淞婷见她回来了指了指桌上的牛奶和一盒药。
“小岚你喝点牛奶,牛奶对胃好。还有那个解酒药你也记得吃两片,喝完酒第二天头会特别疼,这个可以缓解一下。”
景岚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她不是个会表达自己真实情绪的人,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
说完她又突然有些后悔,明明人家是在关心自己,她却表现得这么不领情。
“怎么还没睡,我记得你平常都是十点就已经关灯睡觉了吗?”
“我等你回来啊,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回来不安全,更何况你还喝了酒。”邱淞婷又躺回了枕头上,“而且我要是睡觉了你肯定怕吵到我就不能好好洗漱了,怎么样,我想得周全吧!”
景岚内心触动,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那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啦。”
“快去洗漱吧大美女。”邱淞婷的脑袋又抬了起来,“等等,让我再看两眼饱饱眼福先。”
景岚笑着抬手将她的脑袋按了回去,“就你嘴贫些。”
还没来得及洗漱,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周柚。
“小岚,你回宿舍没有?那些老家伙没有灌你酒吧?”连珠炮似的关心劈头盖脸从手机里传来。
“没有啦,就喝了一杯。我刚刚到宿舍了,你放心吧。”
“那就好,你快休息吧,肯定都累死了。”
“好,晚安。”
挂掉电话,屏幕上弹出了一条短信。
【到学校了吗?】——何砚州。
景岚思索片刻,回了短信。
【刚刚到了,部长早点休息吧,记得把药喝了。】
【好,你也记得喝点解酒的,晚安。】
景岚没有再回复,决定今晚的一切都到此为止。她太疲惫了,疲惫得已无法再花心思去应付任何人。
城市的另一边,何砚州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不知怎么的,他现在格外清醒。
十分钟前,他反复查看手机,通讯页面的最后一条短信仍是刚刚自己发出的那一条。
直到十分钟后,他才确认了对方似乎不会再有回音。
何砚州尝试着闭上眼睛睡觉,但景岚的身影总是浮现在脑海里。
记忆不断放映着每一次相遇,电梯里,投资会上,那罐薰衣草茶……
想到薰衣草茶,何砚州下了床。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那罐花茶,用水冲了一杯。
他抿了一口,发现这次的口感与以前不大一样,似乎带着些许甜味与一股好闻的茉莉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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