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景岚将近几年来所有在传媒大学演讲过的人搜罗了一遍,并且将他们的演讲稿也都琢磨了透。
直到周五当天上午,她的演讲稿才成型。
由于是两边的合作项目,这次的主讲人也不止她一个,另一个是担任台里最有分量的节目的主持人,算是一个大前辈。
不过两人的演讲时间是错开的,所以到了台上还是她一个人孤军奋战。
“听说这次政府那边也会派人过来学习,小景这次你可要好好表现。”大前辈说。
“政府?不是只有学生和老师会过来吗?”
“你不知道吗?你这次的演讲就是市政亲自点名的。因为去年邱山的那件事,他们提名你做文明大使但被你以资历不足拒绝了,可能就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你给学生们做个表率。”
怪不得这演讲的名额能落到自己头上,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但景岚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邱山那事过去快两年了,现在来找自己做演讲未免也太奇怪了。
不管怎么说,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
趁现在还有点时间,她赶忙拿起手中的演讲稿继续看了起来。
到了传媒大学,两名学生和一名老师已站在校门口等候。寒暄了一阵后,几人便带着景岚他们去了休息室。
由于前辈有过在大学演讲的经历,他便留在了休息室没有出去,景岚则被一个同学带去了报告厅熟悉一下流程。
踏上台阶,景岚站在台上望着台下的观众席。尽管空无一人,但心里已经开始忐忑了起来。
说起来,这还是她走出校园后第一次站上演讲台。
这种心境,与学生时期格外不同。
可景岚并未觉得荣耀,反而感觉身体像被一块大石压着,怎么也喘不过气。
“景老师,话筒什么的都还可以吗?”
听到学生的声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可以,没问题。”
临开场半个小时,景岚回到了休息室。
一进去她就拿出手机,拨通了杜鸣彦的电话。
“我现在有些紧张,我怕我发挥不好。”
“不要想这些,就当下面的人不存在,以你平常拿出面对镜头的感觉就好。”
他沉稳的声音稍稍缓解了景岚焦躁的情绪,可她的脚步还是随着心情不停在休息室徘徊,一刻也停不下来。
“你待会来接我吗?我不想一个人回去。”
“嗯,我大概一个小时就忙完了,等结束了我带你去吃你喜欢的那家餐厅。”
“好,我等你。”
放下手机,杜鸣彦重新打起精神看向手中的文件,可无论怎么看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自那晚后,他就发现景岚对自己的情感需求越来越大。
这对本是好事,自己也很享受这种状态。
可杜鸣彦总感觉,她需要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可以临时躲避的港湾。
等她休息够了,便会重新扬帆离开。
杜鸣彦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但他了解景岚,她不会因为一个人停留太久。
他的患得患失,并不是空穴来风。
一阵风,吹落了景岚的演讲稿。
她正要弯腰捡起,就听见屋外传来敲门声。随后,一个学生推开门通知她准备登台演讲。
等景岚应下后,学生离开。
演讲稿被吹到了沙发上,她伸出手去摸,可怎么也摸不到。额头上已渗出几滴汗珠,最后还是没能捡回演讲稿。
时间已不早,景岚拿纸巾擦了擦汗,便赶往报告厅候场。
黑暗之中,心跳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手里的稿子因为太过用力而被捏得皱皱巴巴。
“景老师,可以上去了。”
听到通知,景岚迈上了台阶,走向演讲台。
台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乎是瞬间就静了下来。几百双眼睛盯着她,不说话,只是盯着她。
景岚感觉,自己从未听过这么安静的时刻。她喉间咽了咽,想要调整一下话筒,可手却抖得厉害。
费了好一番力气,一切才准备就绪。
正当她要说出第一个字时,报告厅的大门打开,两三个男人走了进来。
看清为首男人的面容后,景岚的心猛地攥起,本就已经揉得皱皱巴巴的演讲稿此刻几乎被攥成了一团。
洪永华在几个校领导的簇拥下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台上发愣的女人。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撞,一颗无形的炸弹悄无声息地爆炸开来,除了景岚,没有任何伤亡。
她收回眼神,不断镇压心中那个躁动的小人。
不管洪永华此行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目前她最需要解决的就是演讲的事情。
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
什么都不要想。
偌大的报告厅里终于响起了女人的声音,即使是从音响里,也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她紧张的心情。
由于准备得充分,景岚前半段的表现还算中规中矩,没出什么差错。
可就在她翻到下一页演讲稿时,内容与前页衔接不上。
很明显,中间缺的是丢失的那一页。
即使景岚几乎已经将原稿件背了下来,可现在,她的脑子里却记不起那页稿件上的任何信息。
她重新抬头看向台下乌泱泱的一群人。
她的窘迫,暴露无遗。
失败得很彻底。
景岚不知道自己后半段是怎么熬过去的,只知道回过神时,报告厅里的学生已悉数散去。
“景老师,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再过去。”一个老师说。
“不用了,带我过去吧。”
老师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将人带去了报告厅后面的接待室。
靠近接待室,屋内男人们说话的声音传到了景岚的耳朵里。
她站在门口,有种想逃离的冲动。
无论是面对洪永华还是面对学校的领导,她都不想再去虚与委蛇。
累了,她是真的累了。
门推开,屋内的人纷纷看向门口。
景岚向几人微微颔首,“洪市长,刘校长,钱主任。”
“景老师来了,请坐请坐。”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而后走向几人最末尾的位置坐下。
“景小姐是不是第一次演讲,今天在台上的表现好像有些不尽如人意啊。”
说话的人是传媒大学的刘校长,模样看起来还算和善,但言语间还是透露着些许不满。
景岚刚想解释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抢了先。
“传媒大学毕竟是咱们国内新闻学的顶级学府,景小姐还年轻又刚工作不久,紧张肯定也是难免的。”洪永华笑着说,“刘校长,您不觉得这也算是对学生一个很好的鼓励吗?”
此话一出,刘校长的心思默默在心里打了个转。
“说的是,对年轻人我们确实应该以一种鼓励包容的心态去看待。”他眼神看向景岚,表情变得更加和颜悦色起来,“景小姐,你的敬业精神和事迹对学生们来说就已经是一次很好的教育了,我代表学校的全体师生感谢你为新闻事业做出的努力和贡献。”
景岚当然不敢接下这句感谢,说白了,他态度转变得这么快哪里是因为她本人对新闻事业做出的什么贡献,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洪永华那一番倾向性明显的话。
他看似是在帮自己解围,实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面烤。
所有人会觉得自己背靠这位洪市长,所以才有的这次演讲的机会,说的好与不好根本就不重要。
反正她只是一个客体,用于展示洪永华权力的客体。
在招待室里又待了一会,景岚便借口身体不舒服提前离开了。
在那个环境下,她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跟着一位老师来到学校门口,有几个路过的学生向她打了招呼,她也都微笑着回应了过去。
送行的老师离开后,景岚便等着杜鸣彦来接自己。
方才离开之前就给他发了短信,他的公司离这里不远,现在大约也快到了。
树荫下,校门口人来人往。
蝉鸣聒噪,空气闷热。
景岚孤身站在其中,不知为何感觉心中有些焦躁。
时间越长,那股焦躁的感觉就越严重。
两三分钟过去,杜鸣彦还没有来。
景岚焦躁的情绪几乎要达到了顶峰,身体也渗出了许多汗。
她有些等不及,从包里拿出手机想要给他打电话,然而电话还没拨通,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面前。
车窗落下,一张意料之外的脸出现在眼前。
“杜鸣彦他不会来了,上车。”
景岚后退一步,“不劳烦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说完,她就要离开。
“景岚,”洪永华喊住了她,“你就没想过如果拒绝了我,你以后的处境会怎样吗?”佟兆英现在去世了,你一个没有背景的野丫头,能走得了多远?”
景岚紧紧攥着拳头,没有说话。
她很清楚,得罪了他往后只会举步维艰。
没有人能保得住她,也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自己只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无权无势,没有背景。
所以,她还能怎么抵抗呢…
“景岚。”
听到声音,景岚循声望去,发现杜鸣彦正站在不远处。
“洪市长。”
洪永华见他来了也有些吃惊,但也只是诧异了一下,转瞬间表情就变回了正常。
“鸣彦啊,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小景都在这等好久了。”
杜鸣彦看见景岚紧攥的手,伸手去握住了她。
“抱歉,公司有点事耽搁了。”
“没事,”景岚握紧他的手,“走吧,我累了。”
杜鸣彦感觉有些奇怪,但此刻也来不及多想,向洪永华打了声招呼后便带着她离开了。
看着后视镜里两人离去的背影,洪永华的脸色愈发阴沉。这已经他是第二次向景岚抛出橄榄枝了,没想到她竟然还这么不识好歹。
他倒是想看看,没了佟兆英护着,她还怎么在这京市活下去。
来到车旁,杜鸣彦正想要给景岚拉开车门,然而手刚伸出去她就抱住了自己。
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靠在他怀里。
杜鸣彦心中愈发觉得奇怪,但没有开口问,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脑袋给予无声的安慰。
“杜鸣彦,”她闷声说,“我好累,真的好累。”
“为什么这个世界要这么对我。”
“我只是想活得有尊严一点,为什么,为什么生活总是不尽人意。”
她的声音有一种压抑的绝望,听得杜鸣彦心里难受极了。
他不知道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她现在的情况,过程大概不会太顺利。
她一向好强,接二连三地出问题,对她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杜鸣彦靠在她的头顶,长长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帮她走出现在的困境。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分担她所有的情绪。
连晚饭也没吃,杜鸣彦将人送回了院子里。
看着她闭上眼睛,他起身想要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等她醒来了可以直接吃晚饭。
可刚一转身,他就感觉自己的指尖被人抓住。
“别走,”她低声请求,“我不想一个人。”
杜鸣彦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柔声说:“好,我不走,睡吧。”
她抓紧了他的手,再次闭上了眼睛。
天色渐暗,月光倘进屋内。
杜鸣彦坐在黑暗中,思绪拉回下午。
突然闲下来,让他有机会可以静下来思考许多事情。
例如,他们以后的路。
不知不觉间,他和景岚已经在一起了两年。
他们经历了太多,从虚伪的合作,到现在真心的交付。
在以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个念头。
他这一辈,似乎都在为别人而活。
为了父母,为了家人。
为了做他们最坚实的后盾,所以拼了命地往上爬。
借着月光,杜鸣彦看向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
恍惚间,他想起了那日在桌下她握紧自己的手。
过了这么久,他依然记得那一刻的悸动。第一次,杜鸣彦感觉到自己并非无坚不摧。
他也会脆弱,他也想脆弱。
可在以前,他没有脆弱的资格,所有事都只能自己扛着。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她,有了自己的后盾。
即使,现在的她也变得脆弱。
但没关系,他会保护她,正如那时的她一样。
杜鸣彦抬手拂去她额间的碎发,眼神变得愈发柔软,也愈发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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