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一脚跺下,被他踩着的紫袍道人周身的护体灵力瞬间破碎,直接昏迷了过去。
“怎么样了?还能压制住吗?”白衣男子的手按住了青衫男子的肩膀。
在体内的气息平稳之后青衫男子将手中提着的谢清晏丢在地上,说道:“这小子这些年跟着小苏确实长进不少,就是不练剑有些可惜了。”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被丢在地上的谢清晏,无奈摇了摇头,“这孩子太倔了,话说,你怎么给他打成跟这样了?以大欺小是吧你。”
青衫男子挠头笑笑,“这小子自己找我的,对了,你看一下能不能将折柳那孩子的魂魄重聚,应该还没有完全消散。”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手掌伸出,折柳四散的魂魄在青衫男子隔绝出来的小天地中汇聚在一起。
不一会儿,一个红裙少女出现在了他们身前。
红裙少女睁开眼睛,对着白衣男子施了一个万福,“多谢先生让折柳能有转世投胎的机会。”
转世投胎?
白衣男子问道:“不去找苦酒那小子吗?”
青衫男子也是疑惑不解,满脸好奇。
红裙少女柔柔笑道:“我已经用妖的身份困了他一辈子,现在总不能再用这副鬼魂的姿态继续纠缠他吧,他现在都快要成佛了,总不能真的让他为了我还俗啊。”
“成佛渡世是他从小向往的呀,他已经画地为牢许多年了,我总不能再成为他的阻碍吧。”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示意青衫男子撤去隔绝出来的小天地,毕竟他现在的情况很差,若是还维持着这小天地,估计辛苦压制了那么多年的境界又会重新升上去。
看到青衫男子投向红裙少女的目光,白衣男子袖子一挥将红裙少女收入袖中。
青衫男子见状结印撤去隔绝天地的手段,直接盘膝坐下,压制起他那岌岌可危的境界起来。
外界都以为他是不得已才从圣境退到归一巅峰的,但是实际上这是他自愿而为,为了他们那代人虚无缥缈的梦想。
“先生。”僧人对着白衣男子行了一礼。
白衣男子拍着僧人的肩头,微笑道:“做得很不错,我方才将折柳四散的魂魄重新聚集到一起了,但是因为破损太过严重无法留存太长时间,已经送她入轮回了。”
僧人一愣,旋即再次对着白衣男子行了一礼,“苦酒在此谢过先生。”
“你不去找她吗?”白衣男子问道。
僧人抬头看了一眼微微发白的天空,“愿穷极此生。”
“不怕折柳这一次投胎还是妖了?”白衣男子笑问道。
“那又如何?”僧人洒脱一笑,“小僧先行离去了。”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有点高僧的意味了。”
僧人轻轻笑了笑,缓缓朝发白的天际走去。
红裙少女出现在他的身边,望着那渐行渐远的白衣僧人。
“看来他还是成不了啊。”白衣男子叹了口气,提醒道,“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红裙少女淡然一笑,“他们当和尚的不是讲缘分这种东西嘛,那就随缘啊,看他有没有本事找到我了。”
“可要我送你一程?”白衣男子笑问道。
“那便多谢先生了。”红裙少女弯腰道谢,突然想到了什么,歉意道:“先生,您弟子的事情,还望勿怪苦酒。”
白衣男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洒脱一笑,示意自己不会过多干预,随即轻轻挥手,一道黑色的旋涡出现在少女身前,她缓缓走了进去。
待到红裙少女的身影消失之后白衣男子看着出现在身前的高大黑袍人与白发老人缓缓开口说道:“这来的人还真多啊。”
白衣男子问那白发老人,“前辈,在我空山境地内占了这么大的一块地,怎么遇到事情也不出手帮忙照看一下。”
须发皆白的老人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关我什么事情?你们空山的事情你们自己不会解决吗?”
白衣男子看向一旁高大的黑袍人,说道:“得给个交代吧。”
高大的黑袍人笑着说道:“许丹师,得饶人处且饶人啊,这世道可不太平。”
白衣男子想了想,说道:“看在小苏的份上,你那徒弟你可以带走,别的人都得留在这。”
高大的黑袍人皱起眉头,神色不悦。
白衣男子歪了歪头,笑道:“怎么?活够了呀?”
接着伸出一只手,虚握。
楚影与杜祁寒瞬间毙命,成为两具再无生机可言的尸体。
远在东荒某处的一座古老山门的宗庙之中,所供奉的那些灵牌倒的倒,碎的碎,唯有一块看起来尚且还不算太旧的灵牌完好无损。
高大的黑袍人见此情形不再犹豫,刚准备带着路寻离开此处就被白衣男子打断。
高大的黑袍人以为他要反悔,连忙摆出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不用这么紧张,我说话向来一言九鼎。”白衣男子摆了摆手,接着一脚将昏迷的紫袍道人踢到高大黑袍人的身旁,“这个家伙你也带走吧,他那师门当初也算有功。”
高大黑袍人拎起紫袍道人扛着路寻,化为一道黑色的流光离开小镇。
“就这么让他们离开了?”白发老人有些郁闷,心想,我要是有你这修为早就将那些家伙全部震杀,哪会在空山上待那么多年不下来?那些喊着你下山就让你毙命的人能把你怎么样?你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哪个跳出来找你麻烦啊。
“不然呢?总得为张粥留下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吧?”白衣男子将白发少年阳和与谢清晏拘在袖中,扶起裴舟和顾秋云走进客栈。
“前辈,劳烦你照看一下顾南尘和苏子桑了。”
白衣男子一进客栈就将顾秋云与裴舟丢给顾子岑,“他俩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是醒来还需要时间,就交给你照顾了。”
顾子岑接过两人,看向白衣男子问道:“您是?”
“你姐夫的师父。”白衣男子想了想,回答道。
说完便朝楼上走去,留下一头雾水的顾子岑站在原地,我姐夫?
哪个姐夫?
白衣男子走进房间,看着正在照看昏迷中陈初的顾晚,心想这个客栈的隔音效果还真是好啊,外面都打成那样了小初这家伙居然还美人怀中睡得那么香,当真艳福不浅啊。
顾晚察觉到白衣男子的出现,警惕回头盯着白衣男子,手下意识放在腰间。
白衣男子举起一只手笑道:“外面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我是这小子的师父。”
顾晚闻言站起身来,将白衣男子带到门外,看了一眼床上的陈初,关上门低声说道:“陈初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希望您不要责怪他,他真的很努力了,那些人都是宗师以上的境界,真不怪他的。”
白衣男子挠挠头,有些不理解,自己就这么可怕吗?那可是我的宝贝徒弟,我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他呢?而且你的伤也不轻吧?都这样了还要为这小子说话,难不成看上他了?
“你喜欢那小子?”
顾晚的脸颊浮上一层淡淡的粉色,恰似此时天边的云霞,又像是空山上倚着东风的一树桃花,脸颊浅红转深红。
咬着嘴唇思量许久才说道:“他在他那位师伯来了之后哭了一场,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上修为尽失,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希望您能够多关心他一点。”
白衣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总是怕辜负了我的期望,其实我只是他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过完这一生,宗门那些老家伙强行放在他肩上的担子有我这个做师父的来挑。”
“他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那些,不会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付出什么,只想逍遥天地间饮遍世间的美酒,但其实啊,这小子把那些责任看得比什么都重,我这个师父做得不称职啊。”
顾晚点点头,看来陈初的师父不是她想的那么严厉。
陈初面对那种强敌、那种疼痛,即便是眼睛看不见、失去修为的时候情绪都没有什么波动,但是一提到他的师父,那样的一个人却是哭了起来。
在陈初哭的那一刻顾晚的心乱得一团糟,就像是一团乱了的线,一种从未体会到过的情感涌上心头,她不明白那种感情是什么,但她不想再看到陈初伤心。
“我想带他去看看日初,你要一起吗?”白衣男子笑着看向顾晚。
顾晚迟疑一下,说道:“他的身体可能……”
“没事的。”白衣男子伸手点在顾晚的额头,顾晚感觉有一股暖流从白衣男子的指尖涌入自己的身体,身体所有的伤在那股暖流的作用下迅速恢复着。
那股暖流在她的身体中绕了一圈,最终留在了她的额头处,那里此时多出的一道细小的剑印。
“现在可以吗?”
顾晚点点头。
下一刻她就出现在了一座山巅之上,旁边的白衣男子,陈初此时趴在白衣男子的背上。
顾晚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日初。
起伏的群山间飘荡着稀薄的晨雾,宛若流动的云烟般飘渺。
远处的天边渐渐亮了起来,好像是有人在那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层粉红色,粉红色下面隐藏着无数道金光。
忽然间仿佛起了一阵响声,粉红色的云被冲开了,天空顿时舒展开来,一轮朱红色的大日缓缓升起。一道淡紫色的光芒掠过群山顶端,灰蓝色的山身与山林间漂浮着露水的云雾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轮大日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把一座座山峰连接起来,从一片山林伸展到另一片山林。
白衣男子将陈初放在一块青石上,接着掏出一瓶酒来,取掉盖子,在陈初鼻子下方晃了晃。
躺在青石上的陈初鼻子动了动,直起身来,问道:“师父,是你吗?”
白衣男子将那一小瓶酒放在青石上,蹲下身来看着慢慢升起的太阳,笑着说道:“还能闻出来酒的味道,看来情况不算太差吗?”
“师父,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陈初的声音中带着细小的呜咽。
一旁的顾晚刚想走上前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挡住,伸出的手离陈初只有一寸距离,可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无法进这一寸。
“没有啊,你做得很好,我在你这个年纪都不可能比你做得更好了。”白衣男子笑着安慰,摸着陈初的头。
“可是我没有听你的话,要不是我非要下山来,就不会发生这些了。”少年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痕。
白衣男子笑着问道:“那你后悔吗?你这才走了一千里路呢,后悔遇到顾晚他们吗?后悔你这一千里的旅程中经历的那些事情吗?”
少年想了想,摇头。
“师父,你说规则这种东西的产生的因什么呢?明明有很多的人不遵守,也限制不住那些制定它的人,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少年忽然问道。
白衣男子愣了一愣,站起身看霞光中的晨霭,“苦酒那小子和你说的吧?当初就不该教那家伙这些歪理。”
“师父不像是会说出这种的话的啊。”少年有些吃惊。
白衣男子叹了一口气,“当时年轻气盛,总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在见过那些苍生疾苦,人情冷暖之后,才会有那样的想法。”
“山下所谓的律法无非是规则的一种,规则不仅仅存在于尘世间,我们修真门派之间也有着自己的规则,这些规则或许无法限制住所有的人,可是这世间需要规则。”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知道吗?若是这天地间的万物都不遵守规则,花不遵守天地的规则在冬季开,果子不遵守天地的规则在春季成熟,那么这一切都会乱套的。”
“若是我们这些修道之人不遵守规则下山去,你认为尘世间那些皇朝会发生什么?如果没有规则的存在,没有律法的限制,这世道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将会充斥着烧杀抢掠,战火兵燹会遍布天下。”
“律法也好,规则也好,都是为了让这尘世、天地正常运转的,虽然他说不上有多公平,就像梅花也想开在春天,同那些在春天开放的花朵争一争、比一比一样,但是他的存在是必要的,若是梅花开在了春天,那么冬天不就要少一分乐趣、少一分景色了吗??”
“就像世间的某些道理,讲道理的人都做不到,那能说明这些道理不好吗?”
“不能吧?”
站在身后的顾晚缓缓点头,陈初的师父说得很有道理,虽然那些制定规则的人可能并不会遵守规则,但这并不能证明那些规则是错误的。
道德也算是规则的一种,你不遵守道德或许只会被人谴责,但是你违反律法这个“规则”就会有人用某种方式来制裁你。
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一种限制,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一种保护。
白衣男子站起身来,“你还想去你想看的那个尘世走一走吗?”
摇头。
“你不能骗师父哦,你要是再摇头我就将你带回山上,你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下山了。”白衣男子笑着看向少年,“我记得玄冬城的酒很好的。”
顾晚神色忽变,张了张口,却发现说不出话来。
少年沉思许久,那轮大日已经露出一半在山巅之上。
“我还想去看看。”少年坚定地说道。
“真的?”白衣男子笑着问。
“真的。”少年郑重点头,“我想去看看。”
我想去看看这尘世间的规则是怎么样的,想去看看师父你口中的那世间冷暖,我想走一次师父你曾经走过的路,我想找到自己的道!
山后面是什么,我不想从书中得到,因为书中记载的不会是现在的,也不用师父你告诉我,因为你看到的不一定是我想看到的。
我得亲自去一趟,无论看到的是什么我都甘心,我都认。
“怎么不喝酒?”白衣男子笑着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眼神中满是宠溺,“要不要我帮你治好眼睛恢复修为?”
少年拿起那瓶酒饮了一口,摇头道:“师父你不是说过顺其自然吗?”
白衣男子哈哈大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这才是你嘛!”
陈初也笑了起来,他身后的顾晚嘴角弯起,也笑了。
一人笑声清脆,一人无声。
“一个人?”白衣男子见少年喝完又取了一瓶酒出来。
陈初接过那瓶酒,点了点头,“一个人。”
顾晚愣了愣,脸上的笑容仿佛凝固住一般,陈初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人去游历世间吗?至少也要让顾子岑的师父同行啊。
白衣男子看着那轮大日出声问道:“想不想看看这里的日出?和空山上的不一样哦。”
少年淡然一笑,轻轻摇头,“以后还能看到的。”
晨雾弥漫,朝霞满天。
一座耸入云间的山巅处,一位白衣男子与少年少女共同欣赏着初升的朝阳。
“对了,你现在这个样子用乾坤袋是不太方便了。”白衣男子掏出一块玉佩递给陈初,“这个就先借你用了,当然了,你那个乾坤袋也可以放在这里面,不过等你回来之后得把这块玉还给我,没问题吧?”
陈初接过玉佩,道:“多谢师父。”
“嗯,没事,记得把玉佩还给我就行了。”白衣男子笑着摆手说道。
——
另一座云雾飘渺的山巅处,一位黑衣女子坐在一块青石之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天边的淡黄色的朝霞,一双金色的眼睛中有着些许光芒闪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一个高大的黑袍人站在她的身后,恭敬说道:“墨主,杜祁寒与楚影还有李伟等人,全都被许离斩杀了。”
金色长发的黑衣女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高大的黑袍人犹豫片刻,说道:“主上,属下还是希望您能放下从前的那些事情。”
黑衣女子回头看了高大的黑袍人一眼,黑袍人立刻跪在了地上,他们的地位差别,他不该这般僭越的。
黑衣女子转头重新欣赏起这片刻的美景,缓缓开口,“尘叔,我要闭关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吧,不要打扰我。”
“是。”高大黑袍人恭敬回答道,随后缓缓退去,离开山巅。
坐在青石上的黑衣女子透过环绕在山巅旁的云雾看着山脚的那座城池,忽然跃入山间的云雾之中,身形发生变化,最后一个少女消失在了山谷中的云雾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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