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颜觉得,对待某些人,不能太客气。
尤其是,对待那几个男人。
她每次下定决心离开,都会被他们花样百出地留下来。那种欲展翅高飞,却被硬生生扯下来摔在地上的感觉,着实有些不太舒服。然而,这一次,胡颜的心态不同,其做法也不同了。
这一次,胡颜得了白子戚的图纸,准备探过百鬼枯门后便回长安。不与谁道别,也不说那些废话,因为,她还会回来。
胡颜站在九十九朵红莲前,越发觉得白子戚真是聪明绝顶,竟能设计出这种巧妙至极又狠辣无比的机关。她两次探访百鬼枯门,都险些折在这上面。第三次来访,若非得到白子戚的指点,她想破脑子也过不了这九十九朵红莲往生路。为何?因为一步迈错不但会冒出那种可以瞬间消融一切的黑色,还有可能触发其他可怕的机关。原本,她以为走头顶的路便可,在看了机关图后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头顶看似平淡无奇,却设有毒针。她第二次来此,走得便是头上那条路。若非琥米对她用毒,令她不得不半途而废,其后果不敢设想。
世间事,说是因果,莫不如是无常。琥米害她,却间接的救了她一命。呵……
胡颜摇头一笑,直接跃上第九朵红莲,然后轻轻跳跃到下一个第九朵红莲上,也就是第十八朵红莲,再然后地二十七朵红莲。以此类推,终是无惊无险地站在了白骨枯门前。
胡颜仔细观看那些看似毫无章法的森森百骨,让后将手指探入枯骨中,轻轻握住一只手。那只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手就像突然活过来一样,一把攥住胡颜的手。
胡颜明明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不过,也幸亏她有心理准备,没有向后闪躲,否则……定会被白子戚那厮的机关整死。
白骨手攥着胡颜的手,向里拉去。待拉到一定位置上时,它松开了手。那厚重的白骨枯门也随之缓缓打开。
胡颜提高警备,望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脑中一阵轰鸣,那些被密封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如同一场海啸,瞬间灌入她的身体里,发出惊涛拍岸的声音。随即,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只有满满的回忆与现实相互摩擦、碰撞、啃噬,最后……混交。
胡颜眯了眯眼睛,走进了这间光源明媚的房间。
屋子靠墙的位置,有只简洁的竹床。竹床看起来有些年头,却散发着阵阵竹香。竹床上挂着藏蓝色的帷幔,帷幔被浆洗的有些掉色,显得十分单薄,但因颜色重,所以看不清床里是否有人在沉睡。
床边,靠近窗的位置,有张竹几。几上摆着三卷竹简,被擦拭得十分干净,可谓不染纤尘。几下有张深褐色的席子,是用粗麻编织而成,有些厚重,却十分结实。
胡颜跪坐到席子上,伸手从几下一掏,竟取出一只小木梳。
眼泪,瞬间落下。
她仿佛看见小哥哥跪坐到几前,细细雕琢着手中的木梳,年幼的她突然闯进,小哥哥忙将木梳塞进了几下的缝隙里。
小胡颜跪坐到席子上,气呼呼地道:“小哥哥,比试我输了,被绞断了长发。我说过,待我长发及腰,一定要和你讨要一件礼物。你等着,终有一天,我会有能力保护自己的长发,然后名正言顺地接受你的礼物!”一把攥住小哥哥的手,“小哥哥,你信我!你与阿颜结盟,绝对不会后悔!无论在淘汰中谁死去,最终活下来的一定是我们!”
小哥哥不爱笑,却伸出手顺了顺她那凌乱的短发。
小胡颜立刻一扭身,躺在了小哥哥的腿上,叽叽咋咋地说个不停。
胡颜用手指缓缓摩擦着那只巴掌大的小木梳,细细数着每一个齿,沙哑道:“它竟真的在这里。”散开一头长发,轻轻梳理着,脸上挂着泪,唇角却勾着笑,喃喃道,“小哥哥,你终究没有等到我能保护长发、保护你,未能看见我长发及腰的模样,未能送出你亲手雕琢的木梳……”攥紧手中的木梳,闭眼道,“没有人肯给阿颜一点儿时间,等阿颜强大。阿颜,怨不得别人,只恨自己……”浅浅地呼吸,缓缓张开眼睛,吸了吸鼻子,将头发编成麻花,将木梳插进发丝,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一寸寸抚摸着那些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陈设,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床上。
胡颜缓步走到床前,伸手要掀帷幔,却……踌躇不前。
她自嘲地一笑,道:“小哥哥,阿颜是不是变得越发胆小怕事?竟连掀开帷幔的勇气都需要积攒。呵……”伴随着她的一声轻笑,她终是掀开了帷幔。
床上,无人。只有叠得整齐的被褥。
胡颜别开头,唇颤了颤,又转回头,弯下腰,钻入帷幔里,躺在了床上。
她用手抚摸着被褥,轻声道:“小哥哥,你不知道,你走后,我夺得了大祭司之位,放火烧了那个贱人!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烈火中挣扎、嘶吼,却毫不解恨!当我把她的骨灰洒进粪坑里时,我后悔了。百年孤寂,我要寻你,为何不留着她当个乐子,做成人瓮,偶尔洒把盐,也是好的。呵……”抱住被褥,佝偻起身子,将脸买入其中,“小哥哥,你说,阿颜是不是变成了恶婆娘?!”突然发狠,“阿颜恨!恨自己为何不早一点儿变成恶婆娘?!这样,你就不会死,你会陪着阿颜一步步走下去,直到两鬓斑白,直到……黄土一捧盖在身。阿颜不在乎葬身在哪里,只想身边的那个人,是你……”
眼泪奔涌出眼眶,好似河水决堤,却又悄然无声。
胡颜咬着被褥道:“一百年了,小哥哥,一百年了,阿颜寻了你一百年……小哥哥,你太坏了,你生生消磨了阿颜的好时光,打碎了无数的幻想。阿颜不停地寻,不停地找,却……都不是你。你到底在哪儿?!你怎忍心独留阿颜一人面对这世间的薄凉?!”
胡颜哭累了,松开了已经被岁月啃噬得十分脆弱的被褥,静静地躺了一会,才道:“小哥哥,你说,是谁将你屋子里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搬到了这里?阿颜火烧了那个贱人后,宫殿里起了一场大火,那些用来保护你神识的祭品无翼而飞。你的屋子也起了大火。阿颜初掌大祭司之职,不能呼风唤雨,只能任它燃烧。那火烧得可真大,整片天,都烧红了。”
胡颜眼睛眨了眨,突然嘻嘻一笑,道:“小哥哥,我寻到了你的转世哦。他的左耳上,有阿颜的一滴心头血。百年啊,你怎么才转世?你实在奈何桥上等着阿颜吗?阿颜不能去。阿颜就算逆天改命、乱了五行、苟且偷生,也不能去!小哥哥,转世后的你,不认得阿颜。可阿颜……必须认得小哥哥。小哥哥,你等着,那些祭品就快凑齐了,阿颜就快找到你了。”闭上眼,用脸蹭着被褥,如此全身心的依赖,只因那个人是小哥哥。
胡颜昏昏欲睡,仿佛只要睡死过去,这个梦就不会醒,她就会一直赖在小哥哥的屋里,叽叽咋咋说个没完没了。而小哥哥,就跪坐在席子上,雕琢着小木梳。他不言不语,但表情却是那么认真,令胡颜痴迷。
然而,胡颜终究是胡颜,一个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变成恶妇的女子。敌人不死,她如何敢安睡?
胡颜睁开眼睛,道:“小哥哥,你说,是谁将你屋子里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搬到了这里?那个人,好似恶鬼,趴在暗处,磨着爪子,对阿颜虎视眈眈。”眸光一凛,“阿颜只有拔掉她的爪子,剁了她的手,挖掉她的眼,碎了她的骨,才能安心。那个恶妇已死,还有谁如此惦记我的小哥哥?想不到,还有人与我一样,活了百余年……呵……”坐起身,细细回想,最后只得一记苦笑,“除了小哥哥,这脑子里竟记不得其他人。”站起身,下了床,整理着床铺,“小哥哥最爱干净、最喜简洁,阿颜这就将床铺收拾干净。”抖了抖被子,手指在床板上敲打而过,突然顿了顿,放下被子,又敲了敲床板。
胡颜目露疑惑之色,掀开褥子,在床下发现一个暗格。
她打开暗格,从中取出一片墨绿色的东西。手心大小,其状有些像蒲扇,薄却不透。拿在手里,冰凉凉的。拿起,冲着窗口一看,这墨绿色的东西,竟含着红色的血丝,隐隐散发着银亮的光。
胡颜大喜过望!
这是什么?这就是血龙鳞!
六件祭品凑齐,便会唤醒小哥哥的全部神识。若将这神识植入封云起的脑中,封云起便会成为小哥哥!是的,小哥哥,真正的小哥哥!
胡颜兴奋得难以自持。
如今,“兽骨匙”在封云起手里,“花影盏”在飞鸿殿,“三界剑”在花青染手中,“血龙鳞”在她手中,“五行瞳”……“五行瞳”在司韶身上。人皮帕被白子戚拿走了。他没主动给,她也就没主动要。
正如她将“三界”放在花青染手中一样。有些十分珍贵的东西,是万万不能都放在自己身上的。若她出了意外,这些辛苦得来的东西岂不是又会被别人拿走?若那人识货倒也罢了,大不了她费些劲儿,再夺回来;若那人不识货,当成普通东西扔了,她找谁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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