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户望出去,他看到庭院大得简直像一座村庄。
而这范围之广与环境布置,都显示出百里姝宁的奢侈和富有。
并非张秋池见识短浅,而是佣兵团与贵族交际,是不会去贵族家里的。
自视甚高的贵族,极其难得会有百里姝宁这样不按道理出牌,会“屈尊”到他们那种“破地方”去的人。
更不会请他们来家里。
需要的交流,不是传话,就是信件。
拥有附魔能力的人凤毛麟角,所以同此相关的通讯手段,也不常见。
即便百里姝宁不循道理来,也只仅仅去那一次罢了。
后头都是信件上门。
张秋池跟着唐少雨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不少。
他一路悄悄打量周围,心道——她不过是侯爵族裔,却能享受如此纸醉金迷的生活,再往上的那些所谓上层贵族,不知道还会多夸张。
这地方随处可见的东西,换成他护送过的那些金银珠宝,陶瓷丝绸之类的,怕是能堆成一座小山。
不过也拜她这份奢侈所赐,张秋池能在这个时间点,更加清晰地看到城堡周围的全貌。
明明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
影影绰绰的暗色下,在这么宽敞的空间里行动完全不是问题,可此刻庭院中就是如此奢侈的,已燃起蜡烛来。
这些大大的加高烛台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出制作之精巧,雕花之精美。
罩子内部四面糊上了防风的透纸,顶部特意加大,与雕花融为一体,还有引流槽,一般的风雨天气也能保障照明。
城堡里头的路设计得非常坦率,直来直去。
张秋池看得出来,这里实际上,投入使用的范围非常小,大概只有主建筑中央这座二层小楼,也就是他所处的位置。
因为通过窗户能看到的其他建筑里,连一丝灯火都未燃起,它们随着天色变暗一起蛰伏进黑暗。
百里姝宁可是奢侈到庭院这么大地盘都要点蜡烛照亮的主儿。
但凡那些建筑稍微有点用处,也不至于埋在黑夜里头。
张秋池默默跟着管家后头,到了似乎是家庭医生的办公用房间。
管家轻轻敲了两下门,得到了医生的回应后,门被推开。
立刻有一股浓郁的药味儿从门内逸出,冲得张秋池忍不住打了两个发声听起来,有些奇怪味道的喷嚏,还带得他侧腹部有些隐隐抽痛。
腹部的伤口,经过这两天唐少雨之前的精心照顾和修养,实际上有小部分边缘已然结痂。
若不是发生变故,大抵是能全部结痂,且牢固些的。
只是活动时带来的轻微撕裂,并不会造成严重的出血,毕竟并没有人去故意撕开它。
可张秋池来来回回的,连主动带被动的折腾患处。
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这儿到底崩开过几次了。
好在方才挨鞭子时,受到鞭子“照顾”最多的部分是后背。
侧腹部因为他胳膊垂着的缘故,少挨了不少“疼爱”。
而且女仆在他衣服破了之后,好像因为发现他身上带伤,有有意避开的成分在。
医生和管家居然没有交流,就能行动起来。
他们像是张秋池一样也成了封闭语言,拒绝交流的哑巴,只以眼神和细微的肢体动作,来传递信息。
医生在给张秋池上药包扎完后,终于说了张秋池见到他之后,从他嘴里冒出来的最长的一段话:“伤口之前照料的不错,但是看样子患者自己并不是很懂照顾自己,让它接连受创。”
张秋池即便能说话,此刻也无意理会,便索性站在一旁,充当起背景板来,只闷声不响地听着。
还是管家代替他应了声“好”。
那医师指了指他腰间的伤口后,转而开始说起鞭子留下的那些痕迹。
刚才在张秋池那儿得不到回应,哪怕就是个随便哼唧一声,都没有,他便干脆换了沟通对象。
左右张秋池不能说,听了也算了。
他对管家说道:“鞭伤并不严重,后头来换药,再上几种药就会好。未来的一个月,我的建议是要卧床休息。另外,他在发烧,但是万幸,伤口并没有发炎严重的迹象,应当只是受凉之类造成的。搭配这两种药,每日午饭后每样一粒,很快就会好。”
管家接过医生边说话,边顺手包好的药,递给张秋池。
医生注意到张秋池站着的姿势有点怪异,不仅像是初生小鹿似的发抖,腿还有些略微外翻。
他眯起双眼,盯着张秋池的腿,问道:“他的腿怎么了?”
管家言简意赅:“刚才一直在跪着。”
管家此刻心下在意的是,张秋池身上会不会留下疤痕,毕竟这是自家主人买来的男宠。
若是留下疤痕,便有损男宠的“品相”了。
医生拖过来一张椅子,示意张秋池坐下。
张秋池配合进行简单检查过后,医生便转身朝着药箱走去,他打开药箱,翻翻捡捡拿出一瓶药膏,拿来涂抹在张秋池的膝盖上。
那药膏凉凉的,让他感觉有些舒服。
医生一边为他上药,一边道:“跟鞭伤一样,后头处理顺便上药就好了。”
张秋池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膝盖,发现已经肿起了老高,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看着被自己膝盖的惨状不禁有些自嘲,突然咧嘴露出个无声的笑。
张秋池这副表情把医生吓了一跳,医生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默默拿着药膏退回桌边整理东西,借此离他远些。
管家问道:“他的伤会不会留疤?”
医生一脸“别把我当傻子”的表情转回身说:“我用的是最好的药,很难留疤。”
“辛苦您了。”管家对医生鞠了一躬,对张秋池摆手示意跟他回去。
医生把一堆刚才用过的带血纱布从桌上扫进垃圾桶,“客气,职责所在。恕不远送,我还要整理一下。”
“好的。”管家轻轻合上门,带着张秋池原路返回。
灯光熠熠的大厅中,原本宽阔的空间此刻显得有些拥挤。
一群人站在中央,列队整齐成一字排开。
张秋池默不作声的,飞速瞥了一眼他们的衣着打扮——应是城堡里的仆人。
见张秋池来了,百里姝宁朝他招了招手,微笑道:“过来,秋池。”
张秋池从那群仆从身边走过,神色淡然,来到百里姝宁的面前。
百里姝宁优雅地起身,抬起一只手,推着将张秋池翻了个身转过去,让他面对着整整齐齐的仆人。
张秋池心下十分意外,因为百里姝宁的手劲儿完全不像个贵小姐该有的。
“这是我的弟弟,百里秋池。以后就随我住在这里,是你们的另一个主人。”
仆人们并无过多反应,只齐声应道:“是,小姐。”
张秋池注意到仆人的称呼——他们都称百里姝宁为小姐。
按照一般规矩来说,有头衔、封号或者爵位的,以示尊敬应当加上这些属性再行称呼。
若是上述皆没有,绝大多数会加上主人名字。
主人不喜欢和仆人亲近的,也会带上姓氏。
除非是仆人面对外客,不清楚对方名字或者地位,才可能会以笼统的称呼代之。
这是百里姝宁的地盘。
张秋池想,大概是百里姝宁极度不喜欢跟仆人拉近关系。
可能对自己的姓氏也,大概可以说是不喜欢?从而才取消这种看起来亲昵些的主仆称谓。
同时她又没有那些“桂冠”,自然就成了“小姐”。
管家接收到百里姝宁的示意,带着众人散去。
人来的突兀,去的也快,大厅很快安静下来。
张秋池不太明白百里姝宁这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他只是一介小宠,跟贵族养条猫犬陪着玩没什么区别。
而百里姝宁却让他跟了这大姓氏,还摇身一变成了主人?
但张秋池来不及思虑更多。
因为医生为张秋池上药重新包扎的时候,已经将他被鞭子摧残得七零八落像条条破布似的的上衣扯下来扔掉了,此刻他正光着脊背。
百里姝宁没有示下,自然也没人自作主张给他衣服穿。
他还从来没有在任何女人面前裸露过上身,除了很小的时候面对母亲时。
更何况这女人还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
虽然她很美,但到底是异性。
他此前只有跟一群糙佣兵们相处的经验,是以即便百里姝宁做了这些事,张秋池仍能从这种情况下感到些近乎羞涩到近乎羞耻的忐忑。
张秋池今年十五岁,还未长开的面容带着几分青涩。
百里姝宁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
舒适的座位稍微缓解了他膝盖上的不适,张秋池的精神也渐渐放松下来,因着这份放松和羞耻,他自觉面上有些发热。
百里姝宁轻轻地摆弄着他的发丝,黑亮如墨,面容虽然带着稚气,却不乏惑人之处,将来必定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她轻声说道:“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跟着佣兵团押送,刚好我去那边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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