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开战。
冉竹从张云口中听到此消息时,心中着实惊讶了下。不由开始好奇自她走后,宣墨和水千代到底聊了些什么。但不管聊的是什么有一点冉竹是确定的,那就是宣墨把水千代惹毛了。
车内禅香袅袅,在平坦的地面上行走,一点颠簸感都没有。冉竹手正支着腮帮子想着如何在这三天内脱开身去寻找宝藏的事情时,就觉车子陡然晃荡了几分,冉竹刚坐直了身子就见车帘被人掀开,映入满眼金黄。
红纱后的樱唇撇了撇,不由想起刚才在一线亭汇合时宣墨看着自己时奇怪的似笑非笑的眼神,敢情还记着仇呢。
“肚子好些了?”大片金色入眼,让整个车内光亮都提上了一层。
“多谢皇上关心,好多了。“冉竹面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听你说话都没力气,一会我给你好好治治。”宣墨从桌上拿起一本书,好整以暇。
“……有灵儿姑娘在,不用皇上费心。”冉竹无语道。他口中的治治总教她往别的方面想。
“我看邱灵儿医术也不怎么样嘛。两个人待在林子里都有大半个时辰了。上次因为她的草药害的你浑身起了红毒,差点军心涣散。三日后就要开战,明日派个人送她回去省的节外生枝。”
宣墨头也不抬的说道,一脸认真表情。
冉竹一听急了,不悦道:“微臣早就好了,只不过觉得林子景色不错拉着灵儿多待了会而已。”
“我在前方拼死拼活,你去躲清闲会了。圣女,这可于你身份不合。”宣墨闲闲道,眼角却注意着冉竹脸上的神色,书上的字一个都没看进去。
“是人都有不舒服的时候,何来躲清闲一说,皇上此言未免夸张了些。”冉竹反击道。
水千代可是南蛮最美女子,和一个心都挂在你身上的美人共坐一亭,吃着美人送的糕点,喝着美人送的羊奶,这也叫拼死拼活?
“你今天不是该感谢我吗?林子里陪你不舒服的人可不止一个啊。”宣墨吃味道,双腿交叉搁在桌上。
“说半天你是怪沁玉知道你今天来一线亭却没来见你啊。”在宣墨拐了半天弯之后冉竹终于听懂了他话语里的吃味还有失望。
冉竹不清楚宣墨是怎么知道的,但看出来他十分想念沁玉。
沁玉不敢露面的原因不用冉竹言明,宣墨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但到底还是疼爱大于愤怒,只是沁玉怎么想的就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他刚满月时被海生带进了宫,那时候他才这么点大。”对于冉竹的打趣,宣墨一笑而过,手中笔划着满月时候沁玉的身体大小,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海生说沁玉在路上一直哭一直哭,就在进入御书房时他还哭着呢,我还想一个小孩子怎么可以有那么大的嗓门,但我一抱过来他就安静了……”
冉竹静静听着,看着眼前的男子手脚并用的配合的脸上的新奇欢喜的表情,金色战甲带来的谣言肃杀之气与他脸上的疼爱混合在一起,竟毫无违和感。
宣墨说的断断续续,有时候还要停下来想想。每每这是他脸上都会出现短暂的惊慌,待想起来时又是一脸雀跃。
其实在冉竹看来,作为一个皇帝每天都要忙碌在成山的奏折中,能记住沁玉的点点滴滴实属不易,也说明了沁玉在宣墨心中已如家人般重要。
而冉竹自己,早已沉寂在宣墨的回忆里,虽然这些回忆是以她十三年的“死亡”作为代价出生的,但冉竹心里一点怨恨都没有,宣墨说到沁玉出糗的时候亦是笑的开心。
高处不胜寒,沁玉便是宣墨身边的玉兔减少了他许多烦闷无聊,添上几分暖意。
“你说他在南蛮时我就已经相信了,他从小到大没去过别的地方,除了南蛮他不会消失这么久。我不让你当圣女,一半是为你我着想,一半就是为了他。”
似是说累了,宣墨合上眼往后靠去,低沉平缓的语调令听的人无端有些心疼。
“皇上是觉得,沁玉只要还是大宣朝的圣使,水千代如何都会看在这个身份上都会善待沁玉。可我觉得你想错了。”
冉竹摇摇头道,那一半是为你我着想的话令她心头泛起微澜。
“此话怎讲?”宣墨眼也没睁开的问道。
“他只想当一个平凡人,和普通人一样可以和人交谈,可以做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戴着面具被人支配着活下去。”
冉竹淡然回道,想到林子里沁玉红润的脸庞,残弱星辰的目光,她的嘴角不由浮起几分笑意。
她的弟弟如今活的自在,真好。
“你错了,他如果要当一个凡人就永远也别想娶到他心意的女人。你觉得以水千代首领的身份会嫁一个子民?”
宣墨看了一眼怔愣的冉竹,知道她是会错意了。
“你一直不娶水千代,是为了沁玉?你早就发现他喜欢水千代?”
冉竹疑惑道,袖子里的双手不觉一紧。
“当年在一线亭这里时我与水鹰二人达成和平共盟,当时他就有意愿将水千代嫁入后宫,我若是想,说不定我的皇儿都满地跑了。”
宣墨说到最后冲冉竹邪邪笑笑,以手支头,好不惬意好不嘚瑟。
冉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冷冷道:“那皇上为什么不娶回去呢?你若娶回去,也没了如今这么多麻烦事。”
那时沁玉才三四岁,断然不会对水千代有男女之心,爱上别的女子也比现在幸福。而且,也没有今天的两军对战之事。
也没有她冷冉竹的事了。
冉竹想到此嘴角扯了扯,第一次没有笑出来。
“因为我知道在几年后就会有个女子来到我身边,我有她一人就够了。”
宣墨伸手将冉竹双手从袖子里拿出,握在手中,脸上不无满足的呢喃道:“而且那么巧的又是宝玉命定的皇后,老天对我真是不薄。”
冉竹自然不信他这话,依着水千代如今倾城绝色的容貌来看,宣墨见到水千代的那年自然会被她容貌迷到,到底是为什么原因不娶这就不得而知了。
“宝玉之说也不能全然听信,这宝玉或许只是特殊体质的人才能触碰而已,并非只有微臣。但微臣是沁族的后代,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当年皇上不也是因为这个才下了圣旨令微臣的父亲溺死那三岁的女孩吗。”
冉竹冷冷抽回手,平静道。
她不恨沁玉锦衣玉食十三年,也无法恨独孤子诺对她好是别有用心,可她的命是独孤子诺所救,安稳平静的生活亦是独孤子诺所赐。
虽然两次放他,保全他的性命足可以抵消这本就带着阴谋色彩的照顾之恩,可冉竹至今也没理清在下一次的见面中她该如何对待独孤子诺的复杂心情。
终究归根,都是宣墨一手造成了她今天的两难境地。
车中一阵沉默,宣墨微沉着脸望着桌上的香炉,当年的事情他无法否认。不由想到了除夕夜他误杀了冉竹娘亲时她对说的那些话,宣墨以为她已经释怀,可却忘记了给她一个解释。
可,他无法说出口。
“那件事情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你说,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不要老记在心里。”
宣墨沉声道,既然不打算解释,那就弥补吧。
本来挺轻松的氛围如今变得压抑沉闷的很,这是冉竹也没想到的事情,其实她也是无意说出这事,潜意识为了将自己和宣墨撇清关系这才说了出来,如今见到宣墨落寞神色如果再追着不放反倒是显得自己小气了。
“皇上你知道千叶的父亲在哪吗?”来回想间,冉竹忽然想起了千叶临走时期冀的目光。
“告诉你,你就不生气当年的事情了?”宣墨奇怪问道,秦彪告诉他千叶拉着沁玉去林间见了冉竹,千叶向冉竹问起他父汗的事情并不奇怪,他惊讶的是冉竹竟然拿这个问题消了他下旨杀她一事。
宣墨以为冉竹会跟他要龙血草,这是跟他开口的好机会。
“嗯,以此为交换,微臣再不提当年的事情。”冉竹点头道,心想反正也早就不计较了,不过若是能帮了千叶那孩子倒也是不错。
宣墨不相信的盯着冉竹看了几眼,见她神色认真,不由沉思了会,面色也渐渐转为凝重:
“千叶的父亲水鹰在四年前就死了。”
“什么。”冉竹惊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头顶在了车梁上,吃痛的蹲了下来。
宣墨顺势将她捞起来摁在了怀里,空出的手温柔的揉着她被撞的地方,沉声道:
“他临死时我才知道他来宣朝已经六年了,为了寻找当年不告而别的妹妹。他这些年为了不引起我们注意一直都是乔装而行,后来被莫求双知道了。那夜他不知道从何得知我正去洛阳的路上,在半途找到了我。我才知道了他的所有事情。”
不消说莫求双一定是想引起两国交战,撕破和平盟约才对不显露身份的水鹰痛下杀手。
“四年前?岂不是玄镇瘟疫发生那年?那年水千代也去了洛阳,莫求双怎么知道水千代会去?是他向水千代泄露了洛阳开辟的丝绸大道的计划,故意引她过来?”冉竹拍掉宣墨搁在脑袋上的手,问道。
“嗯,他派人送的所谓密信因都被暗卫截了下来,所以才想了这个方法。”
宣墨赞赏的看了眼冉竹,颔首应道。
所谓密信,不用宣墨说出来,冉竹都知道会是些栽赃嫁祸挑起两国战争的话。
冉竹骇然,如果那些密信传到水千代手中,二人都是初初掌管天下的人,一番交战下来得益最大的肯定就是莫求双了。
“那他的尸首被你……”冉竹犹豫道,不知道该不该问下去。
“葬在了我百年之后所用的皇棺里。”宣墨快速答道。
冉竹再次愕然。
“水鹰说他找不到妹妹,又被莫求双暗杀,没脸回去。本让我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可他终究是南蛮首领,一代霸主,我不能公开隆重厚葬,但也不能随意了事。”
宣墨轻声解释道,感觉到身边人安静的靠在怀里,这份宁静时刻很是满足,说着尘封已久的往事竟多了几分自在。
为此事,他何尝不是自责愤怒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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