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日,冉竹必然反身相拥,满心欢喜感动甚而会说出与宣墨今日的同样的话。
可,她心中依然是这么想的,但却无法说出口。
她甚至都无法让自己颤抖的双手抚上宣墨宽阔结实的后背……
“真是奇怪,刚才明明看到皇上走向操练场的,怎么寻了半天也没找到人。”程知的大嗓门隔着一堵墙乍然响起,在同一时间冉竹推离了宣墨的怀抱,整了整衣服率先走了出去。
只是这般作态看在宣墨眼里怎么都像慌张避走,他的眼底浮起黯然,出了这种事她虽然寻死过一次,但接受或者忘却都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宣墨重重呼出口气,理了理平整的袖子,大步迈了出去。
自从派出去的探子一日一日回报萧离大军的动向,军营里到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好在这两日接连不断有地方官员前来拜见,亦给了士兵们极大的信心。
来寻找宣墨的除了程知还有张云,莫尊景以及被他昨夜打发去检查马车炸药事情的邱灵儿,他们见到圣女与皇上一前一后走出,随即垂下头。
“找朕何事?”宣墨沉声问道,淡淡话语中自成天子威严。
不知是不是冉竹的错觉,总觉得他连声音都多了几分气势。
“马车的事情查出来了。”说话的是张云,说完看向一旁沉默有些疲态的邱灵儿。
冉竹眉眼一挑,眼角泄露几许笑意,没想到昨夜灵儿真的被宣墨拉去检查马车爆炸事情了。
“皇上,邱太医昨夜一晚上没睡,您瞧她双眼圈都黑了……”一向大嗓门的程知就连关心人都是这般坦荡荡。
他的话一出顿时引来附近还未走远的士兵闷声低笑,就连张云也是忍着笑肩膀颤抖,一场本该严肃的气氛因为他的一句话顿时轻松了起来。
不消说这程知定是跟着邱灵儿来的,灵儿回来他该是最高兴的人了。
宣墨望着沉默如水的邱灵儿不自然的假意咳了声,道:“辛苦邱太医了。”
“多谢皇上。”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已经是邱灵儿愿意开口客套的极限,随即进入正题:
“这马车四壁涂了硫磺,硝石粉一类易燃易爆的东西,配炸药的人十分精通此事,这其中还夹杂了一种民女也无法确认的药草是马车自燃爆炸的最重要原因。而且……”
邱灵儿说到此处停顿了下,抬眼迅速看了下冉竹,口气中隐隐带着几分庆幸:
“若不是天气太过炎热引发马车提前爆炸,逆贼配置的炸药是可以坚持到军营的。”
此话一出,除了提前知晓的张云面色无二外,宣墨等人均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原来她不仅要自己死还要拉上一些人垫背啊,如果是到军营,宣墨以及一些重要将军定然是会出门相迎的,届时死伤真的是难以预料啊。此人看来不太像是独孤子诺身边简单的婢女。冉竹在心里想到。
“张云。”愤怒的声音在短暂的沉默后陡然响起。
“属下在。”
“去扶余国捉拿这名叫无心的婢女。”宣墨冷声吩咐道,昨天下去他已经从王旭口中得知了这名叫无心的女子接近过马车,而且还进了马车,除了她不再会有别人。
“是。”张云抱拳领命,正要转身离去就见莫尊景从另一侧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清瘦的男子,但见他身着的官服,张云心头便明白了一大半。
不待莫尊景开口,他身后的男子急步上前,咚的一声跪了下来,泣声道:
“皇上,微臣罪该万死啊。”
“你是李秋雨?”宣墨注视着跪在自己面前,两鬓花白的男子,面露丝丝诧异。
他记得当年派他去扶余国时二十有余,到如今李秋雨年不过三十五,若不是身着首相官服,但见他身形削瘦,老态龙钟的样子,当真是有些认不出来了。
只是他若是知道李秋雨是一夜花白了头发,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正是微臣啊,皇上。”李秋雨仍然擦着眼泪,满脸愧色。
“皇上,逆贼无心已经被首相大人亲自押解过来,只是她要求见圣女一面,否则绝不认罪。”
莫尊景见李秋雨已经自责不能自抑,不由替他说道。
“哼,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死到临头还敢提要求,难道还不死心?”说话的是张云,满脸愤愤。
“我倒是好奇她想见我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冉竹淡淡开口,无心说的求而不得便去这话曾使她豁然开朗,生死阴谋不论,她真的很想听听无心还能对她说些什么。
“不行,该女子心思缜密歹毒,万一……”宣墨不同意道。
“垂死挣扎拿命反击吗?那我也好奇她还能怎么做。”冉竹淡笑道:
“人在哪?”
人自然是被关押在军营专门看管奸细逃犯的帐篷里,冉竹见到无心的时候,四周围早已密密麻麻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偌大的帐篷里哗啦啦涌进一堆人,但被捆绑在地上的无心则一脸淡然,未露出一丝惊惧之态。
“原来我主一直想扳倒的皇帝是长这个样子。”无心目光掠过冉竹停留在她旁边的宣墨身上。
她们的前后方依次站立着张云,程知,陆远以及莫尊景李秋雨几人。
她一个逆贼在临死时候能见到宣朝上如此多的重要人物,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住口,皇上也是你一个逆贼所能评头论足的。”张云喝道。
宣墨直接无视。
冉竹对于宣墨非要跟进来的态度十分无奈,因为他一旦跟随,莫尊景他们自然也要跟进来,便有了如今十分热闹的场面。
“你想见我。”冉竹伸手拨开了挡在面前的张云,问道。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到底是独孤子诺的什么人,可忽然觉得这话题没什么意义,她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会阻碍她对独孤子诺的忠心。
“你不恨我吗?想着怎么把我大卸八块吧?我可是差点让你害死皇帝的人呢。“无心笑笑,嘲讽的口味令房中火药味上升,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是个将死之人。
或者正因为快死了,所以才无畏无惧吧。
“那你遗憾吗?”冉竹同样回笑道,看着无心怔愣的神色,继续说道:“我们可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而你快要死了。”
这话听着可真带劲。在场人无不默默想着,没想到一向温柔善良的圣女也会说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其实,冉竹还真不是故意刺激无心,她只是在说着一件事实罢了。
“那你怎么不知道我是挑一个离主子最近的地方死呢?说回来还得感谢你呢。”无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帐篷外黑压压的人影无不昭示着自己此刻的处境,可她浑若未觉。
“感谢你自己吧,不得便去。”冉竹敛了笑意淡淡道,心中蓦地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空落。
最初她是很恨无心的,若不是运气好,她很可能就与宣墨一起归天了,可潜意识里竟有丝病态的想法。
如果真的一起去了……多好。
这般想她觉得自己比无心更卑鄙,反而冲淡了对无心的愤恨。
“无心,你要见圣女就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吗?平日见你老实勤劳,我还存着善意留你一条性命,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李秋雨梗着脖子气急道。
“若不是我有几分姿色,你会留我性命?主子的侍妾哪个不被你玷污过,李狗贼,你不是也被后殿那口古井里女子哭声吓昏过吗?”
无心本无表情的脸上陡然爆发出肆虐恨意,字字杀人。
众人面色黯然不满,李秋雨一张脸更是白了又白,扑通一声再度跪下来,直喊着冤枉……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到最后还要拉下一名重臣?那你要失望了。”冉竹摇头说道。
不管李秋雨奸淫独孤子诺女人的事情是真是假,对宣墨来说都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来见你,是要完成主子生前说过的每一个想法。否则我在扶余国自杀,岂不是更让李狗贼脱不了谋逆的干系?”
无心冷笑道,动了动右腿。
这一点小动作令大家发现她的右腿膝盖以下一直都是伸直的,这令她跪着的姿势显出几分怪异,只是大家包括冉竹只是光顾着听她说话未曾发觉。
宣墨挥手,便有一名侍卫上前,这时无心冷喝一声:
“我是清白之身,岂可被男子搜身。冷冉竹,你是怕了吗?”
“放肆,什么破画无非是你的一个借口。来人,将此人就地正法。”宣墨气道,因为冉竹已经脱离他掌控径直走向无心了。
她站在无心面前,望着无心似笑非笑的表情道:
“你们都出去吧,她要见我的是我。若不是你们在,哪里耽搁了这么多时间。”
“不行……”宣墨张口反对。
“出去,这是我的事。”冉竹不悦道,望向宣墨的目光不容反对,大有他不出去就要翻脸的意思。
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到底哪里不对劲了?宣墨脑袋空空,连着自己何时被众人拉出来都不知晓。
冉竹望着宣墨迷惘的眼神,心头一阵刺痛,直到帐篷只剩下她和无心二人犹自站在原地。
她刚才做了什么?在对宣墨发脾气吗?
“你就不怕我是编个借口跟你来个同归于尽吗?那马车的炸药配置可是出自我的手,若不是失算了气候过于炎热,去陪主子的可是你们了。”
无心无情嗤笑的话拉回了冉竹纷乱的思绪。
她俯下身将无心的裤脚慢慢往上撸起,淡淡道:
“有时候死何尝不是种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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