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荧打了七八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后,心底腾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伞都顾不得撑就冲进了雨幕中。
她不知找了多久,直到天完全黑透,才在他扣留的酒店附近小巷看到一团人影。
陈烬胸腔微弱地一起一伏,仰在血水交杂的血泊中。
温荧目眦欲裂,难以置信地径直奔了过去抱住他,终于忍不住地恸哭失声。
“是谁?谁干的?!”
“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陈烬唇色苍白,浑身湿透,紧攥住她的手,摇头,喉咙里颤出细碎的笑,眼里就像乌云密布的破碎废墟:“回去吧。”
三个字落下的刹那,宛如在温荧心里割了一刀。
他终究……
还是把她放在了第一位。
不管站在金字塔的顶端还是深陷泥潭,他还是看不得她被他牵连,因为他被众人指指点点。
都说爱本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他却为她甘愿走进了死胡同。
“我们走过的路还少么。”
陈烬望着黑沉沉的天色,强撑着支起身,眸色漆黑得透不进一点光,哑着喉咙笑,“这点伤就当健身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安慰她。
“这场冤案,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案。”
温荧泣不成声地托起他的脸,额尖相抵,心如刀绞地咬紧唇,眼底一片决绝:“温荧不会让你输。”
五年前的少年站在骄阳下的天台上,意气风发:“就算老子倾尽所有,也会让你赢。”
五年后的少女义无反顾,目光如剖开无边漆黑光影的猎刀:“就算我一无所有,也不会让你输。”
她撑着伞,听了他的话将陈烬带进了御澜湾,又是包扎伤口又是请保姆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男人体力才慢慢恢复过来。
-
翌日清晨。
唐氏集团总部大厦门口。
“小姐,唐总在开会,您没有预约,不——”
“开会?”
温荧唇畔勾出一抹冷诮的弧度,“让他提头出来见我,说她亲女儿等着认他这个活死人爹呢。”
前台看她一身大牌穿着,气场全开,不敢怠慢,立马将她带上电梯进了等候室。
陈烬现在受陈岐山的牵连,不便抛头露面。
陈叔叔和周女士都曾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援助过她,如今他们落难了,她自然不能撒手不管。
唐铭青一见是她,丝毫不敢怠慢,当即解散了会议,低姿态地给她倒着茶:“荧荧,是不是没钱用了?”
温荧也不跟他废话,推过去一份拟好的计划书:“唐总,我要借你公司旗下的露脸直播,给陈烬发声。”
她来找唐铭青还是因为他熟识不少高级官员,而且唐氏每个月的利润都名列前茅,知名度很高,官博账号粉丝都有一百多万。
这笔有着百万粉企业大V号,不用白不用。
网民能迅速把李嫣推到风口浪尖,让她被千万人同情,就能让她在谎言被戳穿时摔得越惨。
唐铭青脸色一僵,谁都知道陈家眼下是个烫手山芋,他是个商人,现在谁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是想尽力补偿温荧对她好,可……
“陈烬什么人品,他父亲什么人品你应该也清楚,我只是想利用这个号发声,一旦舆论反转,冤情平反,这个号会吸多少粉,未来能更好的推出产品还是合作,你都不吃亏。”
温荧食指在桌面轻叩着,作势起身,“唐总也可以拒绝,不过这个机会就要拱手让给别人了。”
人和人的关系联结的纽带底层逻辑永远是利益。
唐铭青这种白手起家致富的人,不会放着这么好的商机不搏一把。
思虑良久,唐铭青同意了,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爸爸会尽自己所能,帮你向政府那些人向陈家澄清。”
温荧笑笑,道了声“谢谢”,利落转身,头也不抬,好听话谁都会讲,行动才是实质。
……
温荧和潘柏他们在明致附近的“爱扬面馆”吃了三天蹲点,终于在一次江边扬稍不留神回来放电瓶车的时候截住了他。
高一那一场陈烬为他作弊的大型处分现场,他躲了惩罚,“考”了140,然而母亲那年还是得肝癌去世了。
所幸江边扬高考争了口气,考进了一个名校颇有名气的行政资料管理专业。
此时正跟在政府纪检部门的科长身边当实习秘书,那个科长经温荧打探,碰巧就是负责陈岐山本次性侵案件的调查官。
江边扬逃避不是不想帮,而是当年背叛过陈烬的事心怀愧疚,根本无颜再面对他。
温荧心里清楚,两人早已断交多年,以陈烬的骄傲和高自尊,怎么可能放下身段求一个曾经背叛过他的人。
所以,他们来了。
“烬哥当年怎么对你你心里有点b数吧?”
潘柏向来脾气好,以“调和剂”戏称,此时暴怒到攥起他衣领压在墙上,“这是你欠他的,一句话的事,你都不肯帮?”
“这样,我给你转三万,不,十万。”
潘柏破罐破摔,掏出手机就要扫码,嘴角绷直,眼眶红得滴血,“兄弟,我给你下跪了,算我求你了,你帮陈烬一把,行吗?”
江边扬愕然当场,也红了眼眶。
周时宴拦住他的动作,冷静道:“转钱就是行贿,更加佐证了他爸有嫌疑。”
潘柏胸腔火气上涌,一拳重重锤在瓷砖墙上,颓然一瘫,爆了一句粗。
温荧看向江边扬,目光坚决:“今晚我会露脸直播给陈叔叔发声,关于质疑李嫣遭遇性侵的几个疑点和证据的疑问,你愿意配合我们露脸回应吗?”
高中时,陈岐山督查察访过明致很多次,江边扬对他印象惊艳得好。
陈厅长跟大多数死板无趣动不动抽查批评的领导不同,极为风趣幽默,鼓励取消早晚自习、不反对早恋、还让学生自主设计校服。
明致期中期末大考完,组织全年级免费去附近影院看最新上映的电影,就是陈岐山舌战群儒校长打下来的战果。
他印象中很清楚,有一次全年级女生设计了七八种风格的校服裙,发到论坛上。
陈岐山还亲自下场,探讨什么英伦风,苏格兰裙文化,还给他们科普苏格兰裙起源于男性,如果有男生想穿校裙,女生想穿热裤也可以设计改造。
他提出,男生有穿裙子、女生也有穿短裤的自由。
他不止一次地羡慕过陈烬,有一个这么好的父亲,不但没有官场人的臭架子,还能共情当代苦逼学生的遭遇,一起对堂声讨某些老师。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性侵。
“——我愿意配合发声,陈厅长什么人品,全明致的人都清楚。”
江边扬眼里早已湿润了,强撑着才没落下来,“我会帮他,还有陈烬,他们一家,直到真相大白。”
温荧点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顾不得坐,开始逐一给高中班级群里的同学逐一发能否配合他们直播澄清援助陈烬一家的信息。
以表真诚,她每个人都字字恳切地打了一大段话,人人不重复,也不勉强众人。
潘柏和周时宴在一个个打电话给老师,江边扬立马冲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找人帮忙了。
手指打了一下午都未停过,疲累到痉挛。
然而温荧却不觉得累,仰头望着外面万里无云的广阔青空,夕阳不管狂风骤雨,都只会暂时遮蔽,不会消弭。
太阳终是要升起的。
他赠她一轮骄阳,她还他一片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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