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回朝和献俘隔的时间稍微有些长了,因为新南国先前的那阵“女子主政”的流言,勾起了皇帝的兴趣,后来哪怕已经知道其实是两国语言不通造成的错误翻译,皇帝还是吩咐了安国侯,一定要把被俘虏的新南王室给带回京来,好叫他看点新奇的东西。
皇帝的这个动作自然是没逃过谢珝真的眼睛的,在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她只吩咐君悦心离开之前,一定要在战俘身边安排好可靠的人手,千万不能让战俘们有机会把男女称呼错译这个点给纠正过来。
她留着有用。
只是或许新南王室全都被突然就闯入王城一番砍杀的君悦心吓破了胆子,在被押送回京的路上,一病再病,而押送之人为了保证能完成皇帝的命令,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派人入京请求延期。
终于。
时间来到年末。
在一个漫天飞雪的日子里,来自新南国的俘虏被押送在囚车里进入了大盛的帝京。
与此同时,一股有关于近日小有名气的林举人的流言也在暗处缓缓传开。
“你听说了吗?”一个穿着羊皮袄子的老大爷把双手揣在袖子里,对着他的邻居,有几分神秘的地问道。
邻居也是个大爷,穿了身厚实的棉衣,手上提着两个饼子:“听说什么?”
羊皮袄大爷冲着前头的一条巷子使了个眼色:“我前些日子路过城里一家书院,听到几个书生在那儿说话,说什么,那个前不久才帮着京兆府破了三年前人命案子的林举人,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呢!”
邻居大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这些书生就是活儿做少了,不读书的时候,就爱扎堆嚼舌头,林举人年纪轻轻就能得了举人功名,又生得好看了些,就要被他们这么编排。”
“那老哥是不信这话咯?”
“有什么好信的,家里杀猪的时候,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连猪都抓不住,还被踹了两脚,多亏林举人听到动静过来帮忙,您说怎么着,人家两手往猪脖子上一按一掀,就把我家那百多斤的大猪给摁地上了。”
邻居大爷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您瞅着这么勇武的林举人,哪里像是那些个读书人,病病歪歪捧着本书在背后议论人家,却连只鸡都不会抓......我才懒得理他们,有空闲,不如去瞧瞧那些新南国来的。”
羊皮袄大爷想了想:“老哥说的也对,还是新南国那些人更有趣,指着男人叫女人,指着女人叫男人,嘿嘿,当初我听说他们是有什么女王的,俘虏入京那日我还去看了,好家伙,一个胡子拉碴的大胖子!”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却发现前头的人不知为何越来越多。
本着凑热闹的心思,两个老大爷脚尖转了个方向朝人堆里凑去,却见是方才还出现在两人口中的林翘,还有一个打扮上与中原人不太一样的女子被群书生包围住了。
“林举人,你听说了吗?”一个棉袍上打着个大大的补丁的年轻书生大声问道,“有人说你是女扮男装,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们是不是恶意造谣中伤你,我们能帮你些什么吗?”
这书生年纪不大,家境也不是很好,林翘入京后在永嘉侯府的支持下,曾接济过不少类似于他的读书人。
关于林翘的流言蜚语传出之后,有的人当场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与一个假扮男人的女人共处一室,要与林翘割袍断义;也有人表示流言蜚语不知真假,保持中立不去表态;当然,也少不了认为这些话就是有嫉妒林翘的人故意编排出来,要中伤她的。
年轻人性子冲动,两边互相持反对意见的大吵一架之后,便有人提出去与林翘问个明白,一起到林翘家附近来堵人了。
听了年轻人的询问,林翘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先将视线往人群中扫了一圈,发现果然除去脸上还带着憨直稚气的年轻人外,有几个目色阴冷的老东西混迹其中。
旋即她轻轻地笑了笑:“不过是些无聊人说的无聊话,何必在意?”
“林举人不出面回应吗?”
“我为何要回应呢?”林翘笑眯眯地朝方才出声的那男子看过去,“春闱在即,何必为外物扰乱了心神,我等读书人,在这么重要的关头,心中自然是要以科考为第一要务。”
“对啊,专门盯着人考、考试之前放些不明所以的话,心里头憋着什么坏,真当别人都没眼睛不会看啊。”朱雀音声音有些哆嗦地说道,她不太适应北边的雪天,哪怕已经几乎把自己裹成个球了,也还是觉得冷,说完话还打了喷嚏。
谢珝真把那几个婢女放出去的时间是特意卡过的,又叫人暗中打入想要以流言蜚语开始挑事的黄眀等人的内部,稍微拖延了一下,便将他们发作的时间给弄到了现在。
为的就是要给不知真相的人心里,存上个是有人故意要在春闱之前给林翘使绊子的印象。
那棉衣上打着补丁的年轻人松了一口气:“咱就是说嘛,早不传晚不传,偏偏在过几个月就要春闱了的时候传出这风言风语来,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凡是生了眼睛的,谁瞧不出来,有些人啊,嘴脸别太难看——”
“这空穴来风,若不是您......有什么被人发现误解了,又怎么会有如此离谱的流言传出。”人堆里又有声音叫喊起来,“林举人,咱们也没别的意思,也不是故意针对你,只是这历来就没有女子读书科举的,何况还是女扮男装混迹在男人堆里,实在是有大家的损清名啊!”
“是啊,晚生家里那婆娘悍妒得很,若是叫她晓得我去学堂与个女子厮混,那只怕是......”那人故作滑稽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龇牙咧嘴。
身边一群男人哄笑起来。
朱雀音皱着眉看着他们:“你们这是笑什么,原来你们汉人去学堂不是读书的,而是去学怎么说人小话的吗?”
她大大咧咧地上下打量方才说话那男子:“邋里邋遢,裤腰带也没系好,你看上去不像有妻子的样子啊。”
的确失败到第一任妻子与他和离,至今未能再娶的男人怒了:“这位姑娘,晚生何处招惹你了,让你如此羞辱晚生。”
“我只是实话实说啊,你们汉人男子都不喜欢说实话的吗?”朱雀音故意道,“你们不就是一直在讲阿翘,还有你那个不存在的妻子的小话吗,哦对了,照你们的说法,与女子在一处便是有损清名,那我在这儿,你们还围上来干嘛,明知道我是女的还故意围过来,现在不怕损清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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