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
陈惠妃神色冷冷地坐在柳嫔旁边。
屋中能点的灯都点亮了,连原本该轮到休息的宫人们也全都出来活动,这一切只是因为不久之前,六皇子在他自己院子里发出的一声惊叫。
“没事了没事了,保儿,没事了。”柳嫔把六皇子抱在怀里,不断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慰。
空气中还残存着一股血腥的气息。
陈惠妃待那母子二人情绪都平静下来了,才拉过一脸后怕的六皇子,语气严肃地问道:“本宫不是说过,一旦入了夜,你万万不可在外逗留,更不可独处的吗?”
“前不久才遭遇过一次刺杀,你阿娘为此还受了伤!”
“你这般散漫,是惦记着叫你娘伤了身子还不够,想叫她伤心一回吗?!”
陈惠妃声色俱厉,是从未有过的恼怒模样,把六皇子吓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哆嗦,双膝一弯便跪在了地上,口中不住念叨着:“孩儿知错,孩儿知错了,孩儿......”
陈惠妃见他如此模样,叹了口气,将六皇子扶起来:“保儿,本宫晓得你年纪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可难道孩子长大了,就要把自己的一切,都跟母亲割裂开来吗?”
“你想些什么,想去做些什么,或许不必桩桩件件都叫母亲知晓,本宫只盼望你在行事之前,多思考思考其中利害,多想想你娘亲,想想她为你担惊受怕的模样,想想......若她失去了你,会是何等地焦心之痛?”
六皇子哽咽了下:“陈娘娘,孩儿真的知错了,孩儿......孩儿只是无意中见到二皇兄那边似乎有奇怪的人影走动,才想悄悄爬到墙上,看一看的......”
“孩儿......孩儿的确有过些不合时宜的蠢念头,但......但孩儿自从陈世子他开始避着孩儿的时候就已经明白,您,还有娘亲,是真的都不愿意叫孩儿与兄长姐姐们去争。”
陈惠妃深深看着年岁不大的六皇子,忍不住再一次慨叹起陆氏皇族的早熟,她这么些年以来,与柳嫔一同教养六皇子,都是朝着宗室闲散人的方向去养的。
可既生在皇家,生在这个天下间距离权力最近的地方,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生出半点野心呢?
她心底的叹息与无奈被冰冷的神情掩藏,柳嫔脑子还没转过来,只觉得气氛着实不好,便也不太敢开口说话。
只听六皇子咽了咽嗓子,继续说道:“孩儿也有不甘过,但那日见了娘亲因为我而受伤,孩儿就真的半点心思也没有了,二皇兄他行迹诡异,孩儿当时是打算睡了,身边才没带那么多人,又怕动静太大打草惊蛇,才只叫麦子一个人来知会陈娘娘......”
眼见随着自己的叙述,陈惠妃脸上表情软话不少,六皇子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急切地说道:“孩儿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敢直接对着我出手,我还、还以为......”
“以为他们是在密谋,不会节外生枝,闹出大动静,是吗?”陈惠妃抬手敲了下六皇子的脑门,“争权者,尤其是争夺皇权之人,大多是亡命徒,你这样,分明是轻易将自己的性命置于他人的屠刀之下,幸好伺候你的那个麦子脚程快,不然你好好想想自己一条小命留不留得住!”
“孩儿再也不敢了......”六皇子摸着脑袋委屈道。
他摸着摸着,又想起什么:“二皇兄分明是不安分了,陈娘娘,咱们不该快些去告知父皇母后吗?”
陈惠妃看着她,摇头:“今日之事,娘娘都已经看在眼里,保儿,记住,本宫与你娘亲拦着你,不叫你掺和进前头的事情,不是没有争权的心气,也不是要韬光养晦,更加不是故意压着你,而是咱们都很清楚,你一踏出去,必然会死。”
“有时候,做母亲的,想要的不是孩子多么出息,而是你,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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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还能平安吗?”
灯花摇曳。
不知是谁,望着那无风却闪动个不停的灯火,发出一声低哀的叹惋。
“若先生愿止步于此,自然可得平安。”女子的声音略微显得有些低沉,但也不失那独特的酿蜜般的醇甘。
“先生”闻言却笑了起来:“在下双脚不便,连行走都无法,又如何停脚呢?”
幔帘后的谢珝真站起身,走了出来,看着轮椅上的那个衰老人影,无所谓地说道:“那就停轮,一样的道理。”
“只有皇后娘娘在此?”红阳教主道,“让草民猜猜,陛下他一定病得不轻吧,当然,根据过往的经验来看,或许他压根就没有生病,而是依旧如一只黑甲的毒蜘蛛那般,将蛛网高高悬挂,垂下的蛛丝,便系在咱们这种人身上。”
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皇后娘娘,你可会回头看看吊在你身后的那根蛛丝?”
不等谢珝真回答,红阳教主又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陆家人,都是这样,歹毒狠辣,阴险至极,为了能在棋盘上博取胜利,压根就不在乎,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为他们的私心而死去。”
“你多处下子,接触陆氏宗亲与京中勋贵,甚至将手伸到皇嗣身边来,难道就只为了能在本宫面前讲这么些废话?”谢珝真打量着红阳教主的脸,并没有从记忆里找到见过的痕迹。
红阳教主呵呵笑了两声,告诉她:“当然不是,只是如今行宫中羽林卫统领已经在我手中,我的教众稍候便会将行宫护卫一一替换,皇后娘娘难不成还以为此处足够安全——不对,的确安全,不过这安全是草民的安全,对于陛下和娘娘来说,是危险才对。”
“当然了,草民的仇人只是陆氏皇族,皇后娘娘,若您可以为草民让开一条路的话,那草民可以保证,您依旧是安全的。”
红阳教主身后的人推着轮椅上前了两步,却见谢珝真微微侧身,便抽出一把剑来:“作为一个筹谋多年,即将用仇人的后嗣报仇的人而言,教主,你的情绪太过稳定了,你的态度,也太过散漫了,对这仇,不够诚心,也不够急切,怎么能告慰宓家在黄泉底下的亲朋好友呢?”
她屈指轻轻弹奏剑身,一声清鸣后,谢珝真问道:“红阳教主还在京城,是在等我的元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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