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的话语,被困锁在皇帝身躯内的主神也曾经对他说过。
但与面对主神时的强硬态度不同,陆晔生稍稍沉默了片刻,才似是惆怅,又似解脱地说了句:“恐惧之下,是妥协,但妥协并不能消弭恐惧,而是就此结成一片连自己也看不清楚的迷雾.......而今,朕已能窥见迷津对面的彼岸了。”
他没再说话,而是用力地站直,到殿内的主位上坐下。
红阳教的随从几乎全灭,而“红阳教主”本人则是被顺利拿下,他不相信自己竟然会如此轻易落败,在嘴被堵上的前一刻,还在骂皇帝歹毒,骂谢珝真是个疯子。
一声声责骂着谢珝真临朝后所做的种种改革举措,只不过是一个心比天高的妇人脑中的癫狂妄想,是皇帝自己要发癫才叫她作陪,当然,这些话没叫谢珝真伤到分毫,反而是因她获利最多的女官们听不下去,在捆绑“红阳教主”的时候动作格外粗鲁,只求留他一条残命在,尽可能叫他多吃些苦。
“娘娘为咱们做了那么多事情,到这妖人口中,竟都只归结于‘发癫’二字,真真不知所谓,可千万别叫他好过!”一个小女官悄悄和同僚咬着耳朵,找了个别人看不清楚的角度,给那“红阳教主”踹上一脚。
没过多久。
邪教随从的尸身被陆续收拾,地上只摆着几个被用绳子从脖子捆到脚脚脖子的活口。
谢珝真走到皇帝身边,站定:“陛下不必强撑,此处有我。”
“强撑又如何,我不喜欢躺在一个地方等待。”皇帝道。
他见谢珝真走过来便将剑先给丢开了,拍拍椅子上的空余位置,示意她坐下:“显明你说,朕该如何处置金乡这胆敢谋逆,试图刺杀君父的逆子?”
“依臣妾之见,谋逆之人,该当死罪,但金乡郡王毕竟是陛下亲子,陛下若想留情,也在情理之中。”
“咳咳。”皇帝捂着嘴咳嗽两声,才说,“他谋逆在先,是他自己要断了与朕的父子之情,不过朕到底是惦念这一丝血缘的,那便允准他所念所求,先断绝父子亲情,再论其谋逆之举。”
他说话的声音不似平时那么有力,反而有种如怨鬼般的飘忽阴冷,强弩之末,而其弦也未断,虽残余的威势不多,但依旧能要人性命。
谢珝真晓得那是皇帝与主神争夺身体耗费太多,同时也是因为......药物正在慢慢地起着作用了。
“陛下圣明。”谢珝真没什么感情地接话。
皇帝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心地笑起来:“若为贤后,此时此刻,显明应当劝诫朕才对,朕一向庆幸自己这个疯子,终是能寻到显明你这样的人为妻,而不是在忍受无能为力的同时,还要委屈自己的心意。”
“陛下是天子,大盛君主,若你不愿受委屈,便没什么能委屈得了你。”
“再是天子,也是人间天子;再是君主,也只是此一朝的君主,为君者当以国民为重,朕经历过先帝朝时的风霜相逼,好不容易才得了这片江山,怎能不好好经营?”
“朕,与天下,荣辱与共,青史荣光已在眼前,并没有什么好觉得屈辱的,朕不委屈,只是的确......有些惊怕了。”
他是皇帝。
大权在握的皇帝。
权力不止因“天子”二字而得,更因盛朝臣民的敬服而来。
皇帝一直很清楚自己在这个位置上该做什么,该如何做,他不是没有过向其他人妥协的时候,但他的性格和能力注定不会让自己退让太过而显得委委屈屈,就算当场刺不会去,隔段时间也会狠狠报复;利好天下百姓的同时,也从来没忘记过一遍遍加固自己手中的权力。
直到最后生出一头趴在权力最高点的怪物。
当这头怪兽睥睨天下的时候,一股他无法掌控的力量,却是那么突兀地降临了。
万界系统的来到,第一次给了皇帝久违的危机感。
他千方百计,站在凡人的位置上拒绝受到这非人之物的控制或是利用,而且不计代价地试图反过来利用万界系统的遗留之物,却不想又因此造就了一个野心勃勃的邓贤妃......
失控的系统造物带来的灾难让皇帝不得不忍耐蛰伏,在庆幸着这非人之物已经消失的同时,心中对被这东西视为敌寇的谢珝真忍不住生出些许的期待。
然而这女子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他便也知道了。
与自己面对系统时的无能为力一样,他,对这个所谓身带天命的女子,亦是无能为力的。
他对自己手中掌控他人生死的权能有多么清醒的认知和习惯,就有多么惊悚忌惮于那些无法为他所掌控的超常存在。
但他实在太清楚自己面对世外来者,面对天命的无力了。
无力,带来恐惧。
而恐惧之下,则是妥协。
危机在他心里挖出了一个坑,而他用近乎癫狂的爱恋试图去填补,去迷惑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爱人想要那些整天上蹿下跳的勋贵和老酸儒的命?
那就杀!摆在御前散心的玩物而已!于家于国,无有功绩,能博她一笑,已是最大的用处!
爱人想要临朝涉政,还要大肆启用有能女子为官?
那就给她一切能给的支持!来日青史册上,定当彰显贤明帝后的恩爱之名!
爱人......要叫二人的女儿继承君主的位置,为此,她已经开始布局,为自己铺垫了通往黄泉的道路......
那就死吧。
身为人君,死在天命之下,生前掌权,天下承平,亦有爱妻爱女相伴,无甚遗憾了;死后留名,名在青史,大盛一朝的辉煌,必有属于自己的一页,是多少有心无力的帝王求也求不来的?
“陛下,金乡郡王带到了。”
李宗打断了皇帝的沉思。
他与谢珝真平静地对视一眼,又看向被押上前来,浑身颤抖个不停的金乡郡王,清了下发痒的嗓子:“陆景成,可识得此人?”
金乡郡王在被逮捕的时候,发现派去杀六皇子的那些人没回来,正准备去探个究竟,却不想一抬脚就撞上凶神恶煞的羽林卫,心下一慌,便试图抗旨逃走,但他身边的随从哪里是羽林卫的对手,被悉数击杀,而他本人也叫抓猪一样地给拖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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