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乡郡王妃,是什么时候,与丰宁公主如此熟识的?
成安公主习惯性地担忧了一瞬,但又很快强逼着自己放下了。
丰宁公主注意到长姐的视线,笑着从郡王妃手中接过小县主:“好好好,姑姑抱。”
她脸上的欢喜与此刻殿内肃杀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但陆载光并不是很在意,抱起小县主起身向帝后行了一礼后,便语气轻快地说道:“人多气闷,可别憋坏了我小侄女儿,父皇,母后,儿臣带她去偏殿散散。”
皇帝没多少反应,谢珝真冲着她点了点头:“去吧。”
丰宁公主便在永泰公主艳羡的眼神里施施然离去。
她们才一走,郡王妃便站起身来,用一种冷静甚至冷漠的语气,将金乡郡王是如何被红阳教找上,如何轻轻松松就被对方说服,又如何半点也不纠结地决定杀父弑母......给一一说了个清楚明白。
郡王妃亦是官家女儿,打小便跟着父兄一起读书,颇有天赋;可惜年纪到了十岁上便被丢回后院跟着她母亲学习打理家事,后来金乡郡王要成婚,成安公主瞧上她的学识和能力,便亲自求了皇帝,为金乡郡王聘了她来。
然而金乡郡王却并不怎么喜欢这个谈吐和能力都甚是不凡的妻子,只因郡王妃的相貌不过端正,而在诗书上也总是压着金乡郡王一头,叫他愈发不喜。
至于郡王妃——她也早对这个总是无能狂怒,只会沾花惹草的丈夫没了期望,但同样的,她对于成安公主这个大姑子,也没多少亲近可言。
甚至可以说,她二者一直都是隐隐对立着的。
郡王妃所介怀的,并非是成安公主选自己为金乡郡王妻子这事儿,而是这对姐弟一有些什么,金乡郡王总会拿自己撒气,辱骂、苛责,成安公主虽然会劝,但劝过之后,郡王妃所得来的,往往是加倍的羞辱和冷待。
当然,这些也就算了。
郡王妃最最不能忍受的是,他们姐弟斗法竟然要拿自己的女儿作注!
所以,当丰宁公主稍稍表露出些许亲近之意的时候,郡王妃毫不犹豫地就接下了她手中的橄榄枝,并且对于背叛丈夫和姑姐这事儿完全没有心理障碍,也半点都不曾犹豫过。
当她一点一点揭开金乡郡王所做的那些事情——勾结邪教,刺杀君父,谋害兄弟,甚至为了在第一次刺杀发生的时候表现得足够真实,还不惜试图推一直对自己很好的姐姐挡刀。
“......若不是成安殿下运气好,刚刚巧崴了脚,那刀子,可就要扎在您身上了。”郡王妃说完,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养母杀亲母,弟弟杀姐姐......真是有意思。”
成安公主五指一攥,浑身肌肉顿时绷紧了僵住,她既愤怒,又觉荒谬,更是满心凄凄,不知该作何言语。
同样将自己罪状听得清楚的金乡郡王在这一刻失去了他先前为自己争辩的急智,眼神呆呆的:“怎么会......不可能的......不可能......”
他猛地转头,朝着成安公主的方向膝行两步:“母妃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姐姐!姐姐!定是外人挑拨!”
滚烫的泪和着他脸上的血涌流而下,叫金乡郡王看起来愈发狼狈:“姐姐!”
“姐姐!你看看我啊!”
“我......”他哽了一声,哭道,“我没有要杀你,只是......只是下意识就想跑,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真的用刀对着你,我......我跟他们说过的!我交代过的!”
成安公主看向陆景成,咬着牙,指头将掌心抠破:“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你不要看我,不要喊我,你今后不管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管你了!”
她一句含着血的话说完,便匆匆起身朝着殿外走去,也不管自己此举是不是失礼于御前,僵着手脚直直朝着与自己曾经最重要那个家人相反的方向,漫无目的地逃去。
永泰公主见状立刻起身:“父皇母后,儿臣去照看姐姐。”
“去。”这一次,却是皇帝开口了。
说完,他又看向失了魂一样瘫坐在地上的金乡郡王:“金乡郡王,贬为庶人,择日鸩杀,其血脉,圈禁祖陵。”
“郡王妃高氏,忠君检举,有功,准和离,赐县主爵归家。”
陆景成已经完全没了反应,死尸一样地瘫着。
郡王妃毫无波动地跪下谢恩。
谢珝真见状又补上一句:“你的女儿终究是皇室血脉,念在你大义灭亲的份上,便不叫她一并圈入祖陵了,本宫想,将她继在丰宁膝下,养在公主府中,你亦可时时过去探望,可有异议?”
高县主:“臣妇谢皇后娘娘恩典。”
处理完了这一家子的事。
金乡郡王和红阳教之人都被羽林卫带走关押,从郡王妃变为县主的高氏去侧殿与女儿待在一起。
行宫外的喊杀声始终不绝。
但寝殿内的气氛一直保持着一种十分诡异的凝固感。
让六皇子十分不安。
在十几年来,眼中一直没多少这个儿子身影的皇帝正凝视他:“小六,可看见你二皇兄的下场了,你明白他为何会这样吗,害怕吗?”
属于父亲的声音森冷飘忽,像是毒蛇正在吞吐蛇信。
六皇子下意识地把自己藏在陈惠妃身后:“儿臣明白,儿臣......害怕。”
明白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就不该生出不切实际的妄想;明白珍惜自己的身边人,才不会懊悔失去;明白死亡的恐惧,并且将之牢记于心。
“记住这份害怕。”皇帝淡声道,“柳嫔,你带着小六去休息,惠妃,你去外头瞧瞧,战事一歇,便立刻回来。”
众人各自领命离开。
寝殿内唯剩帝后二人共坐。
皇帝突然捂着心口咳嗽了几声,唇角染上一抹鲜艳的血色:“若朕死了,这东西也的确是会一起消散的对吧?”
“臣妾能保证,今后不会再有这种东西,在这个世界,在咱们的大盛为乱。”
皇帝疲惫地朝她身上一靠:“我总是相信你的,只是有的时候,又总是看不透你在想些什么,难免患得患失。”
“显明,你知道那东西现在在我脑子里正闹腾些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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