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放下了最大的心结,李智允平静地接受了她无法抗衡的制度本身,又或许因为她长期劳累,加上她在那场近距离爆炸中受到的心理冲击,她那天傍晚回到宿舍,半夜发起高烧。
Emily扶起她,给她喂了颗退烧药:“等明早看看智允的状态,如果还没有退烧,得给她输液才行。”
Amy找来一张退烧贴,贴在她额头上:“我今晚看着智允吧,你白天值班,没怎么休息,先去睡,我会照顾好她的。”
Emily听话地回Amy的床位休息。
第七天,早上五点,李智允依然没有退烧,她皱着眉头,嘟囔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Emily擦去她额头的汗水,Amy拉住她的手,细细的针头,插进她手上的血管。
白天,三人用手机计时,轮流给她换药,等到下午三点,她身上的温度总算开始下降了,转成低烧。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一般不常生病的人得病,最是要命。
傍晚,送走今天最后一个小孩,病床上的患者也渐渐搬走得不剩几个,大家开始准备晚饭。
众人说说笑笑间,猝不及防,枪声响起,随即大楼的门被人踹开,七八个成年男性蒙着面,一齐持枪进来。
Bonnie率先反应过来,拿起身旁的枪支,朝着为首的人射击,其他人也迅速行动,枪声四起。
新人陆陆续续也跟着国际航班或直升机回去了,现在剩下的多是经历了好几次行动的老人,大家反应还算及时,Emily第一时间躲到一楼隔开各个区域分工的铁架后。
等到枪声逐渐停下,Emily没有听到Bonnie报平安的声音,心生不妙,她也不知道这一次的突击目的为何,如果是为了医疗资源,他们应该抢劫直升机,而不是资源快要消耗完毕了才突袭医生的大本营。
难道是之前遭遇的恐怖组织成员的打击报复?
正在她推测时,胜负已定,来意不明的陌生人凭借突袭的时间差,掌握了主动权,他们拿着枪威胁,用绳子绑住每个人的四肢。
歹徒被击杀三人,重伤一人,还剩下四个人控制局势。
为首的人被打伤大腿,他用枪抵住身边最近女性的脑袋,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法语:“给我包扎治疗。”
语言暴露他不是本地人,他们来这里的原因更扑朔迷离了。
Emily被绑住手臂和腿,眼看着好几个成员躺在血泊中,心急到不行,还有楼上的智允,她虽然转为低烧,如果长时间低烧不退依然危险。
她想着这件事,不自觉地微微抬头朝上看去,难以控制地震惊情绪,瞪大眼睛。因为她正看见智允在楼上的角落位置架好狙击枪。
她记得智允的狙击枪带着消声器,消声器可以掩盖狙击时的焰火,让敌人无法确定狙击点。Emily绝望的心情瞬间得到缓解。
Emily似乎崩溃了,大叫着:“你们为什么要伤害我们?”
随着她的大喊,一声好像用力砸到什么东西的声音同时响起,为首的歹徒低头回答:“我们要找Everett Dirksen的女儿,他是美国参议院的议员。”
同时,身后的队友被一枪爆头,血迹和脑浆溅了他一身。
歹徒首领瞬间明白还有漏网之鱼,他顺手抓住旁边的Emily,警告道:“出来,给我出来!如果不出来,你的队友就会被我杀死。”
Emily半真半假尖声尖叫,同时大喊:“别杀我,我是,我是他的女儿。”
首领惊愕迟疑时,Emily余光瞥见到楼上换了位置的李智允,再次开枪。他们前方拿枪警告所有人保持安静的男人,从背后中枪,依然是一枪致命。
首领大怒,指使另一个人去查看刚刚被枪击男人的情况,怒不可遏的他想报复在场所有人。
Emily趁机搅混水,跪地求饶:“我真的是他的女儿,他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你的,求你……”
首领再次被转移注意力时,时间紧迫,没有转移位置的李智允再次开枪,她射中了那个跪地检查同伴动静的男人。与此同时,首领也瞬间朝着她的位置射击,他拿的是自动步枪。
连续不断的枪声,Emily恍惚间,似乎看见智允所在的位置闪过鲜红的血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血泊中的Bonnie起身,用猎枪,一发子弹带走为首癫狂的男人。
过了会,她捂住伤口,跌跌撞撞起来,给周围人解开四肢上的麻绳。
她用小刀切断Amy身上的绳子,就支撑不住倒地。Emily一边流泪,一边强忍恐惧,她用牙齿咬开手上的绳子,等Amy解开她腿上绳子,她立刻朝着楼上奔去。
“智允!”
她果然受伤了,她的衣服上全是血迹。
“你伤到哪里呢?”
“我的左手小臂有灼烧感,他应该只击中了我的左手臂,放心,问题不大。”
歹徒估计是想要射击心脏位置,李智允狙击的位置选得不错,避开了大部分子弹,只有手臂受伤了。
“但是我的头好疼,我好像还没有退烧。”
说着,李智允躺在Emily怀里,笑着用沾血的右手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看,我是奇迹,我赐福你,自由的权利。”
李智允此刻终于读懂了金悦迩的离开,还有金悦迩返还给她自由的寓意。
金悦迩,我很好,你过得好吗?
李智允如此想着,再次闭上眼睛,Emily惊得立刻查探她的鼻息,还好,她只是睡着了。
等李智允再次睁开眼睛,她正躺在病床上,她的左手小臂打上了石膏,身边是哭肿眼睛的田玖国。
啊,李智允顿时心虚,从心的再次合上眼睛。
“智允,我看见你睁眼了。”
“喔。”李智允笑得底气不足:“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呀?”
“因为我快要把你的电话打爆了,一个叫Noah的男生来机场接我过来的,他会简单的韩语。”
“喔,你一个人来的吗?”
“还有我。”Eve从门外走进来。
李智允低头看了眼她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手臂,再回想她离开前信誓旦旦地说“保证四肢健全”,啊,好像完蛋了。
Eve让田玖国出去用冰块把眼睛敷一下。
李智允梦里重复地梦见倒地前,见到的那一幕幕,她轻蹙眉头:“Eve,我杀人了。”
“我知道,我跟Sophia谈过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不会有人说出去的。”
“我不是担忧这件事,Eve。”
Eve坐到她身边,淡定说道:“第一,你没有违法,你只是正当防卫。第二,你杀人的时候会兴奋吗?”
李智允回忆那天的遭遇,摇摇头:“没有。”
“那就没事,你不会坐牢,也不是变态,生活照样继续。”
“但我似乎太冷静了。”冷静得让她自己回想起来,也感到不可思议。
扣动扳机,结束第一个人的生命时,那一刻,李智允突然感觉到生命本身,它没有任何意义,生命只是生命而已,它仿佛只是一段随时中断的时间。
“冷静有什么问题,你任何时候登台表演,也没见过你紧张呀。”Eve一针见血指出:“智允,你只是你自己而已,不需要将自己套进社会规定的正常人的壳子里。”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智允恍然大悟,一直被称作怪物、疯子的自己,原来如此渴望他人的认可,甚至自愿用社会的认知禁锢她的行动。
李智允意识到这点时,她就挣脱了过去他人评价、学校教育、社会制度给她制作的囚笼。
见天地,见众生,见生死,她终于看见了完整的她自己。
她走进了死亡,面对了时间,战胜了虚无,开始找到和世界相处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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