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淡淡的酒糟气味儿,弥散在空中。
那是烧锅坊发出来的气息。一走进桑园镇,不用问,顺着略带甜气的酒糟味儿寻去,就能找到“胡记一碗香烧锅坊”。
青砖门楼,高台阶,上马石,一块硕大的横匾,上书“一碗香”三个隶体大字。
说到本地烧酒,胡记烧锅算是小有名气,高梁烧、地瓜烧都在方圆百里的百姓中享有不错的口碑。不过近年战乱频繁,烧锅坊也日渐衰微了。
“吱,”
烧锅坊的黑漆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身穿灰色短衣,仆役模样的人探出头来,向外张望。
他看见门外台阶下,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
这俩人是铁猴和憨牛。
仆役翻翻眼皮,用爱搭不理的语气说道:“你们是谁?刚才敲门干嘛?”
铁猴上前一步,陪着笑容说道:“我们是诚义牙行派来送信的,有一封敝行何老板写的亲笔信,要亲自面交贵坊胡掌柜。老兄,烦劳通报一声。”
“掌柜的不在。”
仆役不耐烦地说了一声,缩回头,便要关大门。
“等等,”铁猴赶紧上前拦住,“老兄,贵掌柜的不在,没关系,坊里哪位管事的在,都行,我们有几句话交待,说完就走,不耽误贵坊事务,请通融一下。嘿嘿。”
仆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说了声,“好吧。请等一会。”然后又关上了大门。
门外,两个人一肚子气。
憨牛骂道:“什么东西,连个待客礼数都没有,咱们大老远赶过来,碰上这么个酸菜缸。”
铁猴道:“就是,胡记烧锅也算是老铺子,怎么这么怠慢人,而且大白天关着门,他奶奶的,买卖这是要黄了。”
按照商业往来的规矩,对待同行送信或是跑生意的,那是要热情迎接,还要备酒菜管饭的,生意上讲究和气生财,待人接物都要礼让三先。
哪有这样的?
铁猴和憨牛都是一肚子牢骚。
过了一会,黑漆大门又“吱”的一声,打开了,仆役探出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二位,有请,赵管家在客厅恭候,你们俩跟我来。”
“谢了。”
铁猴和憨牛迈进门槛。
胡记烧锅里,冷冷清清。
前院的锅灶房,烟囱里没烟,操作间没人劳作,
整个就是死气沉沉。
进入一间精致的小客厅里,红漆桌椅,靠墙的装饰柜上摆着景泰兰,墙是唐伯虎的字画。墙角还蹲着香熏炉。一般商人,对自家客厅都很重视,因为谈生意、结交贸易伙伴是很注重商业形象的。
屋内有个穿长衫的中年人,冲着客人拱手,“恭迎雅客,鄙人是坊里工头赵魁。请宽坐。”
这人说话挺客气——这才象是个生意人模样。
铁猴和憨牛赶紧还礼,“赵管家辛苦,我叫侯长福,他叫牛大壮,我们是诚义牙行派来,给胡掌柜送信,并有些事务交待。”
“请坐,喝茶。”
管家拿起茶壶,刚要给两个人沏茶。那个仆役又探头进来,拿着不耐烦的腔调对赵魁说道:“外面又来人了,是个二十出头的穷酸。”
赵魁瞪了他一眼,“有客人,废什么话,请进来。”
仆役匆匆离去。
赵魁向铁猴和笨年笑笑,说道:“这伙计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各位不要见笑。”
“您客气。”
须臾间,一个穿着蓝布长袍的年轻人,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客厅。
此人面色白净,一双眼睛烁烁有神,气宇轩昂,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他的肩上,背着个灰布包袱,裤腿上沾着尘土,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赵魁拱手一揖。
“请问尊客贵姓,来小地有何见教?”
那年轻人用目光打量一番厅内,微微一笑,“我叫谢阿牛,请问胡掌柜在哪里?”
“掌拒的出门去了,您有吩咐,请跟我说,我是本坊管家,姓赵名魁。谢先生请坐。”
那年轻人并未落从,一双明亮的眼睛,盯在赵管家脸上,问道:“赵管家,您在烧锅坊多久了?”
“小人供职三年有余。您请坐,喝茶。”
赵魁客客气气地让坐,把青瓷茶壶拎起来,给客座倒茶。那茶水碧绿可人,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憨牛和铁猴两个人,早就渴得嗓子冒烟了,赶了半天的路,历经风险,疲累交加,当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叫做“谢阿牛”的年轻人没有喝茶,而是把自己肩上的包袱解下来,从里面掏出一个方形的木盒子,打开来,对赵魁笑道:“管家老兄,谢某此次来找胡掌拒,是向他推荐一样东西,这东西很是神奇,是城里一位外国人带来的,在酿酒的时候加入,会有意想不到之效,您看看,就是这东西。”
他将木盒送到赵魁面前。
“管家,您闻一下,真是异香啊,外国舶来品,确实与众不同。”
赵魁伸着脑袋,朝木盒子里打量。
盒子里是一堆药草似的东西,乌黑色,潮乎乎的散发着浓浓的草香味儿。
用鼻子一闻,香气浓郁。
“唔,不错,”赵魁说道:“挺香的,象是蔷薇花的味儿,谢先生,您既然要跟本坊谈生意,那先请坐,喝口茶水,咱们慢慢谈。”
谢阿牛坐下来。
他把茶杯拿起来,端详着里面的茶水,没喝,微笑着问:“贵府这茶是龙井吗?”
“是的。您品一品,这是刚买到的新货。”
“呵呵,”谢阿牛抬起头来,说道:“这茶确实不错,里边还加了‘腐心草’之毒,味道肯定错不了。”
此言一出,赵魁登时脸色一变。
谢阿牛平静依旧,转头问铁猴和憨牛,“二位,你们俩刚才喝了这杯龙井,感觉如何?有没有觉得腹内胀气,有搅动之感?”
“唔……有,”铁猴惊叫道:“一点不错,肚子里咕嘟咕嘟象开了锅,难受……怎么着,这茶里有毒?”
他和憨牛大惊失色。
自己喝了毒药?
赵魁在茶水里竟然下毒?
……
赵魁后退一步。
他的脸色沉下来。
谢阿牛并未站起身,缓缓把茶杯放在桌上,说道:“赵管家,大家素不相识,你却下毒害我们,这里边的原因是什么?胡掌柜在哪里?你若老实回答,我就饶你一命。”
“哼,”赵魁冷冷地道:“饶我?你拿大话吓唬小孩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铁猴肚子里越来越难受,扶着椅子站起身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赵魁大骂,“姓赵的,我们什么地方得罪你了,竟然下起毒手?胡记烧锅,就是这么阴险恶毒么?”
赵魁根本就没理他。
一双冒着毒光的眼睛,只盯在谢阿牛身上。
谢阿牛表情很淡定。
他毫无惧色地用目光和赵魁对视,眼角的余光看见铁猴怒不可遏的模样,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中毒的老兄,不要骂胡记烧锅,这个自称姓赵的小子,还有刚才那个酸包子货,根本就不是胡记烧锅的人,他们是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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